如果向恒还被困在这里,此时就是最好的逃生机会,以他跟向恒的默契,向恒如果需要帮助,必然会给他留下什么痕迹。
但贺琛什么也没看到。
反而是终端上,收到一条信息:【什么时候回家?乐言等你睡觉。】
贺琛蹙蹙眉:【就回。】
陆长青放下终端,看向飞车后排的人:“伤势可要紧?”
向恒扣着肩膀,摇了摇头,低声问:“你……为什么救我?你要什么?”
“不要什么。”陆长青说。“担心乐言爸爸闯祸,救下你,只是顺手而为。”
担心谁闯祸?向恒眉心蹙起。
陆长青却没有向他解释的打算,径直问:“送你到哪里?贺琛很快回家,你要不要留下来见他?”
“回哪个家?”向恒眉心蹙得更深了。
“他暂时寄住我这里。”陆长青答。
“……”向恒极其审慎地,又看了陆长青一眼,“你有什么目的?”
等等——“他背后的人,是你?”
在汉河时,向恒已经察觉贺琛有事绕开他,武器装备库的账面也不太对,只不过他没有深究,还替他遮掩一二。
陆长青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向指导,我提问在先,你要去哪儿?”
“我——”向恒攥拢一瞬手指,“我就不见他了,陆院长今晚能否当做没见过我?”
陆长青蹙了一瞬眉,但还是点了头。
向恒要求下车,他也未加阻拦。
只是在向恒下车前,他确认般问了一句:“这是你的选择?”
向恒同他对视,灵魂仿佛被穿透,沉默一瞬,点了头。
一直到返回家中,见到餐桌上神态安然的父母、心惊胆战的弟弟,有些恍惚的向恒才确认,自己真的回来了。
其实他没打算回来。
为了这一晚他准备了三年,每一次推演,都没想过全身而退。
他想最多的,是得手后怎样利用自己手中的证据,再咬下贺家一块肉。
想第二多的,是做完这些,终于可以去见底下的兄弟。
但现在既然活着,也算赚了,他没有了别的顾虑,可以全力帮贺琛去做成他想做的那件事,在更合适的位置。
这就是他的选择。
唯一能让他好受的路。
“愣着干什么,还不洗手吃饭?”母亲的一句啰嗦,让向恒忽然回神。
扫过餐桌上冒着热气的家常菜,他朝弟弟向哲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迈开脚,走进洗手间。
伸出双手,看着清水从感应水龙头中自动流出、蓄进水池,向恒静了一瞬,将手泡进水中。
水沁凉无害,什么异常都没发生。
没有什么,腐蚀掉他已犯下的罪孽。
“哥!”外面传来向哲的声音,向恒神色瞬间变得平静、毫无破绽,他将枪藏在掌心,推门向外走去。
意外的是,门外是贺琛。
跟他同行的还有沈献、宁天,另有一个大块头,搂着他弟说话。
“你——”向恒看着贺琛,默默把枪塞回后腰,“你们怎么忽然过来?”
“你有没有受——”贺琛开口,察觉向恒看向老两口,又及时闭上嘴,“出来说话?”
向恒点头,跟他走到门外小院。
“我以前不知道,你——”院中,一棵老柏树下,贺琛看着向恒,神色复杂。
“你没理由知道。”向恒淡淡说。
“你受伤了。”处在暴动期,贺琛五感格外敏感,嗅觉自然也不例外,他闻到向恒肩上有丝血腥味,伸手向他肩膀探去。
“好好的,我怎么会受伤。”向恒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
贺琛蹙了蹙眉。
“我递交的调任申请,军部已经批了——”
“我去找军部撤回来!”贺琛立刻出声。
“不必。”向恒声音平静,“我其实松了一口气,今天起,我们终于不再是同僚。”
“终于?”贺琛看向他,有些意外。
“终于。”向恒抬眼,“在你身边每一天,对我都是煎熬。”
贺琛蹙了蹙眉:“我知道你是被胁迫,那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我审判——”
“我说的不是这个。”向恒打断贺琛,从眼底流淌出冷漠,“永远屈居第二,永远被你的光芒掩盖,贺琛,你知不知道,和你共事的每一天,都让人窝火?”
