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月拧起眉,眉头能组成一个狂放的三竖,燥气满溢,“麻烦。”
应当是说的不过瘾,他又接着骂了两句。
贺倍听到“蠢货”两字的时候很想反驳,但比反驳言论来得更加迅猛的却是身体以及精神上的痛楚。
她的感官全都由内收缩,周遭的一切呼唤如星系般遥远,脑海里的各种想法都被踢出房间,空白、茫然占据了思绪,唯有那段模糊的、不愿提之于口的可憎记忆滞留下来。
“我,我还可以吗,我…我不是,对不起,我错了…不要!蒂拉奇!不……恨我。不要。”
低喃声渐渐转大——
这位曾经在卓月心底有着“作息规律、身体健康、精神状态良好”之称的三好医生正不断向精神海紊乱的患者方向靠拢。
“啧。”卓月不满的拉起雌虫,将对方架在后背上拖着带到沙发垫旁边。
毫无怜香惜玉精神的雄虫直接取来医疗箱,快准狠给了贺倍几针,稳定了对方粗喘气的呼吸困难症状。
等贺倍意识明晰起来的时候,卓月已然吃完午饭,正靠着沙发一侧刷着星网。似乎是听见了声响,他斜眼瞟了几下雌虫的神色,又悠然刷起八卦。
气氛冷然沉寂。
贺倍跟没感觉到这寒冰氛围一样,“谢谢,一直都在麻烦你。抱歉。”
“呵,什么实质性补偿都不能给我,道个屁的歉。给我道歉的意义就是为了培养我的接受道歉胸怀?”卓月不理解,也不想再分出其他心思。
“……”贺倍也知道自己的做法不道德,她之前就想过事情败露的结果,现在只不过是在逐步践行罢了。她只能重复着,“抱歉……”
卓月再次瞥了眼某位死灰槁木分子,脑海里回转着他们初相识的场景,贺倍坑他是真,但前尘往事帮他也是真。所以,当得知自己的信任被如此轻易的交付出去时,他才会那样气恼,那样不甘。
他从理智上可以理解贺倍。贺倍面对的情况正如人类世界的经典问题,“当你的妈妈和爱人掉进水里,你只能救一个,你会选择谁”一样,这种选择选谁都无可厚非,因为答案既对又错。贺倍只不过是选择了忠于她的心,忠于她的爱情。
有朝一日,如果他也要作出这种选择,他也不一定会去选择“贺倍”。所以,将心比心,他完全可以理解贺倍丢下他的决定。
但理解不代表不怨。
世间百态都是有情之物,而【情】这个东西最是特别。情是无解的,是纠缠的,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是如此,贺倍是如此,众生亦如此。
等价交换,一条路走到头的【愿为之】,必然要承担一些【代价】。而贺倍付出的代价就是【来自他的疏离与怨恨】。
这是贺倍选择【爱情】的代价。
“真的…对不起……”雌虫低声,腔调里带着一丝哽咽。
卓月冷冷的盯着她,最终还是叹口气,心中暗想他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么一个蠢货朋友。不过,没办法,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选择的唯一一个挚友。
就当他眼瞎了吧。
啧。以后一定要报复回去,蠢货蠢货蠢货,竟然真的叛变了,可恶啊啊啊啊啊!!!!!!!!!!
卓月噙着眉,大发慈悲的透露出点消息,“不过那位副总理阁下倒是留了一个纸袋。”
他继续说,“不过,据说,可能只有她一个能打开。”
贺倍几乎是瞬间抬头,她爬杆子问道,“在哪,可以让我看看吗。”
倒是不客气。卓月撇嘴,点头回答,“嗯,你跟我来。”
他领着贺倍到了客厅,将纸袋交给对方,“就是这个,她说世界上只有她一个能打开,你还是别试了……”
话还没说完,纸袋就被贺倍打开了。
什么玩意儿!不是打不开吗?!!这算什么?!!就因为我不是你的感情纠缠对象,所以我不允许得到纸袋的开封权?!!怪不得能看对眼,真tm一脉相承。卓月狠狠地在心底咒骂。
“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啊!”系统也在卓月脑子里咆哮,平日里音调都不浮动一下的电子音这会跟酒吧里的DJ一样,律动不停。
这不公平!这不正常!这不对劲!凭什么!!!连我这种天才系统都无法成功办到的事,为什么她这么轻易的就办到了!
