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起了本子,又把那个储物箱放进了衣柜深处。
罗阿响慢慢悠悠地收拾好自己,然后去医院,今天就可以拆纱布了。
谷肆电话打来时,罗阿响正在复查,医生在问他情况,于是他没来得及接。
拆了纱布之后,罗阿响感觉自己的世界都明亮了,看东西不用那么费劲了。没等他适应一会儿,谷肆的电话催命一样再次打了过来。
“喂?在哪儿?”谷肆的声音中透露着他的急不可待,好像害怕又联系不上他一样。
“医院。”
“哦,纱布可以拆了吗?”
“已经拆了。”
“那正好,我过去接你,去温时的学校。”
罗阿响反应了一会,这才想起来答应过要去和温时见面,他应了一声,语气含糊,也这么多年没和温时见面了,还有点紧张。
车停在医院门口,谷肆打开车窗,朝正站在门口等的罗阿响招了招手。
温时所在的学校和罗阿响的学校完全不同,车刚开进校门,就能明显感觉到这是一所艺术氛围浓厚的大学,道旁整整齐齐的银杏树,创意活泼的宣传墙,是罗阿响以前憧憬过的艺术类学校的样子。
“原来温时在庆美啊,真好。”
庆美算是全国公认的好美院了,很多艺术生都憧憬这里,将庆美作为自己的梦想。但当时的罗阿响心高气傲,目标是比庆美还难考一点的邶美。
谷肆看了一眼罗阿响,似乎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的小动作被罗阿响发现了,于是罗阿响问:“想说什么?”
“原本你的学校应该比她的好。”
罗阿响的笑容凝在脸上,几秒后就逐渐消失了,变成了有点尴尬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很快车就在临时车位上停好了,他们也当作之前的对话不存在。
温时似乎早就在等着他们了,远远就跟他们招手,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她的兴奋。
“阿响阿响!好久不见!”温时见到阿响时几乎要跳起来了,几乎完全没有阿响印象中的安静内敛了,变得阳光开朗多了,咧着嘴笑得超级开心。
罗阿响的情绪也受到她的影响,变得高昂了些。他和温时抱了抱,下一秒温时就开始掉眼泪了。
“啊呀,怎么啦大小姐!”罗阿响赶紧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又给她递纸,他都有些手足无措。
“呜呜呜……你瘦了好多……”温时哭着,漂亮的脸上表情乱七八糟,又哭又笑。
几分钟后温时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带着罗阿响和谷肆在她们学校散步。今天天气没那么热,还吹着小风,正适合校园漫步。
“阿响,你真的好狠心,这么多年都不联系我!如果不是大木头偶然遇见了你,你是不是打算这样消失一辈子?”
温时玩笑一样的质问,却正好戳中了罗阿响的心事。他和谷肆的再遇就像是嵌合开关,一环套着一环,无意间重启了罗阿响极力逃避的许多重逢。
“没……”罗阿响下意识地否定,但说出的词他自己都不信。
好在温时只是适时发泄一下情绪,没有深究其中的事由,罗阿响逃过一劫。
三人像许多年前那样在校园漫步,一起去学校周边的小餐厅吃饭,好像没有这些年的分离一般。
温时扒了一口饭,好奇地问罗阿响:“你在哪个学校?读的什么专业?”
