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无仿若未闻,照着一处旧伤口狠狠割了下去,伤口过深已经可以隐约见骨,但血液的流速却是极慢,许久过去,也只堪堪覆盖“沙漏”一端的底部。
冷离辞一把拿过结了晶的法宝,同时伸出右手用力抓住云清无受伤的手腕,云清无痛得轻哼一声。
“呵,本尊当元君是铜墙铁壁,原来也知道疼?”
冷离辞讽刺道,手上的力度却是一点不减。
一阵疼痛过后,云清无感受到伤口正在逐步愈合,他抬眼看向仍旧一脸不耐烦的冷离辞,心里阴云不散的沉闷短暂地被挥开了几许,他轻笑了一声:
“你不是说不想奉陪?”
冷离辞一把将云清无的手甩开,上面的伤口已然结疤。
“本尊看着碍眼。”
云清无认真了神色:“谢谢。”
冷离辞冷哼了一声,再度跃上高空。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这一年来,因为强行降雨,云清无的身体已然力不从心,冷离辞的灵力也长期处于过度消耗中,到了现在,即使降雨,能够落下的雨量也不过是聊胜于无。
“灾情明显已经控制不止,你怎么还不动手?”
回到卧房,骨剑疑惑地问道。
冷离辞摩挲着剑柄,沉声道:“落在地上的每一滴雨都带有我的妖力,我想什么时候动手就什么时候动手,何必着急。”
“呵呵,你的妖力还剩下几层?这可不像你的作——。”
“砰!”
冷离辞将剑对着墙壁扔了过去。
“啧真疼,你就不能多动嘴,少动手吗?”骨剑从地上竖起,语气不满。
事情的发展如冷离辞所预料,随着干旱带来的生存危机代替炎热成为首要的问题后,人心开始浮动起来。
他们不愿意摧毁否认自诞生以来,便刻入骨髓的信仰,于是便将所有的罪责推责于其它,首当其冲的便是他这个肉眼可见的异类。
“国主,细想之下,我们所有的异象都是在那妖狐出现之后,民间所言并非毫无道理。”
早会上,负责礼仪祭祀的魏长老面色严峻分析道。
“依我看,那狐狸有八条尾巴本就为不详,我们应当顺应民意,将其献祭给白泽大神,或许一切的灾厄皆可解除。”
“不行!”云清无心脏一沉,厉声道,垂在身侧的手也紧紧握成拳。
“怎么不行?”魏长老也有些着急,他第一次见云清无如此态度,也有些不虞:“国主与那妖狐的关系,我也有所耳闻,可那难道比族人的性命更重要吗?”
“这不是一件事!”云清无的呼吸重了几许:“那些传言毫无根据,用以决断一个人的生死,是否太草率了一些?”
“对啊魏长老,国主说得没错,不说其他,当初鸡妖作乱时,人家也没少出力,这次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对方的问题。”谢长老劝道。
周长老:“魏长老,你需要冷静冷静,可不要病急乱投医。”
“那你们说说看,如今还有什么办法?一年了,那太阳挂在上面快一年了!这件事情难道是有理可讲的吗?这就是对我们识人不清,容忍外来者侵入的惩罚!”