Why!!!
系统郁闷的退居幕后,在意识空间里画圈圈。
卓月也有些哑然,但面上却很淡然,他问,“你是怎么打开的。嗯?”
纸袋从贺倍手中飘落,掉在瓷砖的皮肤碎片里。贺倍手里紧紧握着从纸袋里取出的东西,“这是我教给她的手法,我当然能打开。”
“………………”卓月真想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一顿。
忍者才是兵家大胜之径。
卓月坚信着他的忍者法则,收住将要骂出来的脏话,他挪动身子,不经意的凑到贺倍身边,准备看看这所谓的【高维资料】是什么。
只见一滴泪珠浸染在雌虫的手背上,卓月如愿以偿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
【高维资料】竟然是一封简单的信件。
贺倍无声的抽泣,眼泪花怎么也止不住,信件上的字迹晕开墨迹,开了花似的。
卓月第一次见贺倍哭,他无力的安慰,“你别哭啊。”
“……卓月。”贺倍说道,“她在哪?”
卓月自觉莫名其妙,他又不是蒂拉奇肚子里的蛔虫,他能知道什么!但瞧着雌虫凄惨的模样,卓月还是收住了嘴里不着调的话语,回答道 “她应该就在总理办吧?”
“你不知道。”贺倍用盛满水泽的眼眸看了他一眼,雌虫手指微颤,信件抖动着身子从指缝间掉落,飘到地上,跟秋日落败的叶一般,卓月的心尖涌上一股萧瑟意味来,他想出言安慰雌虫,却不知从何谈起,于是只得闭嘴静静站直身子。
贺倍着魔般嘟囔着,她咬上自己的指头尖端,泛青的指尖冒出血色,顺着苹果落地的方向下滑,“她没告诉你,那她会去哪儿,会去哪儿。”
“什么跟什么啊,你在这说什么呢。”卓月看不懂这操作,他弯下腰拾起信件,皱着眉扫了眼那张略显单薄的纸张。
信纸泛着淡淡的黄色,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眼泪花晕开钢笔的痕迹,也不知是写信的虫留下的,还是才沾染上的。咸味与潮味夹杂在一起,将信件内容印到卓月纷飞的思绪里——
这封信是专门为你写的,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抱歉,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毁约了。上一次你好像原谅了我,这一次我也那么希望。想说的话太多,提笔写下却只有几字。对不起。还有请遗忘我。
落署:“蒂拉奇·温贝”。
卓月看着这份删删减减的信件,不可思议的嘟囔,“这是……”
“……遗书,是写给我的遗书。”贺倍答道。
卓月皱眉,不太理解贺倍的逻辑,他持有反对态度,“怎么会留遗书,虽然我与蒂拉奇的接触不多,但从交流中不难发现,她没这么傻。”
“她想做什么。”
贺倍垂下眼眸,解答了卓月的疑惑,但她的状态很不好,有点疯疯的意思,“她想和总理办一起消失,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卓月瞪大双眼,反驳了好几句,他越说越无力,想到那日蒂拉奇的表现,心中回味着,不由肯定起来贺倍的说法,怪不得那天她说“有缘再见”。
“卓月。”贺倍吐出口气,她抹去眼泪,挤出笑容向雄虫致谢,“这封信我带走了,谢谢你替她保管。我就先走了。”
卓月眯住眼,骨头不由渗出几丝寒意,他一把抓住贺倍,黑眸里多了些凉薄,“你要去干什么?”
贺倍无奈的朝他笑笑,随后一把钳制住卓月,重重的打了下他的脖颈,一击就要将雄虫给打晕,紧接着站起身。
卓月趴在地上,他使劲张开眼,手指虚浮颤抖,他想抓住面前的雌虫。可昏睡感太强,他只能迷迷糊糊的听见贺倍的话语,看着那道身影模糊在眼前,直到消失殆尽。
与之相模糊的就是雌虫最终留下的话语——
“你很敏锐。卓月,谢谢你的帮助,能够和你当朋友,我很荣幸也很开心。”
“有缘分的话,请求你原谅我,和我继续当朋友吧。如果不原谅,那就当陌生虫好了。”
艹艹艹艹艹艹艹!