罗阿响不好意思说他学校的名字,他怕说出来温时都没听说过,于是含糊着只回答了专业。
“我读的经济学相关专业。”
“哦——”温时没表现出更多惋惜,这让罗阿响松了一口气。他竭力避免和以前的同学见面,其中原因就是害怕听到别人说一声“可惜”。当其他人都这么说的时候,本人心中的遗憾往往是最深的。
“你呢?”罗阿响笑着问温时。
“服装设计。”
很适合温时的专业,记得高中时她就说过想读这个专业,现在梦想成真了,罗阿响不禁有些羡慕。
这次和温时在庆美的见面,更多的都是温时和罗阿响的交流,谷肆几乎不怎么发言。听着温时那些寻常烦恼与抱怨,罗阿响就会下意识地想,如果他当时也读的美院,现在的烦恼应该也和温时差不多吧。
到家后罗阿响洗漱完毕,坐在书桌前,不知为何怎么也看不进去书。他原本满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放下遗憾向前走,如今看来还是艰难,尤其在见到温时后更是心绪丛生。
他越思考越焦虑,最后干脆躺床上,早早睡了。
时隔近一个月再去学校,通知栏上贴的开除通知已经泛黄了,罗阿响一刻也没停留,并未多看一眼,径直去了教室。不知为何,同学们看他的眼神和之前不同了,从以往的不屑调笑变为了些许忌惮,上课时比以前也更安静。罗阿响仍然坐在没有人选择的第一排,没有任何人坐在他旁边。
罗阿响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学校环境,现在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更加安心一点,经过这次的事情,暂时也不会再有人来找他麻烦了,这正好。
然而不知为何,罗阿响的心思却一直落不到学习上。他坐在图书馆里复习专业课的知识,怎么也看不进去。以往对他来说十分熟悉的概念和公式,如今看起来像是天书。罗阿响在图书馆里发了半天呆,终于知道自己状态不对,赶紧换了英语刷题,这才稍微静心下来。
下午没课,他直接做题到了晚饭时间,准备吃了晚饭直接去易航那里上班。
一般情况他都是吃食堂,方便快捷,他们学校别的不说,二食堂确实便宜好吃。他买了点吃的,刚找了位置坐下,就听到四周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是不是他?”
“好像是……”
“听说惹了他的人都进局子了。”
“啊?”
“对方想取保候审都不行,直接进去呆三个月,公务员都考不了了。”
“……哇,他看起来也不有钱啊……”
“诶诶!听说他对象……”
“哦……”
“不过脸真好看啊,身材也不错……”
“会不会是那个,包养。”
罗阿响就着别人聊天八卦来下饭,听得还挺开心,就像不是在说他一样。他倒是一点也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了,不过是从一套说辞换到另一套而已。
况且,现在他的情况,和被包养也没什么不同。罗阿响冷笑一声,把碗里的蔬菜都吃得干干净净,站起来的时候把刚才讨论的那几个人吓了一跳,急忙装作什么也没说的样子。
他去到易航的酒吧时,大家都很关心地围上来问他身体情况,有好奇的人还直接凑上来看他的眼睛。左眼已经完全好了,只是有一点外伤,现在眉毛尾部到眼皮上方留了个伤疤,应该以后都会是断眉了。
“还挺帅,这个疤。”
罗阿响笑了笑,大家新鲜劲过去,又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
他若无其事地换了工作服,随后钻进了吧台和易航站在一起。
“怎么样?”
“老样子,只不过骂我的人从‘小白脸’骂到了‘被包养’了,也算一种进步。”罗阿响自嘲地弯了弯嘴角,根本不像是在笑。
“……”易航没接他的话,沉默地检查料台里需要用的各种材料,必须要确认没有漏缺他才会开店,这是易航一贯的习惯。
罗阿响觉得自己这几天在家有点躺废了,就今晚站这么几个小时,他就已经感觉到自己腰部胀痛了,腿也发软。
他趁着去厕所的时间在更衣间里坐了一会儿,他看着墙上贴着的五彩斑斓的海报发呆,上面是之前fol乐队过来表演时的海报,上面画着几个乐队成员飘逸的画像,他用手一点点摸着那些线条。
“偷懒?”店里年龄最小的男生突然出现在更衣间,手搭在他肩膀上,脸上笑意盈盈地打趣他。因为长相是柔软可爱那种类型的,又姓方,大家都叫他小方。
“你还不是一样。”罗阿响也笑了笑。
“话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搞艺术的呢,不是搞音乐的就是画画,或者是捣鼓石膏的?没想到你竟然是经济学专业的,我看人一直很准来着。”
“……”罗阿响少有地沉默了,仍然盯着墙上的宣传海报发愣。不过小方似乎也没想要他回答什么,说完就从更衣间离开了。
今天正好是罗阿响和小方负责关店检查,两人各自在店里巡视一圈,又检查了各种电器是否运转,这才关了门。
准备从后门离开的时候,罗阿响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站在小方面前,对他说道:“你看人很准,我以前是画画的。”
“哦——”小方也没追问,只是了然地应答了一声,然后就离开了。
想不到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小方也会顾及他人的感受,知道每个人都有不可细究的伤疤。
罗阿响已经做好被追问原因的准备,但对方什么也没问,他心里倒是空落落的。
第19章
罗阿响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但他莫名想找个人聊聊天,他翻了翻通讯录,高中到现在还有联系的人目前只有毛毛。
他打开社交软件,给毛毛发了条消息过去。
[阿响:睡了?]
