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虬亲自捧着谢礼来时,语气中带着少有的敬重:“沈道友慧眼如炬,此恩蛟族定然铭记于心。君上说本该亲自道谢,但他有伤在身,不便出行,便托我代为传达。这小小赠礼,还请收下,不要嫌弃。”
沈绫摆摆手:“不必。”
但青虬十分坚持,定要让他收下才罢休,他话说的谦逊,蛟君送来的,可真不是什么小小赠礼,除了一整匹的水月绡,还有一颗玄水珠,一只寒玉匣。
第57章 谣言
玄水珠乃是修真界罕见的奇珍,据传现世不过寥寥数颗。此珠通体晶莹,内蕴水灵之气,一旦催动便能撑开一方避水结界,持珠者入水不溺,行动自如,便是千丈深渊亦如履平地。
这般神妙之物,向来是各大门派争相求取的至宝。
沈绫接过这颗龙眼大小的宝珠时,只见其表面流转着淡淡的水纹,触手温润,却又带着像寒潭一样的沁凉。
青虬在一旁解释道:“此珠乃我族先人于寒渊所得,持之入水,不仅可避水息,更能抵御深水重压。”
这确实是件十分实用的宝物。而寒玉匣,则以千年寒玉雕琢而成,匣身流转着淡淡的冰雾,无论存放何等灵物,皆可保千年不腐,灵草不失其效,灵果不损其鲜。
沈绫还是拒绝道:“我不过提醒一二,实在当不上如此贵重的谢礼,蛟君的心意我领了,东西还请带回去吧。”
他推辞不受,青虬却执意要给,沈绫无奈。如果是寻常宝物他倒也不会如此,收便收了,可这随便拿出一件,放在修真门派中都可做镇派之宝了,实在过于贵重。
谢凛道:“无妨,收下便是,玄溟给出去的东西,也不会再收回去。”
青虬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沈绫只好受了这份谢礼。
期间,谢凛还跟玄溟有过一次单独见面。
玄溟对獙焰的了解要更多一些,听闻獙焰之事,他叹了口气:“獙焰生性不端,我也早知他会有今日。”
略一停顿,又道:“此事的确古怪。獙焰有上古血脉,修为不错,但生性暴戾桀骜,与人不和,这才跑去了断云山,一呆便是上百年。但断云山并非什么好地方,据我所知,一直以来,獙焰手下可供驱使的,就没几只修为看的过眼的。”
既然如此,又如何在几年之间,身边便聚集了几只大妖?四处为祸不说,连修为高深的修士都奈何不得。
如果是从其他地方赶来效忠獙焰的,依玄溟的说法,獙焰此人……哦不,此妖,并没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能让几只大妖同时对他心服口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大妖一般都有自己的领地,好端端地又怎会放弃自己的领地不要,跑来对獙焰俯首称臣,甘愿为之驱策呢?
如果不是外地来的大妖,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断云山那个修真界的犄角旮旯之处,竟然几年内便修炼出了几只大妖!
而且獙焰曾说,是修士先进入了他的地盘,这种猜测也正好能解释这一点:断云山一定是发生了某种变化,才能那几个最初进入的修士,不顾断云山妖兽遍地,也要执意上山。
是什么样的变化,既让断云山几个修为普通的妖兽几年内就修成大妖,又对修士如此有吸引力呢?
玄溟深呼一口气,“我想,我大泽的灵力被引向何处,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回程的路上,谢凛把玄溟的猜测与沈绫说了,沈绫沉思了一会儿,“他觉得灵脉改向是獙焰所为?”
谢凛点头:“他确实这样以为,但我觉得,并非。”
的确。先不说獙焰是否有这种心思和能耐,就算要引灵力至断云山,与之相距甚远的大泽,显然并不是一个理想的选择。
沈绫道:“听星悬所言,那两块令牌所用材质十分特殊,并非凡物。如果还有其他幕后之人,他既动用秘术,又费如此灵物,就是为了替别人做嫁衣,似乎也解释不通。
“而且,前日听你说过,近期有不少地方妖兽躁动?”
“嗯。”
沈绫摸着下巴:“如果其他地方妖兽异动的原因,与断云山一样,那是不是说明,像这种灵脉被改动的情况……不止一处?”
