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是爸爸生的!”
对面小孩儿愣了愣,求助似的看向身边的大人,结果却看到大人们点头,小孩儿似乎被这“噩耗”震惊,“哇”地大哭起来。
而文毅已经抱着贺乐言快步走出病房:“乐言,你别听佳琪胡说——”
他说到一半,顿住脚步,看向电梯口:“贺指挥官。”
“文医生,”贺琛走出电梯,含笑看向趴在文毅肩上贺乐言,“小懒虫,怎么自己不走路,让文爸爸抱?”
“贺指挥官——”
文毅准备解释两句,可贺乐言从他肩上抬起头来,看向贺琛:“我不舒服。”
“怎么了?”贺琛面色变了——他已经看出来崽子眼睛红红的。他本能摸了下崽额头,要试试看他是否也在发热。
好在贺乐言额头并不烫,而且小孩儿低着脑袋出声:“我早上吃撑了。”
……还好只是吃撑着了。
“文医生,可以借用下办公室吗?”贺琛一边把贺乐言接过来自己抱着,一边问。
“当然。”文毅看了眼他们父子,尤其看了眼贺乐言,没有再说刚才病房内发生的事,而是带着他们走进自己的独立诊室。
贺琛把贺乐言放到诊室的小床上,搓热了手,捂住贺乐言的小肚皮,开始一圈一圈按揉,一边揉一边念叨:“怪不得你爸比要给你定量吃饭,以后是得定。”
“我是为了爱惜粮食。”贺乐言小声说。
“下次这种光荣的事交给我,我替你爱惜。”
文毅去给贺乐言倒热水回来,闻言笑了下。
他站在门边,看着父子两个相处,看着贺乐言望向贺琛的眼神,又看看贺乐言依然小心抓在手里的玩具,忽然明白了什么,静悄悄走出房间。
乐言已经不再需要那个“一月之约”了。
还有,乐言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收养小孩儿的真相?
刚才发生的事,他是有意不让自己说出来?文毅沉思起来。
“怎么了?”房间里,见贺乐言不说话了,定定望着自己,贺琛奇怪问。
“没怎么。”贺乐言移开些视线,又看回他,“你治疗完了?舒服了吗?感冒好一点了吗?”
贺琛点点头,他去做检查,但跟崽说的是找陆长青做治疗。
“你呢,见到你的朋友了吗?”贺琛问。
“嗯。”贺乐言抿了下唇,眼眶又有点儿红。
“怎么了?”看他这样子,贺琛察觉不对,“和小朋友打架了?”
贺乐言摇摇头,但眼圈更红了。
“那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贺琛皱眉问着,开始检查起贺乐言的身体,而贺乐言……无意中看见他松动的帽子,忽然从诊疗床上爬起来。
“这是,什么?”
小孩儿站在诊疗床上,伸手推下贺琛的帽子,直勾勾看着那多出的两只耳朵。
“咳!”贺琛尴尬极了,“这是……一种流行装饰。”
“骗人!”这耳朵会动,还会发红,根本就,根本就跟他梦里的一模一样!!
一瞬间,许多画面清晰涌现,比哪次梦都清晰。
不对,那根本不是梦!贺乐言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好吧,这其实是爸爸在配合你爸比他们做一项科学实验,关于武士和精神体的融合度测试。”现实里,贺琛还在信口胡说。
“总之你别害怕,爸爸不是怪物。”
贺琛说着,低下头来,把自己极敏感的耳朵完完全全开放给贺乐言:“要不你摸摸看,就俩耳朵而已,一点都不吓人,真的。”
他说完,埋了会儿头,迟迟不见小孩儿动作,正准备放弃这招,眼前却忽然一暗——小孩儿整个扑上来,紧紧抱住他的脑袋。
“爸爸!”小孩儿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饱含委屈,又饱含满足,“不是怪物,你是爸爸!”
“爸爸——”
啊, 坐在等候沙发上,隔着玻璃俯看一楼特殊病区的贺琛回过神来,看向拉扯自己胳膊的贺乐言:“怎么了?”
