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皮甲更怕钝击!真宿猛然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兵士拉起身。
“无事吧?”真宿问道。
兵士惊魂未定,顷刻后才回过神,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蒙面少年,“我,我没死!”他后知后觉地按了按胸口,吐出一团浊气,“胸口好疼,但我还能战……”
这时,犀洛也绕着山道赶了下来。她看着在地上举着断手不断痛叫的枫国人,眼中杀意骤起。
然而,还未等她走近,那厢忽又冲出了五个枫国的兵卒,他们方才且战且退,被撵了一路,焦急得发狂。恰闻这边只有零星叫声,便摸了过来。接着定睛一看,发现此处只有两个蒙面人,看着年纪就很小,兼一个按着胸口似乎气不顺的姩国步兵。
“呵,追了咱这么久,也该轮到我们来杀你们了,姩国的废物!”他们猖狂大笑,好似捡到了天大的便宜。
真宿听不懂枫国话,犀洛给他解释,“他们想杀我们。”
“欺人太甚!连孩子都不放过,简直牲畜不如!”姩国兵士怒不可遏,尽管他手里的刀已磨损得不成样,但依然挡在了真宿和犀洛身前。他额间冷汗直冒,直视着对面五人,努力压制着声音的颤抖,对身后二人道:“你们快跑,我来拖住这群枫贼,快跑!”
“就凭你这豆芽菜也想护住他们?哈哈哈哈,姩国人果然蠢得可笑!依附我们枫国吃香喝辣不好吗?非要搁这儿立贞洁牌坊,垂死挣扎!”
犀洛懒得理会对方的叫嚣,正欲一马当先冲上前,却被真宿拦下。接着真宿说出了令她难以拒绝的话,“给你个偷师的机会。让我来。”
下一刻,真宿身形一闪,从兵士身后冲出。他刻意放慢了动作,好让犀洛看清他的一招一式。只见真宿侧身下腰,左一记扫堂腿,扫倒两人,旋即扭腕撑地,倒挂上踢,踢碎右侧一人下颚,接着顺势空翻落地,落在了剩余两人身后,两手擒住二人头盔,猛力合撞到一块。
“咚——”一声重重的闷响,两人脑瓜子嗡嗡,踉跄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前头那两个被扫倒的,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岂知还是被真宿一把揪住。他马步沉腰,交错地在二人身上打出一套完整的七杀拳法,动作从容不迫,还有闲暇回头瞥一眼犀洛,确认她是否看清。
犀洛看得目不转睛,全神贯注。而她旁边的姩国兵士,已然看傻了眼,感觉自己也脑瓜子嗡嗡的,脚下发飘,恍如梦中。
最后,虽说是放慢了动作,但依然不消盏茶,五人已全部倒地。
犀洛心下激动不已,将方才的拳法深深印入脑海,由衷喊道:“老大!”
她本想喊师父,但尚未正式拜师,不敢僭越,心中已盘算着要办个隆重的拜师宴,方配得上老大。
真宿被她那叫法逗笑了,故意调侃道,“都记住了吧?记不住我也不会再打一遍了。”
岂知犀洛猛点头,“我记住了!”
