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忍气吞声,重新介绍自己带来的礼品。
重臣与王爷之中,倒是有不少人与他客套起来,相谈甚欢。
宴席大厅再次热闹起来。
不多时,真宿依旧安然无恙,于是随侍公公提气扬声,宣布道:“开宴——”
坐在下方的林悟不由得狠松了一口气,坐姿恢复了闲适妖娆的样子,他弯了弯狐狸眼,暗含期待地瞟向厅中最上方。
传膳没事,您可以大胆放心吃了,皇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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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王不是王爷或者封号的王,而是特殊的叫法嗷,仅为第三人称里作者用,且暂时只有鸩默自己知道为什么这样叫。
反正记着鸩默=鸩王=皇上就行。
看起来应该不会很乱吧?(挠头)
第19章 尚膳局 拾贰
皇帝的几案上,摆着酒蛤蜊,葱烧鹿筋,水龙棋子,驼蹄羹,八珍玉液汤等等菜品,每碟每盅的分量本来还算多,但经过真宿的“精挑细选”后,就显得有些可怜。
不过皇上看上去毫不在意,玉箸一落,入口一抿,安然用下。
而底下坐着的其余人,见皇上动筷了,也陆陆续续吃了起来。
高山流水的妙曲连音,再次流淌席间。
右下首的颜贵妃挑着尝了几样,便从贴身侍女手里拿过一匣子消食丸。
“娘娘,不吃了吗?今日吃的有点少呀。”侍女问道。
“本宫见着一些脏东西,就没有食欲。”
“饭菜里竟有脏东西?!这尚膳局是干什么吃的,奴婢替娘娘去跟掌印说道说道!”
颜贵妃却狠狠乜了她一眼,侍女浑身一抖,霎时间不敢动了,她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
旁边的两个嫔妃对上眼神,小步踱到颜贵妃身边,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来。
“近来可真是风声鹤唳,吃顿晚膳都不能安生了。陛下也不知是不是疑心咱,吃饭都不让咱去伺候。”
“陛下从来就不爱让人伺候,甚至不喜让随侍公公跟着,长看下来,也就只有贵妃娘娘能近身。”
颜贵妃闻言神色舒缓不少,极具风韵的眉眼蕴着得意,见这两人嘴甜识相,随手给她们赠了点银饰。
但还没高兴几息,颜贵妃因心念着不知陛下吃得如何了,要不要去碰个酒,便往上首看去,然这一看,她仿若置身冰窖,险些将银牙咬碎。
只见皇上没让旁人服侍,亲自拿起酒壶,倒了杯酒,可是之后竟将酒杯推到了几案的右上角,恰好是近着少年传膳的那头。
“这酒水也需要试吗?”真宿抬眼望向皇上,问道。
真宿原本就在疑惑,怎么试完菜了,还不让他走,当然他也没主动提。现下看来,皇上多半是被是接二连三的毒杀整害怕了,才变得如此谨慎,连酒水也要人代尝。
鸩王总感觉真宿的眼里,不知为何带着点怜悯。
是自怜?怜惜自己没什么机会尝着佳酿。
鸩王看他前面试菜时那风云残卷的劲儿,就知这小子嘴馋,故而才打算分他一杯蓝桥风月品品。
二人心里想的,可说是风马牛不相及,但不妨碍他们行进下去。
鸩王没答话,只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喝。
真宿也就举杯啜饮了一口。
“如何?”皇上问。
“无毒。”
“……”
“……”
真宿意识到自己说得过于笃定,这酒有毒没毒哪是能尝出来的,于是连忙找补道,“好喝,小的方才是说,这酒好喝。”
“嗯。”也不知鸩王信没信,反正鸩王将酒杯拿了回去,只道,“少喝。”
真宿回道:“知道了。”
后续一人独酌,一人枯坐,再无交谈。但这两人全然没有意识到,此前他们简单聊说几句,落在他人眼里,已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一幕。
坐在底下的妃嫔们几乎都看傻眼了,毕竟皇上不近男女的声名在外,后宫六院,实际跟冷宫无甚区别,平日对着臣子或是侍从,也是一副公事公办,无事勿近的模样。
她们何曾见过皇上对着一个侍从,是这般态度的,相谈甚笃,宛如相识,偏生那侍从还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容貌,叫人如何不多想。
“……什么传膳,那是正经传膳吗!”颜贵妃再也把控不住端庄颜色,面容扭曲了一瞬,“打哪儿跑出来的狐媚子、浪蹄子……还不快去查!”
