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紧眉梢,强忍着不适,将目光投向那个盛满了暗红色液体的盥洗盆。
水面浑浊,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那股铁锈味几乎要凝成实质。
就在那片粘稠的暗红之中,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个极细小的、闪着寒光的金属薄片,正静静地躺在盆底。
那薄片很小,很不起眼,若非他看得仔细,几乎就要被浓稠的血色所掩盖。
几乎是同一瞬间。
一幅模糊而残忍的画面在他脑海中蓦地炸开——
一条苍白纤细的手臂,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早已愈合的浅色旧疤。
此时,这条手臂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巨大的痛苦。
又像是在犹豫,在挣扎。
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枚锋利的刀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与孤注一掷的决绝,刀片在那条布满旧痕的手腕上,颤抖着重重划下!
一道崭新的、殷红的伤口瞬间裂开。
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染红了瓷白的皮肤,也染红了冰冷的刀片……
那血,一开始是鲜红的。
然后慢慢变得暗沉,一滴滴坠入冰冷的盥洗盆中,晕开一团团令人心惊的颜色。
“当啷”一声轻响——
仿佛那枚染血的刀片终于脱手,掉落进了冰冷的盥洗池底,与池壁碰撞后归于沉寂。
那压抑痛苦的哭泣声,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宿珩彻底淹没。
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无助和撕心裂肺的悲鸣。
宿珩的脸色骤然变得有些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微微急促了几分。
他甚至觉得胃里一阵翻搅,喉咙发紧,有种想吐的恶心感。
“宿珩?宿珩!”
文玉燕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连叫了他两声。
这家伙刚才还一副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样子,怎么突然就跟见了鬼似的?
文玉燕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他,又在半途顿住了,毕竟两人还不熟。
好在那股不适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宿珩猛地回过神,眼底那片翻涌的暗色迅速敛去。
他轻轻摇了摇头,感受着突然变得无比干涩的喉咙,声音略带沙哑地回应了句:“没什么。”
顿了顿,他移开目光,不再看那血腥的盥洗盆,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那股绝望吞噬。
“出去吧。”
文玉燕虽然满心疑惑,这反应可不像是……没什么。
但见宿珩不愿意多说,她便也没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暗自琢磨,跟着他一起走出了女卫生间。
门外不远的地方,余思阳正强忍着胃部的不适等在原地,脸色还有点发青。
见他们出来,他连忙投来询问的目光,声音里带着刚吐过的虚弱。
“怎么样?镜子上到底写的什么?”
文玉燕如实告诉了他:“报应。”
余思阳表情倏地变得呆滞,“……报应?”
“嗯……总之时间不多了。”
文玉燕并未过多解释,没去看余思阳如同见鬼的表情,径自跟在宿珩身后,往阅览区那边走。
书架区那边,江文彬似乎已经安抚好了林莹莹。
林莹莹的脸上,虽然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和明显的不高兴,但恐惧显然还是占了上风。
她依旧死死地抓着江文彬的胳膊,两人尽可能地远离楼梯口和卫生间的方向。
程蔓则安静地站在稍远一些的角落,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布袋,指节都有些发白。
她脸上的慌张还未完全消退,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纤弱无助。
似乎也想知道卫生间里发生了什么,但她却又不敢主动上前,欲言又止。
宿珩走向书架区时,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白色的宽大袖口上滑过。
那条被她圈在细瘦腕骨上的黑色细绳,仍被袖口牢牢遮掩。
“里面什么情况啊?”
江文彬见宿珩和文玉燕从卫生间方向回来, 又看到余思阳那一副像是刚从鬼门关逃回来的虚脱样子,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他按捺不住,还是凑了过去, 压低声音向文玉燕打探。
文玉燕本就看他不顺眼。
现在见江文彬这副畏畏缩缩,却又按捺不住好奇的模样。
再想到他先前抛下林莹莹和程蔓,独自一人上演百米冲刺的“英勇”行径, 眼神里那股子轻蔑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冷哼一声,抱臂斜睨着江文彬,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想知道啊?自己去看啊。”
“你不是跑得挺快吗?刚才那股子逃命的劲儿呢?这会儿胆子又捡回来了?”
江文彬被她这连珠炮似的夹枪带棒, 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 被堵得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他哪里敢自己再靠近那个卫生间。
光是听林莹莹她们含糊不清的描述,就足够他晚上做上十天半个月的噩梦了。
他偷偷拿眼角去瞟宿珩。
却见对方压根没理会这边的动静, 仿佛他江文彬就是一团空气。
宿珩径直走到一排位置不算起眼的书架前,目光在那些积了厚厚一层灰的旧书上淡淡扫过。
随即伸手,不带丝毫犹豫地从中间抽出一本。
那本书的封皮是深灰色的,设计简单, 甚至有些陈旧。
宿珩拿着书, 走到阅览区角落一张空着的光滑木桌前, 拉开椅子坐下, 然后便垂下眼帘,慢条斯理地翻开了书页。
整个过程, 他都显得异常平静。
仿佛此刻身处的并非什么诡异凶险的“心门”,而只是一个寻常的午后, 在图书馆里随意翻阅书本,消磨时间。
江文彬见文玉燕这边问不出什么,又不敢真的自己去看。
他犹豫再三, 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慢吞吞地朝着宿珩那边挪了过去。
他心里盘算着,宿珩这人虽然看着冷淡,但至少不像文玉燕那么牙尖嘴利,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套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他刚磨蹭到桌旁,正准备堆起笑脸开口。
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了宿珩摊开的那本书的封面上。
几个印刷体的黑色大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从加害者到受害人:剖析人内心的阴暗面》。
江文彬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窜起,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手脚冰凉。
他脸上那点刻意堆砌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闪躲起来。
一股强烈的心虚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本书……
这本书的名字……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开,离这张桌子越远越好,离宿珩越远越好!