看来眼力记忆力都不差,是个练武的好苗子。真宿心道。
不远处依然杀声阵阵,血气浓郁得不断涌进他们这偏僻的一角。
真宿侧目看了眼那个姩国兵士,“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姩国兵士忙不迭点头,“好,好。”
“犀洛,我们走。”
“诶,诶,且慢,敢问英雄大名?”兵士急忙喊道。
“你们保家卫国,方是英雄。我不过是个过路人,不留名。”
真宿心中清楚,自己凭何被称作英雄,他能救的人有限。随着他步入战场的更深处,所见伏尸千百,不分敌我,血流成河,那煞气与腥气沾附到他的身上,挥之不去。无一不印证了他之所想。
这便是战争,他根本救不了多少人。
此处靠近云城,战况尤为激烈,包围圈的缺口也多集中于此。姩军攻势开始疲软,渐渐转为守势。不仅弓箭即将耗尽,他们骑兵更是意外的稀少,而这一片的枫军则以骑兵为主,轻骑重骑齐备,最为擅长破阵,杀势极为凶猛。
真宿深深蹙起了眉,心下疑惑:鸩王为此战谋划已久,怎会疏漏至此,战局这么快便出现了颓势……
正思索间,他身侧倒下了两名姩国小兵,他和犀洛各自救下一人,便将伤者搬到了隐蔽处,对他们询问了一番。
“咳咳……此处地形开阔,骑兵优势大,偏偏敌军骑兵太多了,比想象中多出一倍有余!我方弓兵缺少坐骑,难以追击,弓阵支援不足,全靠前方的长枪方阵强撑,但是战力这般不对等,如此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骑兵……坐骑……”真宿金眸中骤然点亮一簇焰火。
他知道突破口在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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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Ps:叫阵台词参考了岳飞抗金。
庆宝就是本文的武力天花板。写到打斗场面我就开心。
[修改]最后一部分润色完了,前面也改了一点语法问题。还有屏蔽词和标题忘删了。
真宿暗忖,不就是马比他们多吗。
他想起鸩王的汗血宝马,乃至于西马场的飞禽走兽, 对于自己的反应,不由心生一计。
因而真宿毫不犹豫,让犀洛留在此处帮姩军抵抗片刻, 且叮嘱她切不可逞强,然后真宿将神识敞开,留了一丝心神在她身上, 自己则迅速离开, 去寻一处上风位置。
“……此处应当可以。”
真宿足尖轻点于一株云杉顶上,内视须臾后,将体内炼化好的毒素运至掌心处,接着一个微小的气旋在他掌上凝结,回旋间,气旋由无色渐渐转为墨色。最后气旋消散, 掌心上便出现了一抔黑色粉末。
真宿犬齿刺破舌尖, 从艳红的舌尖垂下一滴泛着金光的仙血,落入粉末之中。紧接着五指收拢成拳,如鲸吞般豪吸一口气,对着拳眼猛地一吹——
战场上的风,在他的神识里,就如同一江宽阔春水,自脚下倾泻而下, 水浪裹挟着点点微若星尘的墨色,涌向下方正激烈交战的敌军的骑兵阵。
“哈哈哈哈!认命吧!你们这群姩猪,只配被咱片成片, 搁进汤里涮!”一枫国将领,骑着悍马,将长柄刀狠狠劈下,终于砍破姩军阵前伤痕累累的盾牌。他猛扯缰绳,战马铁蹄高高抬起,重重踩下,转眼间姩军的兵卒便连人带盾被跺成肉泥。
将领仰头大笑,领着众兵从此缺口鱼贯而入。越来越多的盾牌被粉碎,越来越多的同伴被一枪挑穿,姩国兵将的面上,渐渐浮现出绝望之色。
然而,就在姩军的矛楯坚阵即将被踏平之际,敌军骑兵却突然脸色大变,须臾间竟有不少人惨叫着坠马,随即被卷入战马的无情铁蹄之下。
姩军虽不清楚为何会突然出现变故,但眼前敌军骑兵相继落马的光景,却是实实在在的。他们吞咽着口涎,眼中的狠意再次凝聚。
这时,有人高喊,“战马发疯了,都退开!等马跑远了,再上去补刀!一个枫贼都不要放过!!”