对面没有回复,看来是已经睡了,阿响没再执着于此,抓紧时间去洗澡了。
等他回来时,手机上已经多出了一堆消息,全是毛毛发过来的。
[毛毛:怎么了,罗老大]
[毛毛:想我啦]
[毛毛:我跟你说,这几天我太忙了]
[毛毛:小学生真难教]
罗阿响看到毛毛的抱怨不自觉地笑了,他都能想到毛毛戴着黑框眼镜在一群小孩中间被闹的样子。
[阿响:毕竟你自己也还是小学生。]
那边回得很快,看来也是来劲了。
[毛毛:您闭嘴吧]
[毛毛:找我什么事]
罗阿响被这么一问,都有些想不起来他最初找毛毛聊天想说些什么了,他思考了一下才继续打字。
[阿响:温时在庆美。]
[毛毛:不意外,我女神那多厉害]
[毛毛:你们见面啦?]
[阿响:嗯。]
[毛毛:你不是说谁也不联系吗]
[毛毛:看来和谷歌也常见]
阿响猛然看到“谷歌”两个字还没反应过来,那是高中时候谷肆的外号,由来还是因为罗阿响有一次脑子发热,叫了谷肆一声“谷哥”,然后大家都笑得快抽过去,特别是毛毛,一边笑一边说:“还百度呢!”
加上谷肆本来以前组乐队的时候就是主唱,谷歌就成了他在四班的外号,为此谷肆之前还没少数落罗阿响,怪他让自己莫名其妙地痛失本名。
[阿响:嗯,回头见面跟你说。]
[毛毛:好啊好啊,马上暑假了,我的好日子要来了]
[阿响:你一点都不惊讶?]
[毛毛:就你上次给我打电话之后,我就觉得你俩肯定缘分未尽,我惊讶什么]
[阿响:好吧。]
[毛毛:靠,好晚了,我要睡了]
[阿响:ok]
和毛毛聊了一会儿之后,罗阿响内心的郁闷果然消散了不少,虽然没说到他真正想说的部分,但是这也足够了。
如同毛毛所说,暑假马上就要到了,罗阿响倒是没什么安排,到时候应该会去看看老沈,其他的就没什么了,到时候看情况再做安排,但大概率和现在没什么不同:一边打工一边学习。
罗阿响的时间好像从他放弃自己的道路那一刻就停滞了,即使看似正常在运转,也不过是日复一日的重复,现在也一样。无非是给自己定个目标,然后为了达到目标一直做同样的事。
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窗外传来几声鸟叫,罗阿响知道马上就天亮了。他今天并没有课,可以一直睡到下午再去酒吧打工。
听着清脆的鸟叫声,罗阿响逐渐进入梦乡。他这些年的睡眠几乎没有不做梦的,大多都不是什么好梦,但他也不在意,除了醒来会有点累之外,没什么重大影响。
醒来时他照例打开手机看时间,刚中午一点过,对于罗阿响来说,五六个小时的睡眠已经足够了。
显示有几个未接来电,打开记录一看都是谷肆打来的,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他回了个短信问什么事。
短信刚发出去不到30秒,谷肆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罗阿响刚睡醒,他清了清嗓子才接起电话。
“喂?”
“怎么不接电话?”
罗阿响一阵无语,甚至觉得谷肆管得有点宽了。
“……在睡觉。”
“哦,你今天有空吗?”
“什么事?”