沈绫慢慢梳理着已知的线索:“大泽的灵力并不一定是被引向断云山,因为可能同时有多条灵脉被做了手脚,但目前来看,显而易见的受益方只有一个——妖兽。”
说完,没有听到回答,沈绫转过头去,就见谢凛正静静地盯着他,目光十分深邃。
沈绫:“……”
他假装嗔怒道:“看我做什么?”
谢凛:“有道理。”
沈绫:“……”
你还可以更敷衍一点。
其实,刚刚谢凛确实有些走神了,因为沈绫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滔滔不绝的样子,实在很可爱。
他盯着对方眨眼时微卷的睫毛,说话时上下开合的双唇,雪白的脖颈上不算明显的喉结滑动,心思不由自主地就飘远了。
谢凛哑声道:“回去吧,御剑。”
沈绫惊讶:“不骑马了?这边景色不错,策马缓行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谢凛:“不。”
——————
青岚院内,沈绫托腮坐在书房,耳尖红红的。
谢凛这人真是……他甩甩头,把脑子里不合时宜的片段甩掉。
算了,还是想点正事吧。
水月绡实在是很好的料子,沈绫不忍明珠蒙尘,还是用起来的好,只是这料子太过华美,日常穿着未免招摇。
思量再三,他执起笔,在灯下细细勾勒出一款改良后的古式家居服。
他特意简化了纹饰,只在袖口与衣摆处缀了卷云纹,既然只是家居服,他和谢凛每人两套,想必也就足够了。
这套衣衫他没有假以人手,从裁剪到缝制,全是他闲暇时做的。完工时,他将大小不同的两套衣衫摆在一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这虽算不得什么正经道侣装,但也算圆了他一个小小的念想。
自两人确认关系以来,虽然从未刻意隐瞒,甚至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但他们两人都不是高调的性子,即便九张机推出的道侣装早已风靡修真界,两人却从未在人前穿过同款衣袍。
谢凛呢,是向来不在意这些衣饰之事,沈绫却是因为身份的缘故,不愿让人将九张机的生意与私事混为一谈。
说来有趣,自那次沈绫亲手设计的“山荷”道侣装被抢购一空后,九张机后来的几位设计师也纷纷效仿,推出的道侣装一件比一件好看,还十分有巧思。
有的在袖口暗藏连理枝纹,有的在衣摆绣比翼双飞,件件都引得修真界的道侣们争相购买。如今在各大道门仙宗,九张机的道侣装几乎成了道侣间必送之物。
更有追求独特的修士,会自行添些别致的心思。比如改一下纹饰,或者添几个绣字,甚至根据自己的想法,定制独一无二的道侣装,这些九张机全都可以做。
如此经过一段时间,道侣装竟也成了铺子一笔十分可观的进项。
要说谢凛实在对穿着毫不在意,他的衣袍大多以玄色为主,十分简洁,也无一处缀饰。冬日便加一件沈绫亲手缝给他的大氅,且他修为极高,并不如何惧寒。
但是,谁让他长的好看呢?宽肩窄腰,身形颀长,又生了一副绝佳的相貌,再加一派清冷的气度,不得不让沈绫感叹一句:“天生的衣架子也不过如此!”
既然这样,沈绫自然不肯放过他,常常专门给他设计一些款式简单,剪裁却又十分用心的衣袍。
沈绫送的衣袍,谢凛是一定会穿的。甚至他从前的衣袍都搁置了,只穿沈绫送给他的,如果里面有哪件是沈绫亲手做的,那一定是谢仙长穿的最多的。
如此一来,上到门派宗主长老,下到弟子杂役,全都发现谢仙长似乎比往日更俊了,可到底俊在何处,又说不上来,好像还是只穿那种玄色衣袍,怎么就更好看了呢!