姩军纷纷响应,迅速调整阵形。
战马们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枫军兵士,而枫军却束手无策。这群战马仿佛与他们未经半点磨合,任他们如何鞭打、拉扯缰绳,都阻止不了战马疯狂奔向某个方向,好似后头有什么怪物在追赶它们一样。
千马奔腾,大地震颤。它们逃出甚远,沿途避让的兵卒无数,无人敢上前勒住这些无主之马的缰绳。
那可是至关重要的战马,足以影响局势的战马。枫军与姩军自是对其虎视眈眈,双方都在想,绝不能让战马落入敌方手里。
于是一面厮杀一面争相追逐战马。
然而,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蓦地出现在战马群前。战马群瞬间刹住脚步,嘶鸣滔天,却不再寸进。
两军兵士茫然四顾,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何事。大多数人根本注意不到被高头大马挡得严实的少年身影,只有最外侧的几名姩国兵卒看见了。
那翩然身姿,宛如仙子流落凡间,不幸的是,流落在了这残酷的战场之上,无人有余力去拯救他。
正当他们扼腕之时,蒙面少年忽然扬声念出一句驯马词,“库坎。”
明明声调不高,亦不沉厚,但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很显然,该声音用内力增幅过。
然后神异的一幕出现了,大部分战马猛然抬起前腿,再收起后腿,原地跳跃了一下。
真宿当即脸色一沉,眸中寒意四溢。
他扯下一匹听得懂姩国语命令的战马的布甲,发现马臀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梧”字。
“哼,果然如此。梧城的马,出现在了敌方阵营。”梧城,乃是边疆十城中负责后援的七城之一,草场丰盈,其战马质量之优,颇负盛名。
真宿的低语通过内力传遍这一方战场,姩军众人震惊不已。结合方才种种,他们岂能还搞不懂这些战马的真正所属,怒火烧得不能再旺。姩军兵将纷纷抵挡敌人的攻击,寻隙牵过战马骑上。枫军兵将则一面偷袭,一面怒骂姩军是“偷马贼”,然而这回,无人在意他们的颠倒黑白,只因他们很快便抵不过重获战马的姩军的迅猛攻势,叫骂声淹没于铁蹄之下。
见局势逐渐逆转,真宿翻身上马,赶回犀洛所在之处。
谁曾想,还未行至中途,东边陡然掀起巨大骚动。地面“咚咚咚”震颤未歇,漫天箭矢已挟着“咻咻”破空声,倾泻而下。真宿纵马逆行于敌军之中,转眼便被箭雨笼罩,耳边充斥着敌军兵将们慌乱的叫骂。
真宿信手拨开飞箭,将神识范围拓开两倍,顿时锁定了东边黑压压军阵前的那道身影——
只见此时鸩王身上的银甲,已被血沾染得与内里的赭红劲装浑然一色,周身煞气让他看上去如同幽狱修罗,光是这般骇然威势,便令不少枫国兵士吓得动弹不得,更有甚者瘫软在地,狼狈爬走。
然鸩王手中的黄金戟寒芒乍现,未待哀嚎声起,便已人头滚滚没黄沙。
鸩王浴血厮杀的身姿,此刻正牢牢印在真宿莹亮的金眸之中。
……不好,他欣赏个什么劲!他是偷溜出来的啊!糟了糟了,自己断不能被鸩王发现。
真宿猛地甩甩头,果断弃了马,扬手在马臀上抽了一记,赶它往战场中心的反方向跑。
好在现下枫军不得不掉头抵抗前来支援的鸩王一众,使得他不再逆向穿行那么扎眼。只是他身上太过干净,仍是惹眼,于是真宿打算到地上滚两滚,蹭点血污,顺道给脸上也来一点,好看上去像个真的兵士。
然而,当他扯下面上的布巾,远处的鸩王似有所感,猝然朝真宿遥遥望了过来。
真宿却没留意到,因为他赶巧被几个枫国兵卒缠上了。那几人瞧真宿细皮嫩肉的,以为好对付,长相也完全不似枫国人,于是握着刀把朝他冲了过去。
真宿不愿在这儿耽搁,打算速战速决,孰料接连撂倒了好几人之后,被不远处一个身形跟座小山似的大将盯上了。
这枫国大将狞笑着操持蛇矛,一个戮挑,便朝真宿后心攻了过来,来势汹汹。
真宿正欲回身抵挡,后头传来破风而至的金铁铮鸣,一杆黄金戟头绕着蛇矛画了个圈,再往侧方一攘,矛头准心便猛地偏了去。
金光一掠,下一刻,魁梧的枫国大将便捂住骤然一空的脖子,喷着漫天血线,轰然倒地。
“!!”真宿蓦然回首,撞入眼帘的是鸩王目眦欲裂的阴鸷神色,与他勾踏沉腰、俯身朝自己伸来的手臂。
真宿只觉腰间一紧,下意识地消去了自己身体的重量,鸩王便一把将人抱上了汗血宝马,箍在了自己身前和臂弯之间。
铁蹄踏踏,马背颠簸,刀光剑影间,黄金戟凶猛地辟出了一条血道,一往无前。真宿的后背贴着鸩王的胸甲,感受到了一阵“咚咚”作响的强烈震动。渐渐地,他竟分不清那心脏的鼓动,是来自身后,还是来自他自己,真宿的面上鲜少地浮现了无措。
“受伤没有?”鸩王的问话从耳后传来,细听竟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真宿摇了摇头,没吱声。
鸩王还处在后怕之中,握着长戟的手心不断沁着冷汗。天知道他亲眼看见真宿出现在敌阵的那一刹那,脑中一阵空白,第二回真正明白了什么叫“惧”。
不是惧怕那人“叛逃”,而是惧怕那人被伤及分毫,尤其是刚刚他才亲自命弓阵发起袭击。
鸩王眼底的狂色未退,良久不能平复下来。
真宿看着他们前进的路线,蓦地想起了什么,连忙指了个位置,道:“犀洛!她被我留在了那儿!”