谷肆那边咳嗽了两下,才说:“我晚上接你来我这。”
罗阿响明白了:“想和我睡觉啦?”
谷肆没正面回答他,只是说晚上来接他,然后就把电话挂了。这人撂电话太快了,罗阿响都没来得及告诉他下班时间。他把下班时间用短信发了过去,这才发现,他和谷肆还没重新加回社交软件。
凌晨四点还没到,谷肆就已经踏进了酒吧。
罗阿响在吧台里忙得晕头转向,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谷肆,还是旁边的易航推了推他,他才注意到谷肆已经在卡座里坐着了。
罗阿响动作很快,三两下调了一杯莫吉托,送到谷肆那里时谷肆还在看手机。
“少爷,请你。”
谷肆皱了皱眉,看着那一杯青绿的液体发怵:“我开了车。”
“放心吧,罗阿响特调无酒精版。”
实际上谷肆听到“罗阿响特调”五个字就接过去了,甚至没听到“无酒精版”几个字,他抿了一口:“怎么没有酒味?”
罗阿响摇摇头:“傻子,我大概半小时后下班。”
谷肆比了个ok的手势,又埋下头看手机上复杂的量表。
“易大哥,记我账上。”
“ok”
“不过易大哥,你还没招到调酒师吗?”
记得之前易航说已经招到了,只是还没到岗而已,这都几个月了,到岗时间是否太慢了。
说到这个易航就发愁起来,周正的脸上愁容满面,摇摇头:“脾气大,每天只想上五个小时,谈不拢。”
“那重新找一个?”
“不行,其他人我都看不上。”
了解易航之后,罗阿响觉得他对于酒相关的把控到近乎苛刻,想必这对他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东西吧,他没再继续问了,易航在这些方面肯定比他有经验得多。
半小时后,罗阿响准时下班,他跟易航和其他同事打了声招呼就去换衣服了。他换完衣服出来外面仍然熙熙攘攘,路上碰到小方,还朝他挤眉弄眼,罗阿响只是朝他笑了笑。
他走到谷肆坐着的卡座,桌上的氛围灯散发着昏黄暧昧的光线,什么也照不亮。谷肆相当随意地靠在沙发椅椅背上,正在闭目养神,他深邃的五官被昏暗的光线模糊成朦胧一片,衬衫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白皙的脖颈,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喉结上下滚动两下。罗阿响在谷肆这幅姿态中着实感受到了什么叫禁欲,他欲盖弥彰地转开了眼。
谷肆似乎察觉到面前有人,眼皮动了两下,随即睁开了眼。
“怎么不叫我?”
罗阿响无言,他能说被谷肆的美貌蛊惑了吗。
“正打算叫你就醒了,走吧。”
谷肆带他去的仍然是上次的公寓,上次来的时候罗阿响喝醉了,没能到处看看,所以这次他显得很好奇。
“哇,这里房价多少啊?”
“不太清楚,几万一平?”
罗阿响连连咋舌:“我一辈子也买不起吧。”
谷肆表情认真:“你想要?”
好像只要罗阿响点点头,谷肆就会立刻在这里给他置办一套,罗阿响心虚地转开眼睛,不敢回答。
独立的电梯间,进门还要刷掌纹,罗阿响像一只好奇的小狗,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进门之后,里面的装潢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灰白为主色,过于简洁,什么装饰都没有,可能是罗阿响有滤镜了,所以总觉得干净利落,颇有一种大道至简的感觉。
“温时说我这像监狱,纯狱风。”
罗阿响反应了几秒钟,才终于知道是哪个“纯狱”,他不禁被这个形容逗笑了。他在客厅转了转,只有一个地方是有色彩的,那是一个相框,里面框起来的画罗阿响再熟悉不过,那是他高中的时候画的一幅油画,只是这里挂着的是那副画的拼图版。
“这个?”
“偷偷把你的画定制成了木质拼图,没事的时候就拆下来拼一下,拼好了再挂上去。”
“给我版权费!”罗阿响再谷肆面前摊开了手,谷肆把自己的手放在罗阿响手心,眼神认真地看着他问道:“要多少?”
“我都不知道你还玩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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