“我——”贺琛张了张口,对上向恒冷淡得叫他陌生的眼神,强忍着没有错开视线,“向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不懂,因为你是贺家人,是天之骄子。你跟我们,从来不是同类。”
“向哥!”
“抱歉。”向恒全程正视着他,目光未移动分毫,“就算我今天做了什么,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讨厌被控制,尤其是,被你的家族控制。”
“我想要一个新的开始,各种意义上。”
他向贺琛伸出手:“我们好聚好散。”
贺琛看了眼他伸出的手,眼底发沉:“你还记得吗,向哥,以前我们也是在这儿,在你家院子里,大吹牛皮,说未来一起闯荡,纵横四海。”
“那时候年轻,不知道地厚天高。”向恒平淡道。
“我现在也不知天高地厚。”贺琛眼里冒出火光,“我不信你的话,不信我会交错朋友!”
他说着,正色看向向恒:“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的词典里,只有好聚,没有好散。”
“你想好,要怎么选!”
说完,看到向恒神色依然平静,贺琛指尖戳进掌心,错开向恒伸出的手,转过身,大步离去。
“哥,为什么?”那些人呼啦啦走后,向哲走到向恒身后问。
不说是可以信任和追随的人吗?
“不这样,他会把我的调令要回来。”向恒转回头来,拍拍弟弟的肩,“进去吧,明天开始,是新的一天。”
“还跟着我干什么,你没有家吗?”上了飞车,贺琛烦恼地看一眼宁天。
“你早就知道?”宁天没头没脑说。
“我知道什么?下车,不然取消你休假!”
“你知道向哥的事!因为向哥,火狐的事,你才轻轻放下。”宁天双目紧紧盯着贺琛。
“你想多了——”
“向哥重要,其他人就不重要了吗?!”宁天逼问,语气还是他平时那副冷冷静静的语气,尾音却有一丝发颤。
贺琛看了一瞬他发红的眼圈,他生气似的扭过头去。
“……出息。”贺琛抬手把车里的纸巾盒扔给他,又被他气愤地秒扔回来。
贺琛抓住纸巾盒,嗤笑了声,又收敛,正色解释:“都重要。但,活着的更重要。”
听见这话,宁天还是没回应,但眼里多了几分冷静和思考。
“仇,我们会报的,我保证。你以为除了火狐,他们就没别的问题了吗?”
“什么问题?”宁天抬起头来。
“是这样——”贺琛眼珠一转,招手叫宁天附耳过来,嘀嘀咕咕,跟他说了半天。
宁天认真仔细听完,点头:“交给我。”
“安全第一。”贺琛说着,按下按钮,打开车门,“回去吧。”
宁天抬腿准备下车,但下车前一瞬,他又看向贺琛:“那向哥呢?你们吵架了?”
“你是老妈子吗,什么都要管?”贺琛反问,并抬脚,把宁天踹下了车。
“回来了?”
迈进玄关时,听见陆长青温淡的声音,贺琛抬起头来,双眼慢了一瞬才聚焦,仿佛刚从另一个世界惊醒。
但很快,他脸上堆出笑容,看向客厅中的贺乐言,眼睛亮了亮:“这是穿的什么?”
贺乐言身上穿着一套迷你礼服,丝绒面料,缎面包边,戗驳领搭配小领结,衬得贺乐言又绅士又可爱。
“明天血神宴,给乐言试试衣服。”
“谁家的崽这么可爱?”贺琛走过来,毫不吝啬地吹着彩虹屁,吹得贺乐言小脸微红。
“不过乐言也要去参加宴会?”贺琛看向陆长青。
“血神宴历来有带家人的传统,默言你可以不带,乐言不带的话,恐怕会被人问起。”
“那就带上。”
贺琛是本能不想崽去人多眼杂的地方,不过,把崽放到别的地方,贺琛也一样不放心。
这么一想,贺琛坦然了,看着帅酷可爱的贺乐言,纠结起其他的来:“那,我穿什么?”