“……真有你的。”鸩王叹了口恶气,御马向那头奔去。
鸩王将真宿和犀洛送回营中后,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临走前特地对真宿落下一句,“朕能摆平,莫要让朕再逮到你乱跑。”
随后,犀洛便眼睁睁看着自家“师父”,乖得不能再乖地连连点头,她只好也跟着点头,毕竟鸩王的眼神着实可怕。
而后鸩王便领着数十个负责护送的兵将,再一次冲入战场。
真宿搓了搓鼻下,懊悔这回怕是不好糊弄了。
战局收尾之快,出乎所有人意料。
不过两个时辰,崀城外的主战场便已分出了胜负。姩军明明以少对多,却打出了以多对少的碾压之势,枫军的主力部队基本被消灭,除去被俘虏的,以及零散遁逃的,数千名残部全都后撤到了边塞之外。
“那群该死的姩猪真就是不可信!说好替咱在路上就解决掉他,为何他还能出战?莫非他们也拿那疯子一点办法也无?!竟是就这么干看着他对我军出手,屠戮我军这么多手足弟兄!!”枫国的残部将领穿过边塞后,才敢放声大骂。
“将军,黎明城的城门正在开启,可整肃队伍,回城防守了,趁敌军还未追来。”属下来报。
“这么一会儿了……竟未追来?”将领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情势紧迫,他无暇深思。他只知道,那杀神要是真追上来,他们怕是见不到下一个黎明了。于是他大手一挥,“速速回城!!”
整肃好部队之后,他们便从黎明城敞开的东门鱼贯而入。然而,随着东门重重阖上,哨塔倏地降下箭雨。塔上出现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只见他目光无波无澜,彷如在俯瞰着一群死人,持着斩.马.刀,从哨塔上凌空跃下,下落处青砖石板霎时崩碎飞溅。
“犀同钊……为何,你为何在这?你,你不是一直在崀城守着吗?——难道!!”将领拿部下挡了箭雨后,不可思议地望着那缓缓朝自己走来的男人。
“我犀家的仇,我军中弟兄的仇,还有犯我边疆的仇,今日,终于可以报了。”犀同钊握持刀柄的手剧烈抖颤了一下,其后便猛地挥举起来。
“啊——”
回到这边。
姩军初战大捷,众人正在大营中休整。鸩王回来后却没有时间歇息,一直在听各路汇报。
“陛下,黎明城传来捷报!犀大将军从暗道离开崀城后,领着七城的八千援军,拿下了黎明城。接着瓮中捉鳖,一举将枫国的残部兵将尽数杀了,只余后勤俘虏百人,以及黎明城平民两万人。”
“护送军师进黎明城坐镇。今夜让同钊严防,切不可让枫国人聚力反扑。”鸩王道。
“是!”
真宿在鸩王身侧听着战报,心下震动。他想都没敢想,头一天便能拿下对面一城,然而,这事却发生了。这黎明城甚至是边境三城之中最难攻陷的一城,它占地虽不多,但城周设有护城河,且与边塞贴合的边界线最长,是以该城防守最为严密。
“犀大将军当真了得。”真宿不由感叹。
鸩王闻言斜睨了他一眼,尚未消解的戾气,噌的一下如添柴之火,越烧越烈,囿于其墨瞳之中。
真宿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拽着手心的布巾,抿了抿嘴,选择不说话。
他手里的布巾,本是要给鸩王擦脸用的。自鸩王归营,那一身的血煞气可谓瘆人,于是真宿连忙取来了布巾,抬手就往他脸上擦,然而却被鸩王偏过头避开了。
之后他便杵在一旁,听着战报,没再给他擦脸,但也没走开。
真宿以为鸩王气在上头,不会理自己,岂料下一刻,鸩王竟将脸凑了过来,那双深目瞟了眼他手上的布巾,又侧过来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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