“到我们了。”贺乐言示意他看站在一旁的白衣护士。
“抱歉, 你好。”贺琛立刻站起来。
“您好。”护士眼睛在他脸上注目一瞬, 又忙移开, “方老上一个病人已经做完治疗,到乐言了。”
她说着, 指引贺琛和贺乐言走向房间。
贺琛牵住贺乐言小手跟上护士, 半路忽然低声开口:“乐言, 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你问好几遍了。”贺乐言奶声但稳重说。他刚才是太高兴才哭的, 他以后再也不会哭了!
“可是你又叫我了……”贺琛说。
“什么?”贺乐言仰起小脸。
“叫我「爸爸」!”贺琛眼睛又深又亮。
“……”贺乐言小脸红扑扑,小手紧紧抓了抓贺琛。
贺琛高高扬起唇角, 牵紧他进了那位心理咨询师方老的房间,才敛了笑容,很正式认真道:“您好,方老,陆院长介绍我们来——”
“你好你好,你就是乐言爸爸, 贺指挥——”方老从书桌前抬起头来, 看清贺琛长相,怔了一怔。
“是我,方老。”贺琛向前递出右手。
“啊, 好, 看你这模样一时……觉得面熟,失礼。”方老说着,又看了贺琛一眼, 他的确不是惊讶于贺琛容色之盛,而是看着这张脸,忽然想到一位故人。
其实两人并不特别像,那位故人容貌并没有贺琛这么出众,但说不出来是哪里,又极为相似……
“怎么戴着帽子?”方老问。他感觉揭掉帽子自己没准能看得更清楚。
“咳,这个——”
“我爸爸感冒了,怕冷!”贺乐言主动出声。
贺琛古怪看崽一眼:今天到底怎么了,真让他受宠若惊。
“原来是这样。”方老自然不信一个大武士会感冒怕冷,不过他没揭破,而是看向乐言,露出慈爱笑容,“乐言来爷爷这里。”
“好久没见,想死爷爷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游刃有余检查了贺乐言的整体状态,“孩子挺好的啊,眼睛有神,心也安定。”
他说着,看向贺琛,像在询问孩子有什么问题。
“昨天在外面受了点惊吓,睡觉不太安稳。”贺琛忙解释。
“陆院长没给做安抚?”方老问。
“做了。”
“那问题就不大,你们当爸爸的不放心,我就跟乐言聊聊。”
方老说着,牵了乐言进内间做咨询,贺琛自己留在外面等。
半个蓝星时后,方老牵着乐言出来:“问题不大,乐言总体很健□□机蓬勃!”
这句话老爷子其实是有意说给乐言听,小孩子有时是一张白纸,你给他什么信息,他就会呈现什么能量。
“不过他打小住在医院,照顾者总在轮换,缺一点儿亲人间的安抚和接触,你们平时多花些时间陪陪他就好。”
“是,方老。”贺琛把这话郑重记下来,又觉得哪里有些怪,“你们”指的是谁?
乐言只有他一个爸爸——正式爸爸。
贺琛忍了忍,没有专门指正。“谢谢您,那我们就先告辞。”
贺琛说着,牵贺乐言站起来。
“稍慢。”方老出声,“贺指挥官,可以把帽子摘一下吗?”
贺琛蹙了下眉。
这一对狼耳他自然不愿示于人前,不过不愿示人并不是不能示人,方老是陆长青推荐的人,又刚为贺乐言治疗过,贺琛没有过多纠结,放下帽子。
方老终于知道贺琛为什么要戴帽子。
“暴动期,跟精神体融合了?”他倒是见怪不怪,还朝贺琛笑了笑。
“让您见笑了。”贺琛沉稳道。“您刚才说,觉得我像什么人?”