魏长老情绪激动,伸手指了指外面高悬不知疲惫的太阳。
“我会想办法,但献祭之事我不会同意。”云清无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语气却是不容商量的强硬。
说完,他兀自离开了大殿。
刚出殿门,就撞上了一张他眼下也并不想看见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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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本周有个毒榜,照例日更几天[三花猫头]
第32章 脆弱
“你为什么不答应他们?”冷离辞直直地盯着云清无的眼睛, 金眸微眯,写满疑惑。
“不为什么,我只是厌恶不分青红皂白妄图走捷径解决问题的方式。”
云清无扔下这句话, 绕过冷离辞离开了大殿。
冷离辞看着云清无离开的背影, 眉心轻皱, 若有所思。
云清无这一离开, 直到晚膳时分也没有出现, 孟萍将饭菜分出来一份,看向冷离辞:“小辞, 晃儿不吃晚饭不行, 你等会能帮婶将饭菜给他吗?你带过去的,他一定会吃。”
冷离辞看向递过来的食盒,内心莫名生出一种荒谬之感, 但是他面上不显,沉默半晌还是接过了食盒。
还未走到门前,一股刺鼻的酒味钻入冷离辞的鼻子,他皱了皱眉直接推开房门, 走了进去。屋内没有点灯, 一片昏暗。
只见云清无独自坐在榻上, 背倚着墙壁,一侧将落未落的日光通过窗户的缝隙落在在云清无的侧脸上,日光应当是暖色的,但此刻却无端多了几分寒意。
听见开门的动静, 云清无没有抬头,自顾自地又喝了一口手中的酒。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被推上献祭台的牺牲品。”
冷离辞将食盒放上炕桌,内心复杂,语气却故作讥讽。
“说过了, 我不会让你被献祭。”云清无垂着眼,摸了摸酒壶的壶沿。
“是吗?即使你的子民们逼上门来,你也能无动于衷?”冷离辞轻笑了一声:“别太高估你自己。”
云清无抬眼看向冷离辞,又似乎看着别的什么:“太疼了……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冷离辞勾起的唇角一僵,怔怔地看着云清无,但只是一瞬,他又很快撇开视线。
他竟从这人脸上看出了“脆弱”二字?真是愈加荒谬!
“既已被背叛过一次,入到念境还如此不遗余力地奉献,元君着实大爱。”
“我不过是……想把美好的事情留得久一点罢了。”云清无自嘲地笑了一声,又灌入一口酒。
冷离辞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取代自己人生的人,天界元君的生活也不过如此,撇除那些没用的光鲜亮丽,与他又有何异。
他不欲再说什么,转身欲走,然而却在转身的瞬间,手被一股烫意紧紧拽住。
金眸浮现冷意,他垂眼看向握住自己手的人:“你做什么?”
云清无眼神有些茫然,也看着两相握着的手,脑中的思绪在酒的搅合下,一片混屯,他只是觉得有点冷。
如此想,他也就如此说了:“冷。”
眸中的冷意稍褪,冷离辞撇开视线,硬声道:“冷你抓着本尊有什么用?”
云清无将手拉得近了些,脸蹭了上去,含糊道:“暖和。”
冷离辞浑身一僵,心脏猛地一跳,只觉得手腕上的温度烫得惊人,他下意识狠狠一抽,想要远离这些令人不适的所有感觉。
但对方拽得太紧,这一抽之下,没能抽离不说,还让这股滚烫径直倒进了他的怀里。
冷离辞:“……”
“冷离辞……我挺羡慕你的……”云清无顺势伸手抱住了冷离辞的腰,语气含糊不清。
冷离辞垂眸看向已经闭上眼的酒鬼,感觉自己听见了一个有趣的笑话,他嗤笑一声:“你羡慕我什么?”
羡慕他从小受尽欺凌,还是羡慕他无父无母?
云清无听不出他语气里的讥诮,又抱得更紧了些:“羡慕……我羡慕你的……勇气。”
那抹讥诮僵在了脸上。
“其实重来一次……我……我…有点害怕。”云清无声音发哑,语气自嘲。
他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有着那样惨烈的过去,你却能泰然面对……面对第二次?”
冷离辞意识到,云清无所说的是悬镜之事。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云清无,不知道想从其中看出什么东西。
这个人竟然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害怕……
他从未在云清无口中听说过这个词。
原来他也会害怕吗?