气归气,颜贵妃还记着面子事,因而说话声很是收敛,仅被侧座的大公主与三皇子听了去,因而他俩都大为悚然地看向了母妃。
未几,宫内传来打更声响,宴席终于来到了尾声。
直到宴席彻底散了,林悟也没有想明白,为何这招待宴,能够就这么散了。
皇上率先离场,距离他吃进下了毒的御膳,好说歹说也有半个时辰了,岂料到,根本无事发生!
林悟不死心,散席之后,又遣眼线去太医院打听消息,然而又过去两个时辰,三更半夜的,依然没听闻皇上有传召太医。
“……怎会如此。”林悟面上不再带有笑意,双目略微发直,步伐踉跄,从冷冽的院子里,走回了安排给枫国使者与错过下钥的官员们的宵楼。
这时,他身后掠过了一道身影,矫健无比地翻上了宵楼楼顶。
宴席一散,真宿就扩开六感,循着他在送雪霞羹的公公身上留的砒霜粉,再辗转找到了接头的人,尔后就一直跟在了林悟身后。
林悟进房之后,真宿盘腿坐在檐角之上,半晌没听到一点声响,思疑对方是独自一人,如此安静也不奇怪,再看看。
然而不一时,有一男人潜入了林悟的寝间,但这回依然是半点声响也无,真宿顿生警惕。
真宿立刻将五感放至最大,兼之放出内力试探,发现房内竟有一道无形屏障,将房内二人的说话声与外界完全隔绝了。
……是音障。看来这二人极其不简单,音障是由内力震荡形成的,让真气与声音形成同频同调,以此抵消声音的传出,若非武学高手,不可能使出这种招数。
不过碰上他,算他们倒霉。
真宿在陨落之前,修炼的大道也是颇为特殊的一种,乃是内功真元的延伸,与传统天花龙凤的仙术相比,可说是返璞归真了。所以凡俗界这种基础的武学武功,于真宿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以武学造诣来看,凡俗界的宗师级别人物,见着真宿,高低得喊声祖师爷。
弹指间,真宿便将五感潜入了音障之内,成功听到了房内二人的对话。
“不气不气,这回失手了就失手了罢,还有机会。”
“这次真的不追究我吗?”
“害我的好娘子这般气急,都怪那个姓关的,办事不力。多少回了,拿那些牲畜反复试了那么多遍,还是没调配好毒与解毒的量。回头你相公我去将他换掉,不气了,心疼死我了,吾的心肝。”
真宿听及此,露出了“果不其然”的神色。
西马场,没有上官,管理疏松,十分适合用于偷摸试验毒药,这与真宿先前的猜想正好吻合。只是真宿也没想到,这些人竟是透过给蓄养区的食材下毒,然后再解去传膳身上的毒,好让皇上放下戒心,吃下带毒的御膳。
上上任的传膳出事,估计是关食医没控制好解毒药的量导致的,这失误也导致真宿没有考虑到会是这样的手段。
同时,真宿也认出了房里除了林悟以外的那个男人,竟是尚仪局的巢主事。
细想了一下,恐怕他去尚仪局等分配时,巢主事便是认得他的,安排他去西马场,多半也是刻意为之。而巢主事对他敌意之大,也就意味着这位林公公,应当就是驱使恶仆在外府刁难他的幕后之人。
而这时,二人的谈话犹在继续。
“不是关大夫的问题,是那个小庆子,他尝个菜,几乎能尝去一半!真是个饿死鬼,偏偏皇上什么也没说,古怪得很……”
“原来是那小子。莫不是被他看穿了,菜里头有毒?”
“可他总预测不到我会给他上解毒药,吃下去会真没命的。谁会为那狗皇帝拼上自己的命呢?”