“是像,像一位老朋友。”方老说。
比起放下帽子后露出的线条优越的全脸,反而是贺琛此刻冷静的气质,让他觉得跟那故人更加相像。
“您说的是贺家人?”贺琛又问。
“啊,的确是。”是贺家所属一名军官,一次意外,方老被对方救过一命……
等等,贺家、军官?方老忽然皱起眉来。
贺琛的身世不是秘密,连方老也曾听闻,他是贺雅韵跟一个罪犯一夜风流后生的孩子,反倒是贺思远,有个身世清白的军官父亲……
“那可能是有血缘的关系吧。”知道是贺家人,贺琛不再感兴趣,扣好帽子,再度向方老告辞。
“等等,还有件事。”方老再次叫住他,“说来惭愧,我方家小子,对不住贺指挥官。”
方家小子?贺琛顿住脚。“方文濯?他是您——”
“是我堂侄孙。那孩子没有定性,是他配不上你,贺指挥官不要在意,方家欠你一回,有需要必定偿还。”
“您客气了,结婚本就要两厢情愿,不合则分,没什么偿不偿还。”
不是有人提起,贺琛都快把那人忘了,即使方老提起,他也依然没有多想,走出心理科的治疗区后,他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外面的天气:“要下雨了,我们去爸比办公室避会儿雨好不好?”
贺乐言看了看外面的天。他没看出哪儿要下雨,也不明白下雨为什么会妨碍他们开飞车回家,不过去爸比那儿他自然没意见。
他欣然点了头,被贺琛抱起来,乘进电梯,向一楼落去。
同一时间,贺思远刚好从陆长青的诊疗室站起身来,迎接走进来的陆长青。
“陆院长,上午好。听陈助理说您现在有时间,我赶紧过来了。”
“今天才有空,让贺先生久等了。”陆长青看贺思远一眼,走向自己的位置,拾起导线。
贺思远只觉得陆长青那一眼有些冰冷,联想到他才从那种病房出来,又觉得正常。
陆长青的话也有些怪——贺思远并未“久等”,事实上,他本没计划这么快又能见到陆长青,要知道,他以前想约这位治疗一次都极难,最近却不知为何走运。
不过,这一丝小小的怪异之处,很快被贺思远忽略了。
“陆院长,上次请您稍作治疗后,我感觉稳定很多,或许我的情况也没那么严重?不知您这次约我过来,是不是有新的方案?”贺思远期待而小心问。
“是有个想法,要看看你精神域的情况,如果状态允许,或许不需要走退化那一步。”
“是吗?”贺思远大喜过望!“太感谢了,陆院长!”
“不急,还不一定。”陆长青淡漠说着,手指落在链接按钮上。
眼前一暗,又一亮,贺思远发现,这次他竟没失去意识,而是出现在自己的精神域中。
“其实人的精神域,也相当于一个「房间」。”
陆长青远远站在贺思远背后,忽然开口,让贺思远受惊般回头。
“贺先生的房间很华丽。”陆长青道。
“哪里,见笑。”贺思远谦逊道。事实上他的精神域远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他花了大量心力,构建这里的一砖一瓦。
“贺先生用得趁手的武器,是鞭?”陆长青忽然又问。
什么?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一问,让贺思远怔了怔。
他确实喜欢用鞭,但多在私下用,很少在外显露,陆长青怎么知道?贺思远有些迷惑,并提起一点戒备,但对上陆长青漩涡般的双瞳,不知怎么,他还是如实回答:“是。”
“那就用这个试吧。”陆长青平静道。
试什么?
贺思远还不及反应,陆长青手上,却忽然多了一条黑色长鞭。
“试一试,贺先生的「房间」够不够稳固。”
陆长青说着,仿佛只是信手一挥——
那条黑色长鞭迎风而长,且由一化多,变成数道锋锐铁链,闪动着幽蓝电弧,向那华丽的殿墙迅疾抽去!
“哗啦!”
无数裂隙,一道一道爬满殿墙,在“扑簌簌”的晃动中不断增大。
“你——你——”贺思远又惊又怒,但还保留着一丝理智:除非疯了,陆长青不可能无缘无故攻击他。
这丝理智,促使贺思远最终忍耐下来:“陆院长这是何意?”
“看看贺先生的精神域能否承受我的新治疗方案。”陆长青道。
“那,结果——”贺思远问着,捂住头,脸色苍白起来。精神域震荡的后果正在显现。
“不尽如人意。”陆长青回答。
铁链一闪,那数不清分了多少道的长鞭化为另一种更柔韧的质地:“我降低要求试试。”
他说着,二度挥鞭,既不逞工,也不炫巧,凌厉鞭影,直截了当抽去!
