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两口怪和睦的。
云清无将鸡腿更为厚实的那截递给冷离辞,冷离辞看了半晌,接了过来。
孟萍满意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却见自己的面前也已经盛好了一碗鸡汤,里面还有一些鸡肉。她娇嗔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柳崖:“真是的,你碗里都只剩下汤了!”
柳崖温声道:“我就爱喝汤。”
曲平也将碗中的鸡血分给了妻子刘冬雪,刘冬雪又送还回去一个鸡翅。
曲平将鸡翅递给女儿曲幻羽:“多吃点。”
随后他又看向云清无:“晃儿,你也不要太有压力,一切都会好的。”
曲幻羽喝了一口汤,接话道:“除了放粮,我们也在努力的搭建冰棚。”
“话说这冰棚真是个好主意啊,不愧是我们国主,有想法!”周长老应和道。
“最近放粮后,大家的情绪也稳定了不少,只是这终不是长久之计,要是有什么是靠日光就能长得茂盛的粮食就好了……”
谢长老惆怅地抚了抚自己因为操心变得稀疏了的胡子。
戴长老故意撞了一下谢长老的胳膊,眉心一皱:“该——开——心——的——时——刻,我——们——就——要——珍——惜,今——日——别——说——丧——气——话!”
“国主没关系,我制定了一份精细的发粮计划书,按照我的规划,我们至少还能稳定六个月!”
钱长老得意地扬了扬眉,拨动了一下腰间的算珠子。
“哼,六个月,六个月之后呢?”魏长老冷笑了一声,他桌上的鸡汤一口没动。
因为这句话,餐桌上的气氛陡然一僵,云清无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
魏长老不顾其他人的目光,继续道:“现在遍地成灾,鸡恐怕早死完了,这妖狐又是从哪里找来的鸡?我可不敢吃。”
云清无放下筷子,刚想要说话,冷离辞却先开了口,他语气阴冷:“你爱吃不吃。”
魏长老一听更是来劲:“现在分明有能解决问题的方式,你们却视而不见,在这里和这只妖狐和谐一家人,哼,这顿饭,我可消受不起!”
魏长老唰地起身看向自己的家人:“走。”
他的家人面面相觑,妻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发什么疯?!”
魏长老见此只能兀自离席:“既然国主你不愿意作为,那我只能按照我的方法来了。”
魏长老离开后,殿内的气氛虽然有所缓和,但大家言谈间却多了一丝沉重的阴霾,在心间挥散不去。
仓廪的放粮只短暂地让南泽族人喘了一口气,三个月后,随着能收到的粮食愈加有限,焦虑和恐慌加倍地反噬到了每个人的心中,短暂的平和也终如魏长老断言那般,彻底回不到过去。
随着灾害到来的还有疫病,一时之间家家户户都挂满了白帆。
民间在魏长老的鼓动下,对献祭妖狐的呼声甚嚣尘上。
“冷离辞,我们再降一次雨行不行?”
月沐殿内,冷离辞眼神复杂地看着此刻面色苍白,端着茶水的手因为虚弱控制不住的颤抖的人,冷声道:“再降下去,雨可能没有,但你可是真活不了了。”
云清无垂下头,捏着茶杯的手青筋浮现:“就一次,我们再试一次。”
“不试,你想自己犯傻,本尊没兴趣奉陪。”
云清无倏地抬头看向面前这个无动于衷的妖,眼睛发红,怒声道:“那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还是你想被拉去献祭?”
房间里随着这声怒吼,复又归于安静。
半响,云清无看着面前眼眸相对于他的激动,过分平静的人,翻滚的心绪冷了下来,他起身离开:“没有你,我也一定可以。”
“国主!不好了,魏长老带着百姓闯进来了,他们要求……要求交出妖狐。”
云清无刚走出月沐殿,就遇见了急忙迎来的阿格,他眉心传来钻心的疼痛:“走,我们过去。”
屋外二人交谈的声音一句不落地传进了冷离辞的耳朵里,他眼眸沉了沉,抚了抚腰间的骨剑。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怎么?要动手了吗?”骨剑摆动剑尾,蠢蠢欲动,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
冷离辞不语,下了榻也朝着闹事的地方走去。
人群被拦在第二道宫门处,以魏长老为首,大家面容激愤,因为饥饿折磨,面色发黄,眼睛里满是麻木,麻木中又带着嗜血的凶狠之意。
“交出妖狐!交出妖狐!”