偶尔有眼尖的,发现了衣物的变化,便打听着来了九张机,扭扭捏捏地说想要谢仙长同款。结果自己穿了以后,不出片刻,便面无表情地脱了下来,并暗暗告诫自己,往后不管何事,都万万不要拿谢凛相比。
不过,这事传着传着,就成了另一个有趣的版本。说谢仙长表面高冷,其实对自己的形象颇为在意,不仅频频出入九张机购置新衣,甚至为了保持人设,特地定制了跟从前相差无几的款式,只斥巨资请沈掌柜亲自设计细节,还几乎件件不重样。
谢凛:“……”
沈绫听说后,笑的停不下来,谢凛无奈。
谢仙长的穿衣偏好别人还真效仿不来,但要说谁是九张机的第一块活招牌,自然是沈绫无异了。
他虽然喜欢设计衣服,但其实也不是十分讲究穿着之人,九张机还未打出名头时,他出入时便会花些心思在衣饰上面,毕竟一个成衣铺的掌柜,身上的衣袍直接关系铺子脸面,实在不能跌了铺子的份。
后来九张机越见红火,他也就不甚在意了,只按照自己喜好,以穿着舒服为主。
亏他把谢凛当成衣架子,他自己也不遑多让。
沈绫生得一副精致面容,眸若星辰,又总含着三分笑意,眼尾微挑,鼻梁高挺却不显凌厉,唇形优美,说话时总带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与谢凛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相反,他的气场让人十分舒服,既不失沉稳内敛,又保留了少年人的灵动鲜活,十分轻易地就让人对他抱有好感。
第58章 战乱
因此即便是最普通的素色长袍,穿在他身上也分外好看,衣袂翻飞间自带一股洒脱之意。
于是每每铺子要主推哪个款式了,钱娘子都会按照沈绫的尺寸,提前给他定制一套,然后嘱咐他一定要多多穿出去走走,让沈绫哭笑不得。
当然结果也从没让人失望过,几乎每件“沈掌柜同款”都卖的十分好,甚至不仅男子来买,还有很多女子跑来要铺子出类似的女款。
沈绫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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泷泽国边境的一个小村庄。
傍晚时分,夕阳暖暖,悬在天边,村庄一片宁和。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一户农家小院里飘出阵阵饭香,土灶上的铁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炖着一锅野菜炖肉。
肉是前日村里猎户送来的野兔肉,虽然不多,但足够一家人解馋了。
“阿爷,饭好了没?我饿啦!”七八岁的小男孩蹲在灶台边,眼巴巴地盯着锅里的肉汤,迫不及待地想去掀锅盖。
“急什么!”老人笑骂道,轻轻拍开孙儿的小手,“再炖会儿才入味,去,叫你爹回来吃饭。”
小男孩磨磨蹭蹭不肯去,一个妇人端着粗瓷碗从屋里走出来。碗里盛着刚蒸好的糙米饭,米粒虽糙,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她温柔地笑道:“没事,他爹一会就回来了。”
正说着,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嘈杂声。起初只是模糊的喧嚷,妇人以为是货郎来叫卖,但很快,那声音又变得尖锐、混乱,还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和马蹄声。
“怎么回事?”老人皱了皱眉,想开去看看。
下一秒,门突然被撞开,一个装着粗布短打的汉子闯了进来,他进门后又飞快地反手把门闩上,然后瘫靠在门板上,脸色惨白,惊喘不定。
妇人大惊:“当家的,怎么了?!”
男人恢复了点力气,猛地从门板上弹起来:“打仗啦!离川攻进来啦!快!”他嘶哑着嗓子吼道:“进地窖!快!”
灶台边的老人瞪大了双眼,手中木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回过神来,顾不上捡,颤颤巍巍地就要去捞小孙子。
妇人一把抱起孩子,哆嗦着嘴唇:“爹,娘还在屋里……”
“别管我们!”老人厉声打断,推了儿子一把:“我去找你娘,你们带娃儿躲进去!快!”