这是卓月昏迷前脑子里冒出的最为深重的想法。
我醒来一定要砍死她!!!
第30章 【终局二】
军部会议室的金属大门紧紧闭合,隔绝开外界的一切喧嚣。室内光线略显昏暗,挂在壁沿中央的吊灯流下瓷白的光,映照着地板上那十二张圆桌。
圆桌上摆放着一堆文件纸张,在场的军雌都是军部的领导者,他们依次分散落坐,低头翻看着桌上的报告,眉头不时蹙起但又很快落下。
墙壁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着,会议室的氛围也逐渐窒息起来。
向荫拿起茶盏在手里侍弄着,他眼神不变,蔚蓝的眸子里含着冷光,在座的虫无不感受到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威慑。
会议室的大门开了个细小的空隙,门轻轻响动一声,是谷打开了大门。
外界的光再度降临。
达摩克利斯之剑低垂了一些。
谷将众虫的打探视线收入眼中,他没什么表情,快步奔到向荫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会议室的虫们都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想听听是什么内容。
向荫微微抬眸,扫了他们一眼,众虫都低下头,室内又泛起了喧闹声。
谷这才说道,“元帅,副总统阁下去了您猜的那个地方。”
向荫微微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嗯。”
谷捂住嘴,力求不让其他虫看到自己的唇语,“要不要我们……”
“待命。”向荫打断对方未说尽的话语,他指挥道,“不要先做了多余的事。”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谷领命退出室内。
等谷走后,向荫将桌上的文件拿起,垂下的银白发丝落在脖颈处,他抬手绕起发丝,接着指尖就落到圆桌之间,“咚”的敲击声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室内的所有虫听见。沉闷的敲击仿若鬼魅,挥之不去。
雌虫收回手指,似乎是厌倦了着这无趣的敲击,没什么表情的问,“诸位的文件还没看完吗?”
几十分钟前,向荫以军部最高掌权者的身份下达命令,将军部各大部门高层聚合开会,共同商讨军部未来发展方向。
说是商讨,其实就是整治威慑一番各部门,打压掉他们生出的其他腌臜心思。
冷寂的空间响起一阵翻页声,虫们互相对眼色推举对方回答,反正没有一个自告奋勇的。向荫笑着将一切收到眼底,他将文件扔在桌上,订好的纸张散乱拍开。
文件最首页的几个大字露出来——《革职现任总统卡森尔·伽奥》军部联合文件
向荫:“嗯?不答话?”
耐心开始最后一轮下至,气氛越来越沉重,圆桌似乎被隔绝开,没有一点儿风。虫们心惊胆颤,有的边害怕的颤抖边心中不服,有的额头冒出细汗,极力缩小存在感 还有的已经在脑海里索求起了利益。
文件肯定是要承到国会那儿的,这么说,元帅是打算和副总统一道了。总统如果败了,上任的肯定是副总统一派的虫,军部有协助之功……
很快,寂静的氛围就被一虫率先打破,“怎么会呢,看完了,元帅。”
向荫挑挑眉,嘴角勾出笑颜,“那意见呢?”
那虫拖长尾音,他想多索取些利益,故意作出为难样,“这……”
“这?”向荫低下头,缓缓吐出,他把玩着桌上的枪 / 支,眸光阴恻恻的盯着在座心怀鬼策的虫们,不断扣押着枪 / 支的底座,似乎下一秒枪就要不小心走个火。
那虫瞄见他下撇的唇角,心中的警报灯开始闪烁,先别管什么利益了,保命要紧啊啊啊!!!
他咳嗽了好几声,眼神一一投射到圆桌其他虫身上,然后打哈哈道, “不好意思啊,大家,喉咙刚卡痰了。”
兄弟们,我都暗示了好几下,该帮的也帮了,先弃暗投明了。
然后飞速说道, “这当然是极好的,这文件我同意,我觉得里面每一条都很有道理,也很正确,我支持!”
向荫侧头,朝着同意的那只虫微微一笑,接着收回嘴角,没什么表情的看向其他虫,“那剩下几位?”
“我也同意!”