亿鞭抽过,贺思远如灵魂破碎,痛得浑噩,陆长青垂手肃立,神色认真:“很遗憾,看来还是只能退化了……”
“院长,贺长官和乐言小少爷在里面等您。”
回到办公室前,听到助理汇报,陆长青脚步顿了一瞬,伸手推开门。
贺琛跟贺乐言正一坐一趴,双双待在他待客区的地毯上,头对头玩一个棋类游戏,听到开门的动静,贺乐言还在专心思索,贺琛却抬头向他看来。
“你做完治疗了?”贺琛问着,不动声色打量陆长青。
精神力暴动极其危险,特别是高危患者,他们的精神域内可能处处是狂暴乱流,还有完全失控的杀戮与毁灭欲望——也就是俗称的“污染”,会病毒一样侵蚀链接他们的治疗师。
不过陆长青看起来并没有半分异常。
贺琛心踏实了不少——他倒不是为陆长青担心,他当然知道陆长青很厉害,他只是,嗯,悬着一点好奇。
“雨太大了,我们暂时没别的地方可去。”他又解释自己跟贺乐言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长青这才注意到下雨了。
窗外,丛丛绿植枝舒叶展,痛饮甘霖,倒是一场好雨。
“到中午了,肚子饿了没有?”陆长青脱下外套,洗了手,走到贺乐言身后,看了一眼局势格外简单又格外胶着的虚拟棋盘,笑着揉揉贺乐言的脑袋。
这一摸,贺乐言冒出个点子,终于走了下一步棋,现在轮到贺琛对着棋盘“冥思苦想”,而贺乐言汇报:“刚才陈叔叔问我们,我们就选了食堂的套餐,给爸比也选了。”
“谢谢,那就先洗手,吃过饭再玩。”陆长青把他拉起来。
贺琛同陆长青对视一眼,如蒙大赦,麻溜收了棋盘。
陈助理送了饭进来,贺琛一边在桌上摆饭,一边支着耳朵听陆长青跟贺乐言说话:
“上午做了什么?”
“跟文爸爸去了儿科,还去看了方爷爷。爸比,什么是结婚?”
嗯?贺琛的狼耳动了动。
“结婚就是两个大人选择对方一起生活、互相照顾,怎么想到问这个?”
“没怎么,”贺乐言压低声音,“是不是有人不喜欢和我爸爸结婚?”
因为长了四只耳朵所以听力格外强大的贺琛:……
你操的这不是三岁小孩该操的心。
“你爸爸很好,但不是人人都足够聪明,看得到他的好。”陆长青淡定回。
“咳!”贺琛脸皮也不知算厚还是算薄,听了这夸赞,又觉得确实如此,又有点不好意思。
“另外,要是有人跟爸爸结婚了,就是你的另一个爸爸,所以爸爸和谁结婚,肯定要慎重挑选。”
多虑了,他也没打算跟谁结婚,跟他抢养崽权怎么办?
贺琛想着,打开饭盒,就听贺乐言语出惊人:“那爸比你可以跟我爸爸结婚吗?”
祖宗!这又是哪一出?听见洗手间安静,贺琛放下饭盒,大叫一声:“开饭了!”
陆长青牵着贺乐言走出来,平平静静看他一眼:“中气挺足,不发烧了?”
烧。耳朵发烫。
但贺琛拒绝跟陆长青聊这个。他抱贺乐言上餐椅,把小叉子递给他,一本正经跟陆长青谈正事:“师兄,下午和晚上我有点事,乐言先放您这儿行不行?”
“可以。”陆长青先答应下来,才问,“什么事?”
“跟同学聚会。”贺琛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陆长青却才想起来,贺琛人缘一向不错,身边从来不缺朋友,每次找他,都听见他那头人声喧闹。
不过——
“顶着这个去聚会?”陆长青抬眼,看向贺琛的狼耳。
“……帽子遮遮,也不明显。”贺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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