他这个当爹的,不能给这么帅的崽丢面子,现在去买套亲子款西服来不来得及?
“你是在役军官,要穿制服。”陆长青提醒。
“哦。”贺琛死心了。坐在沙发上,有些失神。
“穿军装,很帅。”贺乐言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什么,小声说。
嗯。嗯?贺琛支棱起来:“谁穿军装很帅?”
“……你。”贺乐言镇定说了一句,忽然跑开,“我去洗澡!”
陆长青笑笑,进卧室帮贺乐言脱那套复杂的礼服,回到客厅时,看到刚才还跟贺乐言打趣的贺琛坐在沙发上,靠着靠枕,闭着眼睛,眉心微蹙,脸色有丝苍白。
“头疼?”陆长青问。
贺琛睁开眼,没等说话,手腕被捞起来。
贺琛本能拒绝,但陆长青手下用力,精神域外放,顷刻将贺琛包围起来。
贺琛再恢复意识时,恍惚已是第二天。
他躺在贺乐言床上,脸上带着眼罩,身下是柔软的床垫和枕头,房间安静,只有白噪音的声响。
贺琛摘了眼罩,房间依然很暗,没有光线刺激他的眼睛。
这样舒服的环境,贺琛甚至想躺下赖个床,但他很快翻身坐起来:“乐言?”
“乐言在吃早饭。”陆长青推开门,脚边是……雪白的、寸步不离跟着他的大狼。“你醒了也出来吃。”
“哦。”贺琛应了声,下床站起来,怔了怔。
他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陆长青给他做精神力安抚的时候?深度链接和安抚,的确能让人昏睡。
可是——
他昨晚怎么脱的外套、换的上衣?又怎么上的床?
贺琛站在原地,脸莫名红了。虽然没谈过恋爱,他好歹还知道自己性向,想到是陆长青帮他换的衣服,他说不出的窘迫。
偏偏这时陆长青又敲开门,声音沉稳:“你吃煎蛋还是煮蛋?”
“煎的,谢谢。”贺琛镇定答了句,飞快背过身,手指蜷起,除了合金的部分,都染上一层淡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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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纯情小狼[捂脸偷看]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做了三五遍心理建设,洗完澡换过衣服的贺琛, 终于推开房门。
意外的是, 陆长青并不在外面。
大狼在旁守着, 贺乐言正乖乖坐在餐椅上吃饭。
看到贺琛东瞧西看,贺乐言脆生生问:“你找爸比吗?”
“不是。”贺琛下意识答, 答完清清喉咙, “你爸比呢?”
“倒垃圾。”
倒垃圾?贺琛愣了下:“不是有垃圾处理器吗?”
虽说多年不见, 白——黑月光变得比当年接地气了,可这也太接地气了吧?
“倒心里的垃圾。”贺乐言说。
“就是冥想。爸比说, 冥想就是清空心灵,所以就是倒垃圾。”看贺琛还是茫然, 贺乐言进一步解释。
“……哦。”贺琛点点头,“你理解特别到位,描述特别形象。”
贺.彩虹屁.琛在贺乐言身旁坐下来,顺便瞪了“背主”的雪狼一眼。
贺乐言却仔仔细细看贺琛:“你还累吗?”
昨晚他洗完澡出来,看到爸爸已经睡在床上,爸比说爸爸累了, 要多睡觉。
贺乐言有点担心。
贺琛怔了下, 摇头:“不累。”
贺乐言放心了些,把一碟品相完美的煎蛋往贺琛面前推了推:“你的饭。”
“谢谢。”贺琛提起叉子准备动口,动口之前顿了一瞬, “这盘儿是不是你的?”
这番茄酱挤的辐射着阳光的小太阳是什么鬼?