“我也是!!!”
“对。同上。这文件实在是太好了!!!”
同意的声音此起彼伏,生怕自己成为最后一个同意的虫。
向荫满意的抬起头,将枪 / 支别在腰间,他点点头,“那就好,既然事情解决完了,就散会吧。”
敢情你就等着这一遭啊。众虫在心底吐槽。
向荫先一步离开会议室,他随意招呼门外的下属,低声吩咐, “看好了,别让他们搞出什么小动作。”
“是。”下属恭敬的回答,随后走进会议室。
向荫不动声色的下了楼梯,他打开光脑给卓月发送消息。
——雄主,我刚才在开会,忘记告诉你了,我不回来吃,今天回家会迟点。
他发完消息雌虫就关闭了光脑,抬腿向着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窗玻璃白皙透亮,一眼扫过就能看到外面的风景,不得不说,这风景能让上班的虫消除几分烦闷。
时间摩梭,囫囵之间就到了下午。
向荫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他又打开光脑,看着还没回复的消息页面,迟疑了会。
缓缓打出几字。
——雄主,你能给我视频吗?
等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回响。向荫微微皱眉,转手给谷发了条消息就大步离开。
——谷,你看好那边的动向,以第一要求为准,你先指挥着。
正忙着训虫的谷接收到消息,心如死灰,内心狂啸,到底谁是指挥长官啊!!!
向荫可不管他,自顾自的开着飞舰就往家里赶,路上开得飞快,跟长虫一样嗖嗖嗖的。到了家门口,他一眼就看见倒在大门口处的雄虫。
雄虫揉着脖子,额头泛起一个小包,青了一大块,嘴角磨破还带着一些血丝,淡淡的,但向荫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雄主!”向荫慌乱的跑过去,手指抖个不停,他将雄虫大力拥入怀中,削瘦的身子远隔万里也能感受到颤意,“您这是怎么了?!”
语音未落,雌虫就俯身将向荫抱起,修长的手指环住雄虫的肩胛骨,防止对方摔下去,冷冽的气息混杂卷入虫的鼻腔,向荫对血液味道很敏感,他心疼的注视着雄虫,臂膀处的青筋微微暴起。
外界的气息被彻底隔绝——
向荫语气极冲,怒气闷在胸口处,鼓鼓囊囊的,“贺倍下手也太狠了吧,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卓月准备摆手,本打算说“还行”,但看着雌虫这么担心,他低下头,硬挤出几滴眼泪,“嗯,疼——”
向荫懊悔不已,嘟囔着,“早知道不同意蒂拉奇的计划了……”
卓月也叹道,“可惜上了她那条贼船。”
思绪再度飘回到酒馆约谈那天——
向荫和卓月刚进了门,蒂拉奇就狂奔而来,扔给他们几张台词稿,稿子上标注着大写的“照着念”三字。
随后,几虫就开始围坐一起,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抽空看眼稿子然后照着念。
交流了好半天,才知道蒂拉奇精心准备的最终计划,而所谓的最终计划就是瞒天过海,武力镇压。
瞒的是总统,武力支持来自于向荫。为保计划万无一失,蒂拉奇拜托他们瞒着贺倍,只要贺倍蒙骗过去,那知道她和蒂拉奇关系的总统也会被骗过去。
这才有了刚才那一遭。
而现在,计划已经圆满完成后几步,只剩下“武力镇压”这临门一脚。
卓月内心爽滋滋,他轻咳几声,示弱道,“向荫,抱我一会儿,抱一会我就不疼了。”
雌虫没有任何拒绝,自家雄主都被贺倍那个下手没轻重的欺负成这样,他心疼极了,飞快答应,“好。”
说是让向荫抱他,实际上却是他抱着向荫不撒手,就这样两虫又腻歪到一起。
腻歪了半天,向荫才想到计划。
向荫:“对了,贺倍她相信了吧?”
卓月毫不迟疑的回答,“当然相信了,以我对她的了解,这会估计都跑到总理办了。”
“嗯,那就好,计划能实行下去。”向荫温声问,“雄主,你不会生气我要这么瞒着贺倍吧?”
“完全不会啊。”卓月没什么负担的秒回,“她之前也瞒着我,这就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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