男人咬了咬牙,拽着妻子的胳膊就往屋后跑。
地窖的入口藏在柴堆后面,平日里用来存放过冬的粮食,此刻却成了唯一的生路。
孩子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吓的小脸惨白。
等老人接到屋里生病卧榻的老妇,两人踉踉跄跄往屋外走的时候,院门被人一脚狠狠踹开。
老妇手上握着一把从床头顺的剪刀,吓的几乎站立不住,老人颤抖着挡在老妻面前,“求……”
“老东西,找死!”话都没说完,骑兵冷笑一声,策马冲来,长刀一挥,鲜血霎时便喷溅在了土墙上。
老人的身体晃了晃,重重倒下。
老妇人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挥着剪刀狠狠扎向骑兵的大腿。“贱人!”骑兵痛叫一声,摔下马去,另一人骑马冲过来,一脚把老妇踹翻,低头啐了一口,然后刀光一闪。
地窖中,孩子听到外面的惨叫,忍不住想嚎啕大哭,被母亲死死捂住了嘴。
男人的手颤抖着,青筋暴起,按住地窖的木板门,听着头顶的脚步声、狂笑声、房屋倒塌声……
“烧!全烧了!”
火把被扔上茅草屋顶,火焰瞬间吞噬了整个院子,热浪透过地窖的木门缝钻进来,熏得人睁不开眼。
妇人紧紧搂着孩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中,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将耳朵贴向木板门,仔细分辨着外面的动静。
马蹄声渐渐远去。
又过了很久,外面终于安静下来,连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也听不见了。
男人缓缓推开地窖的门,一股热浪夹杂着焦糊味扑面而来,他踉跄着往前院跑去,然后愣在了原地,再也不敢上前。
院子没了,灶台塌了,铁锅翻倒,炖好的肉汤洒了一地,混着血和泥。
父母的尸首倒在血泊中,剪刀还握在他娘手里,刀刃上沾了血——至少她临死前还出了一口气。
男人双腿一软,终于跪倒在地上。
妇人抱着孩子爬出来,看到这一幕,也崩溃地哭出声。
远处,整个村庄都在燃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目之所及,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人,都是他们朝夕相处、无比熟识的叔伯婶子,甚至是刚刚还在外面疯跑玩耍的小孩子。
前日,张家和王家还为谁家的鸡啄了谁家的菜吵得面红耳赤,转眼间,这些鲜活的面孔俱都成了离川人马蹄下的亡魂。
小男孩个子矮,看不到前面的景象,他的眼睛也被母亲捂住了。他缩在娘亲身后,小声啜泣:“娘,阿爷和阿奶呢?”
妇人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男人抹了把脸,草草把父母尸身掩埋了,站起身道:“走。”
“去哪?”妇人哽咽着问。
男人望向远处,火光映红了他的脸,映出了他眼中的恨,也映出了他眼中的茫然。
是啊,去哪呢?
天地苍茫,战火四起,又该以何处为家?
战乱的消息传到青芜城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日多。
街头巷尾,酒馆茶肆,到处都在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两天内,离川已经破了泷泽七座城池了,七座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呦!听逃难来的人说,那可当真是尸殍遍野吶。”
“离川怎么敢去打泷泽?”有人不解:“不是说泷泽有龙庇佑吗?他们也不怕遭天谴?”
“嗐!你当是什么龙?也就是大泽那边的蛟族罢了。大泽本就在泷泽边上,跟离川远了去了,再说了,要是往日,蛟族确实能庇护他们一二,可现在呀,可顾不上咯!”
“怎么回事?难道蛟族也不成了?!”
“嘘!低声儿点!”最先挑起话题的汉子连忙竖了根手指在嘴边,转头四处看看,见没什么人注视他们,才又转过来低声道:“修真界的事儿咱们也说不明白,可别让那些法力高强的听了去了。”
他把声音压的更低:“听说那蛟君,化龙不成,还伤重濒死,现在哪里还顾得上泷泽人死活?要我说,离川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突袭呢!泷泽这块肥肉,他们可盯的够久了!”
沈绫本想听听战事的情况,听闻这话,深深蹙起了眉头。
蛟君化龙失败一事,竟就这么天下皆知了。
九张机自然是按照青虬的意思,没有往外透露半分,甚至就连钱娘子他们,沈绫都没有告诉。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跟蛟族,或者说跟妖界有利害纠葛的势力不知几何,他们一旦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又怎会帮他们保密?
不仅将消息散得沸沸扬扬,还添油加醋,到处宣扬。
玄溟明明伤势已在好转,传到外界却成了“蛟君重伤垂死”、“大泽气数将尽”。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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