短暂暗淡的日光复又升起,照耀在怀中人明显消瘦下来的背脊上。
冷离辞的手微抬,迟疑了些许,但是最后还是抚上了云清无的背。
太阳不知疲倦地炙烤着大地,土地不堪重负彻底撕裂开来,形成一道道可怖的沟壑纹路。
本该秋收的水稻变成了毫无生机的枯草,成片的倒在干涸枯竭的田地上,只要稍微用点力,便散在了风里。
地上随处可见动物干涸的尸体。
“这可如何是好啊……”
田地旁有人呆坐在地上,不住地抹眼泪。
还有的人眼睛里已然多了几分麻木之色。
“国主给大家发粮食啦,大家快去!”一人奔跑着过来,大声呼喊道,语气激动,这份昂扬的情绪驱散了在场人的阴霾。
流泪的人擦了擦泪水,麻木的人眼神多了几缕亮光。
所有人纷纷振作起来,朝着发粮处跑去。
与此同时,元羽殿气氛有些凝重。
“国主,现下已无收成,仓廪的粮食也只能解一时之急,我听说这次您将自己的屯粮都拿出来了,那这之后该怎么办呢?这该如何是好啊,这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啊?”
谢长老满脸愁容,疼惜地看着日渐消瘦的国主。
云清无勉强笑了笑以示安抚,又似在安慰自己:“我会想办法的。”
“国主,民间的几起人口失踪案已经有了调查结果,是……”不着调的周长老,此时也难得面容严肃,眼里生出犹疑。
众人看向周长老。
周长老垂下眼,语气沉重:“他们是被分食了。”
云清无死死咬住下唇,闭了闭眼,耳边嗡鸣声一片。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如果灾情不得缓解,那这等恶性事件只会更多,国主,民间已然有声音希望将那灾厄献祭,来换取白泽大神的护佑,我们应当顺应民意。”
魏长老旧事重提。
“不行。”云清无骤然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眸里毫无犹疑。
“难道您要为一己私情,牺牲子民于不顾吗?”魏长老语气严厉了几分。
“这是无畏的牺牲,此事没得商量。”云清无正了正身体,语气也强硬了几分。
二人对峙半响,云清无放轻了声音,喃喃道:“之前为了降雨,他也出了力,不能因为没能彻底解决问题,便要将人献祭的道理。”
为什么。
这个问题在过去的数百年里,他叩问过自己无数次,但再无人给予他答案。
“晃儿,我对你很失望。”
魏长老怒瞪了云清无半晌,拂袖而去。
“国——主,你——做——的——没——错,我——们——只——要——同——心——协_力,会——度——过——难——关——的。”
戴长老语气依旧温吞,拍了拍云清无的肩膀。
“我们家还有一些屯粮,也一并放在仓廪吧。”曲平无意再去纠结对错,转而道。
“那怎么行!”云清无兀地站起身。
曲平面色淡然:“怎么不行,他们也曾是我的子民,这是我们一家人共同的决定,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一直没有吱声的钱长老,快速拨动了腰间的珠子:“国主,目前我们最多还可以支撑三个月。”
云清无颓然地捂住半张脸,没有再说话。
早会散去后,云清无看着高悬在日空的太阳,内心生出一股无力,这一年里,他什么方法都用尽了,但是依然无法让这太阳落下分毫。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些情绪,向着膳房走去,这段时日宫内的大部分人手皆派去了救灾,故而很多事情都是他们自己在亲力亲为。
比如此刻他阿娘一定就在膳房里准备午膳。
“阿娘。”云清无站在门前,叫了一声。
本来满脸愁容的孟萍立即换上了笑容迎了过来。
膳房内,往日丰富多样的食材已然不见,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一筐土豆。
“今日,阿娘给你做土豆全宴怎么样?”孟萍察觉到儿子低落的心情,故意调侃道。
云清无心绪纷乱,但还是配合地笑了笑:“好,阿娘做什么都好吃。”
“我不吃土豆。”
母子二人正和乐时,一道突兀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话音刚落,一抹红色的身影进了屋。
云清无眼皮一跳,下意识就移开了视线。
自从那日醉酒,他大发了一通酒疯,强行抱了冷离辞一个晚上,他就不太能够面对冷离辞。
说不出具体缘由,大概率实在觉得丢脸。
但即便如此,他此时听见这没分寸的话,嘴上却一点不想输:“现在没得挑,你爱吃不吃。”
“我想喝鸡汤。”冷离辞没理会云清无的言语挑衅,走到孟萍身前,将手中的三只鸡递过去。
孟萍看着久违的肉食,眼睛一亮:“小辞,你从哪里抓来的?”