“也对。”
“皇上没中毒,那他当传膳的,这下也不用因担责而死了。我好气,早知就不补上那道雪霞羹了!我只是想着,他没在偏厅试吃,就没吃到解毒药,假若死在席上,皇上定然不会碰膳食,便会功亏一篑,白白折损一批人手。孰知后面的雪霞羹,竟是被撤下了!这么好的机会,却还是无事发生!现下想想,不补雪霞羹的话,狗皇帝亦是不死,但好歹能弄死那个碍眼的。”
“他就是个花瓶,但论容貌,比不上我娘子一根毫毛。”
“讨厌,人家才没有毫毛呢。”
“是么?娘子让我瞧瞧,是不是真没有?”
其后便逐渐响起衣物窸窣的声音,愈发露.骨的说话声,以及孟浪又欢愉的高亢叫声……
真宿眼皮一跳,飞速收回了五感,默默抹了把脸,然后反手振出一掌,内力如荡开的波纹,隔空击向二人所在之处,神不知鬼不觉地撤去了那道音障。
不堪入耳的狎昵声音,霎时响彻宵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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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楼共有三层,房与房之间只隔着薄薄的木板墙,拢共住着二三十人。
这音障一撤,在如此僻静的夜里,二人颠鸾倒凤的动静,很快便惊醒了楼内之人。
偏生当事的二人并不知音障已消,仍旧放浪形骸地吟叫着……
真宿金眸中掠过狡黠的光,一个纵跃,便从屋檐上离开了。
真宿还没踏进尚膳局,就听见侍人们躲角落里窃窃私语,语气是极为少见的激奋,仔细一听——
“此事当真?玩得那样花?那岂不是全被枫国人听去了?”
“扯谎都不敢这般扯,依我看,不似假的。”
“倒也是。光是这么一听说,咱家都给听不好意思了,他们到底怎么敢干出这种事的。”
“那两人现下咋样了?有打听到吗?”
“宫中严禁对食嘛,两人貌似都送外府刑房关着了。”
“那谁晋升如此之快,咱家就说呀,断不可能是啥正经人。瞧瞧,可不就是跟主事搞上了!自他进宫起,就有源源不断的人阿谀奉承他,说他乃宫中第一美宦,谁反驳谁嫉妒。那谁顺风顺水多少年,这回可算栽了个大的喽!”
“如此说来,我倒想起个事。自他入宫以后,外府确实没送来几个长相出色的。唯独近来的庆传膳,算是个例外。”
果然,这种风流韵事,想压也压不住,也无需他再推波助澜什么,想必不用多久,宫中便会人尽皆知。
只不过对食一事,多半不能将林公公和巢主事彻底扳倒,他们应当会被背后的势力所保下。
但旁的不说,这茶余饭后的戳脊梁骨,就够他们受的了,自己总算是报了在外府的被坑害之仇。
思及此,真宿浑身一松,换上传膳服,便往蝎影殿去。
然而方走进蝎影殿,大宫女汤荃就迎了上来,将真宿引到了西厅。
“姐姐,今日不用在陛下跟前试菜了?”真宿好奇道。
汤荃比起先前的芷汐大宫女,还要冷淡不少,言语也更为直接,“陛下指明让我来看着,庆公公你可以试菜了。”
真宿能察觉出对方态度上的疏离,以及目光中夹带的怀疑,遂没有再过问的打算,直接开始试菜。
不幸的是,今日的饭菜,没有一丝一毫的墨点,康健得很。
真宿枯坐一刻钟后,只能败兴而归。
离开时,汤荃没有跟出来,但真宿明显觉出,有一道视线一直紧追其身后。
即将跨越门槛之时,真宿刻意停住脚步,倏然回首,接着便与房梁上黑黢黢的一团,打了个照面。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真宿转头如此之快,当它生起躲藏的念头,已然晚了一步。
曈山巨蝎被发现了,却没有溜走,只迟疑了一下,便干脆顺着梁木,移动到真宿肩上趴着。
真宿瞅着它那雄伟的毒刺,一阵心痒痒。
这一蛰下去,应当能补不少毒量吧。真宿如是想。
大抵是真宿的目光过于炙热,曈山巨蝎晃了晃尾钩,一副要以攻击来防备的模样。
真宿放开五感,检查了一圈,发现四下无人,便快得只余残影地将巨蝎抓住,强行将尾刺摁入自己手掌心。
巨蝎登时猛烈挣扎了起来,且十分奇异地,将尾部盘成一卷,往里藏针,愣是不让真宿被扎到。