“国主,你听听大家的呼唤吧,灾厄一日不除,灾难一日不解,你不要再固执了!”魏长老眼里满是痛色,指了指身后的百姓。
云清无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些与噩梦里如出一辙的面孔,下唇因为牙齿过于用力,溢出血意。
这时,有眼尖的人看见了出现在一侧的冷离辞,伸手一指:“妖狐在那里!大家冲啊,只要抓住妖狐,我们就能唤回白泽大神!”
人群闻言开始不受控地骚动起来。
“好,众人随我拿下妖狐!”魏长老一挥衣袖,拼命往前推搡挡住路的士兵。
“冲啊!”
众人群情激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齐齐冲向面前的人墙。
充当人墙的士兵,面色扭曲,已经是要抵抗不住。
冷离辞冷眼看着这些人,又看向兀自沉默,好似陷入癔症的云清无。
不自量力。
他盯着这些面露疯狂,想要要他命的人,右手开始捏诀。
“等等!大家听我一言!”
就在这时,急匆匆赶来的孟萍,伸开双臂,牢牢地拦在即将突围的人群之前。
场面在这一声下静了下来,冷离辞眉心紧皱,戾气未消,探究地看向孟萍,手上的动作却也停了下来。
云清无也从愣怔中醒过神,似是感受到什么,他几步走到孟萍身边:“阿娘,你来干什么?”
魏长老:“孟夫人,你也要阻拦我们救南泽国吗?”
孟萍收回手臂,双手交握在身前,面容坚毅:“我意代替小辞献祭。”
“阿娘!”云清无双眼通红,双手用力抓住孟萍的手臂,就像他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离他而去。
冷离辞不可置信地看着说出这句话的人,面容恍惚又觉荒谬。
现场的人满目震惊,面面相觑。
魏长老最先回过神,他语气严厉:“孟夫人,那妖狐是灾厄,唯有献祭才有挽回护佑的可能,如果谁献祭都有此效果,老夫也愿意做第一个。”
“小辞是灾厄,这只是你们的推测,你们能够保证你们的推测就是事实吗?”孟萍语气和缓,语气却坚定。
云清无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年挡在自己身前的孟萍,他厉声道:“阿娘,不行,你不可以!”
孟萍安抚地拍了拍云清无的手背,温声道:“晃儿,你别恨他们,他们如今的魔怔皆因这天灾而起,如果要论责,是我们的无能,是本该护佑我们的白泽大神的失职。”
云清无睫毛颤抖,孟萍的话犹如一把刀径直插入他的心脏。
是,无论是当年还是如今,他作为南泽国的守护神,都愧对他的子民。
“阿娘,就算如此,那也应当是我来承担责任,而不是你。”云清无喃喃道。
“晃儿,你是一国之主,是唯一能够与阿泽联系的人,只有你活着,这一切才有挽回的可能。”
孟萍说完,将云清无推开,再次看向骚动的群众,大声道:“你们听明白了吗?要论罪也论不到一个外来者身上,我作为国主的母亲,白泽大神的信徒,愿意为他们代偿罪孽。”
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刀,挥向自己的胳膊,削下一块肉:“我愿以骨以肉赎罪,愿能让大家多一线生机。”
底下喧闹的群众安静了一瞬,继而又争先恐后地想要涌上来,接过这一片一片掉落的“食物”。
魏长老被推搡在一旁,他面目呆滞,面色苍白。
冷离辞竖瞳乍显,戾气横生,骨剑唰地出鞘。
但还不及飞出,就被人强行一把握在了手里。
冷离辞难以理解地看向云清无:“你做什么?”