贺乐言摇摇头, 指指自己的空碟子:“我已经吃完了。”
哦。所以,这确实是他的?
贺琛叉起一只煎蛋,犹豫了一下, 才蘸了点儿“小太阳”,特别注意,不想那么快破坏掉太阳的形状。
“味道合适?”身后传来声音。
“合适。”贺琛扭过头,不出意外看到陆长青。
大约是才“倒完垃圾”,陆长青神采焕发,双目既深又亮,一身简洁熨帖的衬衣西裤,穿在他身上却无端矜贵。
贺琛莫名移开视线。
贺乐言却迈着短腿跳下餐椅:“爸比去上班?”
“嗯。”陆长青应了一声,嗓音大提琴般低沉。然后贺琛下巴一痒,仿佛被人轻挠了下——
他好好坐在这里,自然没人挠他。
被挠的,只能是那主动过去黏人的家伙。
贺琛忍耐着没吭声,大口吃饭,大口喝水。
陆长青挠过大狼下巴,又摸摸大狼的头,直起身来,往贺琛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低头看向贺乐言:“血神节快乐。礼物。”
他递给贺乐言几只包装精美的礼盒。
“这么多?!”贺乐言声音惊喜。
“一个给你,一个给爸爸。”陆长青说。
“还有一个呢?”
“给哥哥。”陆长青说着,又看向餐厅那边,“中午回不回贺家?”
贺琛知道是问他,镇定回头:“不回。”
“那就凑一起吃个饭?”陆长青问。
“你不回陆家?”贺琛不解。
血神是过去蓝星人崇拜的唯一真神,血神节一向是蓝星人祭天祭祖、举家团聚的日子。贺琛不回贺家有他的理由,陆长青为何也不回陆家?
“会回去祭祖,至于团圆饭——”陆长青顿了一瞬,浅笑,“我父亲跟我关系不太融洽,看着我,他怕吃不下饭。”
啊?贺琛愣了下。既意外陆长青会跟家人关系不和,也意外他会这么直接把这“不和”说出来。
最意外的,还是陆长青这样优秀的人,也会跟他一样招父母不喜。为什么?
贺琛起了一点探究心,看向陆长青。
“节日还是在家吃,我安排人过来做饭。”陆长青这时已安排妥当,揉了揉贺乐言的头,准备出门。
门铃恰恰在这时响了——贺琛从来不知道陆长青家还有门铃,毕竟从来没响过。
陆长青去开门,贺琛出于好奇,张望了一眼。
“陆大哥,节日快乐!”
未见人影,先闻人声。
贺琛先听见一道年轻又热情洋溢的声音,才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精神小青年抱着一盆花出现在门口。
“节日快乐,什么时候回来的?”贺琛听见陆长青问。语气算得上温和。
“昨天才到星都。”青年说着,把花盆朝陆长青递了递,“礼物。”
“谢谢。”陆长青收下来放在玄关,放的时候,似乎察觉贺琛视线,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位是——”小青年眼睛一直跟随着他动作,这时也发现了贺琛的存在,当然,还有贺乐言。
“乐言?长高了!还记得哥哥吗?”青年蹲下,灿烂笑着跟贺乐言打招呼。
“飞宇哥哥好。”贺乐言走过去,站在陆长青腿边,乖巧跟青年打招呼。
“真乖!哥哥也给你带了礼物,等会儿去拿!”青年说着,揉揉贺乐言脑袋,忍不住,又一次看向贺琛,眼神有点儿在意。
贺琛已经走过来,陆长青看向他,给他介绍:“这是庄飞宇,他祖父庄世良是我导师。”
“你好。”贺琛主动伸手。
“你好——”庄飞宇看一眼贺琛的右手,迟疑了一秒,才握上去。
“这是乐言爸爸,贺琛,汉河基地指挥官。”陆长青给庄飞宇介绍。
“哦,你好,贺叔叔。”庄飞宇又说了一声,很快撒开贺琛的手。
贺琛静了静:贺……叔叔?
这人刚才叫陆长青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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