真宿不信邪地捋直巨蝎尾巴,然而巨蝎就是非要卷起尾刺,来回好几次,竟是拿它无可奈何。
“真是奇了怪了……”
这毒蝎莫不是生了灵智?他还从未见过这般有灵性的蝎子,除了修真界的妖王蝎。
可这也不对啊,这方小世界里又没有灵气,此类虫子断不可能生出灵智。
见巨蝎如何也不愿蛰他,真宿终究是选择了不勉强。用指腹划过它光滑黑亮的背壳,又轻敲了一下,似在打招呼,其后便将其放回梁上,潇洒地跨过了蝎影殿大门门槛。
曈山巨蝎定在梁上,尾针指着真宿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后,才摸着梁爬走了。
直到午后,真宿才知,原来凌晨还发生了一大事,比林公公和巢主事对食一事更为严重,可惜对食八卦的风头过盛,将其遮盖了过去,即今此事才慢慢发酵起来。
据说昨日夜宴中,有一位王爷与两位妃嫔中了毒,夜半发作,但直到后半夜才被发现,现下三条人命危在旦夕,清不掉毒性,只能用百年人参吊命。
听闻皇上因此在朝堂上勃然大怒,不仅再次捋掉了一批侍从和膳房的人,还将刑部和大理寺的几个官员重重责罚。
吴叔不在其中。
但真宿依然心头一紧,昨日过于忘形,没想起来探探其他人桌上膳食的毒,但宴上吃了御膳的人如此之多,却仅有三人中毒,此事显然颇为奇怪。
既然毒源是出自蓄养区,那么林公公他们应当控制不了,毒出现在何人的膳食之中。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仅有这三人没有吃到解毒药。
许是意外,亦许是蓄谋。
但当下并非查证此事的时候。真宿遥望着不远处的太医院,偶尔瞥见那忙得脚不沾地的赵御医,金眸里闪过担忧。
救人的事儿,他不擅长。
中毒的事儿,他熟。
解毒的手段,他没有。
但抢别人的毒,将其占为己有,这样的术法,《五至经》里多半是有的。毕竟依照他的印象,邪道走的就是另辟蹊径又不讲道理的路子,夺取他人的资源,便是最为常见的手段。
取人之毒,何尝不等于救治?
真宿越想越觉得可行,但《五至经》有境界禁制,不让越阶查阅后面的内容。
“……”看来还是得提一提至毒的境界,不然寸步难行。
时辰不等人,真宿回到侍人房,将剩余的雄黄粉一并取出,与之前一样,拿去火烧。
观其产出的量,那白白的一抔,应当是足够冲击至毒中期了,然而问题恰恰在于,这毒量非同一般的大。
此前光是一指甲盖的分量,就足以令他神智几近崩溃,这回的毒量却是当时的六七倍有余。
凭意志强撑下来,并非不可能,但是很可能损伤神智,且不可忽视入魔的危险。怕只怕贪一时快,最后却毁一众苍生。
这儿虽只是史书生成的小世界,但他在此间历练,已然认识了不少活生生的人,譬如圆宝,吴叔,赵御医,单主事,还有……皇上。
即便该世界终将会迎来破灭的一刻,但真宿还是由衷地希望,那一刻能来得晚一些。
在思忖了一炷香后,真宿想到了个办法,拳心一隐,当即试验。
他将海底轮储着的毒素,以成膜术,将其包裹住甫进入身体里的砒霜毒,然后一路输送到海底轮,进行炼化,再储备。
此法省去了真仙体与毒素的直接接触,而海底轮原本储存的毒量,早已历经了炼化,因此并不惧怕会毒发,可充当外壳。只是在海底轮处炼化时,必须隔着毒膜进行,不然会功亏一篑,以至于照样直面毒发的恐怖。
此举难度十分之高,但真宿不得不尝试。
炼化的过程,无异于成千上万次的试错,要将毒素尽数梳理为与真元灵根契合的阴阳调性,错一则退五,对一则进一,而隔着毒膜,那么连每回选择对错的这一步,都很可能会失误。由此一来,难度更甚之。
可这样做,代价远低于被毒发折磨入魔,再难也不过是对耐心的消磨,贵在坚持。
真宿的耐心向来不是很足,但他心怀愧疚,忌惮与重压之下,历经两个时辰,终是赶在入夜前,将那抔砒霜给尽数炼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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