云清无面色已然毫无血色,表情麻木不堪,他嗓音嘶哑如参了砂砾:“没用的,阿娘决定的事情无人可以更改,当年是,今日亦是。”
“所以,你不管?”冷离辞难以置信,质问道。
云清无低声轻笑了几声:“阿娘说得对,我没有选择。”
话语刚落,他抢过骨剑,一剑刺向孟萍的咽喉,鲜血喷溅他满脸,从他白如纸张的脸颊上滑落,一点一点染红了土地。
他嘴唇轻颤,眸色茫然,在血色的浸染下,显得几分可怖。
孟萍用最后一丝力气,看向云清无,嘴唇翕动:“谢谢吾儿。”
说完,那双从来清亮活泼的眼睛缓缓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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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看见好多新朋友,谢谢支持~~[红心][红心][红心]and终于拿到新封面啦[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第34章 无神
此事只短暂地为南泽国换取了一段时间的平和, 就像是濒死前的回光返照,随着旱灾、饥荒和疫病的加剧,人伦和道德良善都崩现一丝裂缝, 变得岌岌可危。
强烈的日光透过五彩琉璃窗折射进神祠, 在跪伏在神像身前的人身上投下点点斑斓, 平添一股悲怜之色。
云清无垂眸, 用刀将手指划破, 鲜血缓慢溢出,却迟迟组不成滴, 他抬手用另一只手发了狠去捏, 这才有勉强的血滴滴入香炉里。
“司香神君,你难道看不见吗?”
他用额头抵向蒲团,一遍又一遍地问道。
神祠的门打开, 身形消瘦的柳崖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里满是疼惜的痛色和决绝,他双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只用口型道:“晃儿,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雨神, 求你,回答我!”
蒲团上的人清瘦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他用力向已然满是伤疤的腕部割下一刀。
神祠的门再度打开,面色难掩憔悴之色的曲平站在门口, 他没有进门,只是平静地看着屋内庄严却也冷漠的白泽神像,似是做下什么决定,半晌后悄然离去。
“白泽!云清无!你究竟为什么不在?!”
蒲团上的人终是抬头, 清朗的眼眸充斥着戾气,一瞬不瞬地盯着毫无动静的神像,质问道。
“你就算把血流干,也改变不了这里无神的事实。”
一道红色身影出现在云清无身后,他不由分说地抓住云清无的腕部,强行将伤口愈合,语气却是冷淡中略带一丝讥讽。
被讥讽的人没有像往常那般回怼,连姿势都不曾变动分毫,仍旧只是直直地看着神像。
冷离辞眉心微皱,看向云清无的眸色变换几许,有了几分复杂之色。
半响,他转身离开了神祠,若有所思地看向已经关闭的神祠大门,轻嗤了一声:“原来如此。”
“怎么?你知道孟晃给云清无设置的死亡节点了?”骨剑好奇问道。
冷离辞不置可否。
“你不打算告诉他?”骨剑猜测了一句。
冷离辞抚了抚右手食指上缠绕的银链。
他的节点已然顺利度过,就算云清无过不去就此死在这里,只要念境破除,他便能顺利出境。
所以……
他又有什么理由要阻止这一切呢?
自己都不想活的人,凭什么他要救?
“你这妖狐灾厄,我就算死也要和你拼了!”
冷离辞走到庭院,一抹人影迅速朝着他冲撞上来,他眉目一凝,右手一抓,便将来人阻挡在了半米之外。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致力于将冷离辞献祭的魏长老。
魏长老手上拿着一把剑,尽管手被牢牢制住,仍旧不知死活地随意挥舞,试图挣脱桎梏。
“都是你南泽国才有此一难,我……我……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冷离辞冷目看着魏长老,半晌轻轻一扭,扰乱视线的剑立即“咚”一声掉在了地上。
冷离辞嗤一声:“想死在本尊手上?本尊凭什么要如你所愿?”