云清无闻言,视线也移了回去,有些惊讶地看了冷离辞一眼。
冷离辞撇开视线,语气平淡:“山林。”
“小辞,你太厉害了!姨这就给你熬鸡汤喝!”孟萍眼里满是赞赏,接过鸡就开始忙碌。
冷离辞面上从容,高冷地“嗯”了一声。
云清无却发现了一丝淡红浮上了冷离辞的耳际,他转过头,内心的尴尬暂时压住,嘴角不自觉翘了翘。
现下旱灾横行,家禽也好,野生动物也罢,死的死,活着的也难觅踪迹,要想一次性打来三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明白这是冷离辞的心意。
“谢了。”
在冷离辞转身准备离开时,云清无低声道。
冷离辞脚步顿了一瞬,没有回应,径直走出了膳房。
旁边孟萍看着二人的相处,将这段时间憋了很久的疑问问了出来:“晃儿,你和小辞闹矛盾了?”
“没有。”云清无有些心虚地否认。
孟萍手起刀落地划破鸡胸,并不相信:“是吗?那你这段时间怎么都躲着小辞走啊?”
说到这,她动作一顿看向云清无:“不会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小辞的事情吧?我们南泽一族感情都讲究专一,你可不能乱来啊!”
云清无闭着眼,揉了揉鼻梁,感觉有些头大:“没有,阿娘你别瞎猜了,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
“我就是……那天喝多了,闹了点。”云清无声音低了几许。
孟萍一听,笑了,腾出手捋了捋儿子的头发:“害,就这点事?那你更不应该逃了,应该好好地弥补一下,日子长了,小两口之间什么样子那都是要见的。”
云清无耳朵一热,内心更慌了几瞬,拿过另一只鸡,走到另一边:“阿娘,我帮你处理。”
小两口……
脑海里这个词儿突兀地冒了出来。
云清无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他们又不是那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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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放了一个新的互攻预收[竖耳兔头]是都市背景,破镜重圆+公路的题材,只要思路顺利,应该是下一本会开的文,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去看看,收藏一下[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33章 短暂的平和
这顿久违了的大宴, 云清无和孟萍一致决定邀请宫中还剩余的人一起共享。除此之外,曲平一家人和四位长老一家人也均在此列。
如果可以,云清无很想要所有的南泽族人一起享用, 但是那毕竟不现实。
“鸡汤好好喝呀!”曲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汤, 欢喜道。
孟萍将一整只鸡腿盛给曲叶, 笑道:“叶儿多吃点,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刘冬雪见此, 推拒道:“总共只有六只鸡腿,怎么好给叶儿一整只, 不如我们再分一下?”
孟萍:“不用分不用分, 今日的鸡腿优先还在长身体的!”
说着孟萍一一将鸡腿分给了现场的还未长成的老小孩们,分完之后,还剩下最后一只鸡腿, 孟萍将它递到冷离辞身前:“今日这顿多亏了小辞抓来这三只鸡,所以这最后一只鸡腿,给我们最大的功臣!”
冷离辞看着这只鸡腿,撇开眼:“我不用。”
云清无看了冷离辞一眼, 拿起碗接下这只鸡腿:“我想吃, 但我吃不下一只, 你给我分担一点?”
云清无说着开始动手,将鸡腿切成两段。
孟萍在听见前半句时,还有些责怪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听见后半段便明白了云清无的心思, 顺势将鸡腿给了云清无,眼里写满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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