说罢,他将人向前狠狠一推,转身就走。
但刚走了一步,魏长老再次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不能走!”
冷离辞眉心皱了皱,耐心即将消耗殆尽,用力一挥手,将人甩在了地上。
“求你,你杀了我吧!”魏长老再开口声音哽咽:“求你,杀了我,再将我的尸体分给百姓和我的家人。”
冷离辞抬脚离开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地上老泪纵横的人,目光里满是不解:“想活不容易,想死还需要求人?”
魏长老抹了抹眼泪,说话一抽一抽:“我们来到这世上……都是神给予的……恩赐,随意放弃是罪过,我怎么可以……背弃?”
“不愿意背弃,那你又来寻什么死?”冷离辞嘲讽一笑,既要又要也委实可笑。
也许是此话戳中了心事,亦或是话已经开了头,所以隐忍的情绪再也压不住,魏长老蓦的大哭出声:“是…是我…无能,才让我的妻子……偷偷割肉……割肉养家……”
魏长老从怀中拿出一份书信,递给冷离辞:“求你,帮…帮我,这…是我的遗书,肉身…该怎么安排…我…我已经写好了。”
冷离辞眸光微动,看了那封信半晌,没有接过来,转身就走。
魏长老看着冷离辞离开的背影,深知自己的计划全然失败,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剑,颤抖着比划自己的脖颈:“对不住…对不住…我不能让我的家人…牺牲。”
剑锋一次又一次地对准脖颈,但是每每到最后一刻又停了下来。
魏长老彻底崩溃,涕泪横流。
已经走到月洞门的冷离辞脚步再次停了下来,他闭了闭眼,似是忍无可忍,抽出腰间骨剑向后一挥。
痛哭声戛然而止,彻底安静了下来。
神祠的大门被一把推开,曲幻羽大步走了进来:“国主,戴长老出事了,他想见你。”
云清无眸光闪了闪,内心有所预感,他麻木地站起身向着门外走去:“走吧。”
卧房内气氛沉重,只余周长老的咒骂声回荡,隔着卧房门也能听见。
“老戴,这么大事情你怎么能擅自做主?!如果今日不是我们恰好遇见,你晕在大街上,连个完整的尸骨都留不下!”
云清无敲门的动作一顿,睫毛颤了颤。
不等他再敲,曲幻羽已然将门推开,室内的景象一如从前,只有本该在门前迎接的主人没有出现。
屋内,戴长老的声音虚弱如丝:“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学生——饿死,我——不——后悔。”
云清无走进卧房,看向床上奄奄一息的戴长老,目光扫向不正常干瘪下去的腹部,心脏好似被人紧紧捏住。
“国主……”戴长老看向云清无,强撑出一抹笑意。
云清无目光上移,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戴长老也不在意,他深吸一口气,继续交代:“国——主,之后——会很——难,我——没办法——再——陪您了,对不——住,还有——辛苦了。”
云清无眼眶发红,却没有泪水。
他有什么资格说辛苦……
孟晃说得对,他从前过于高高在上,并不曾真的明白他所经历的苦痛,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他的善恶。
远处响起一阵喧闹,钱长老拖着身体,费力地跑,身上的算珠子叮铃哐啷响个不停,他的手中拿着一张写满字的信纸,而谢长老则是跟在后面费劲的追。
“国主!国主!你快劝劝老谢,他非要我给他身上的肉做一个分肉计划。”
“你做什么告诉国主!我家人都快饿死了,我一个人牺牲总比全家人饿死好,我是想让你给我做个计划,又不是想要你的肉。”
云清无怔怔地看着二人的身影,心口一阵喘不过气,他用力捂住胸口,大口呼吸,想要攫取一丝新鲜的空气。
或许,南泽国的罪人从来不是妖,而是他这个失职的守护神。
南泽国的太阳依旧高照,炙热而残酷地看着大地彻底干涸,家家户户死气沉沉,残缺的人骨随处可见,而活着的人眼睛里都是如出一辙的麻木。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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