“你不想问卫生间里发生什么了吗?”
宿珩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音调不高,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江文彬强装出来的一丝镇定。
江文彬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他僵硬地转过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都有些干涩。
“我……我以为你不会说……”
宿珩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平静地看向江文彬。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像一汪蒙着雾的深潭。
却让江文彬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从里到外被看了个通透,无所遁形。
“镜子上用血写了八个字。”
宿珩的语气如同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报应。”
他顿了顿,视线依旧牢牢锁在江文彬微微放大的瞳孔上。
接着一字一句,似有所指地补充了后面几个字。
“下一个就是你。”
这六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江文彬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江文彬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嗫嚅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感觉自己的手心瞬间就湿透了,后背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我……我还是去……去书架那边再找找看……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完,慌不择路地转身就走,脚步都有些踉跄。
就在这时——
“咯吱”——
那令人头皮发麻,如同骨骼错位般的细微声响,再次从楼梯口的方向传来。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
那些“蜡像人”,又向上移动了。
现在的它们已经占据了第七级台阶。
距离二楼。
只剩下十七级。
宿珩的目光从江文彬仓皇逃窜的背影上收回。
他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江文彬的耳中。
“还剩下八个半小时。”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高耸的书架,语气冷淡:“时间够你把剩下的书架,都仔细翻一遍了。”
江文彬刚逃开几步,听到这话,脚步不由得一顿。
他不解地回头看向宿珩,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张。
他不明白宿珩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宿珩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江文彬身上,依旧是那种平静到令人心慌的眼神。
是在提醒他时间紧迫?
还是……在暗示别的什么?
宿珩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江文彬身上。
“你为什么……”
“在看到那张写着‘蜡白色的微笑背后,是面具下即将溃烂的缺口’的纸条时……”
“在看到我手里的这本书时……”
“在听到镜面上那些血字时……”
“会表现得这么紧张?”
“甚至……是心虚?”
宿珩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像是在探讨一个纯粹的学术问题。
江文彬的脸色瞬间变得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人当众揭开了最隐秘的伤疤。
他梗着脖子,声音因为激动和被戳穿的恼怒而拔高了几分,甚至有些尖利。
“哪……哪条法律规定人不能害怕了?!”
“听到这些诡异的东西,是个人都会害怕的吧?我害怕有什么不对?!”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宿珩平静地打断了他,“比如你女朋友,她是单纯的害怕。”
“但你……”
宿珩的目光锋凛,像肖靳言那柄藏在袖中的黑色短刀,精准地剖开江文彬层层包裹的伪装。
“不止是害怕。”
“你还在心虚。”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江文彬脆弱的神经上。
江文彬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心理防线,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他甚至怀疑,宿珩是不是知道了学校论坛上那封关于他的帖子……是出自他手。
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反驳:“每个人害怕的方式都不一样,我那根本就不是心虚,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给我乱扣帽子!”
话音刚落。
不远处的文玉燕冷嗤了声。
虽然她并未开口,但这个简短的语气词,却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抽在了江文彬的脸上,将他的虚伪拍成满地碎屑。
江文彬浑身都透露着极度的不适,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逃离宿珩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你收到的链接……”
宿珩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像一道催命符,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真的是论文录用通知吗?”
江文彬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霍然转身,脸上再也维持不住那副文质彬彬的假象,眼神里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恼羞成怒,声音都变了调,尖锐得有些刺耳。
“那不然呢?!你在怀疑我吗?!”
“你凭什么怀疑我?!这里这么多人,你为什么不怀疑其他人?!”
“我还怀疑你呢……谁知道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故意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
宿珩闻言,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于无的笑容。
那笑容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令江文彬不寒而栗的冷淡。
“你怎么知道我不怀疑其他人?”
他轻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当然,你要怀疑我,也无所谓。”
江文彬脸上的表情彻底冻住。
宿珩看着他那副色厉内荏,却又无计可施的狼狈模样,像是终于欣赏够了这场独角戏。
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追问,“请问是哪本核心期刊,影响因子多少?”
“从这里出去以后,我一定找机会拜读一下你的大作。”
“顺便,也学习一下你的写作技巧。”
江文彬被他这句话逼得哑口无言。
他那个所谓的“论文录用通知”,本就是情急之下随口胡诌出来的,带着一点自以为是的虚荣心。
为的不过是在众人面前显得自己有些分量。
此刻被宿珩这么一追问,他哪里能在一时半会儿之间编造出一个具体的期刊名称来?
江文彬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狠狠瞪了宿珩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恼羞成怒和不甘,然后像是丧家之犬一般,头也不回地朝着书架区深处仓皇走去,甚至还甩开了林莹莹想要抓住他的手。
宿珩平静地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
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深处,悄然掠过一抹了然的光芒。
他心中那个模糊的猜测,似乎又清晰了几分。
江文彬逃离宿珩的视线后,一颗心仍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下一个就是你”……
这六个字,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他的神经上。
江文彬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盯上了。
一股浓重的不祥预感,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紧紧笼罩,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额头上渗着冷汗,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只好脚步虚浮地在书架间胡乱穿梭,手指下意识地抠着书脊,却根本看不进任何内容。
“文彬,你怎么了?”
林莹莹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眼里满是担忧,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轻声问道。
江文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瞪了她一眼。
语气不耐烦到了极点。
“我什么事都没有,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赶紧找线索,别在这儿磨蹭了!”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恶劣。
胸口那股莫名的烦躁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试图挤出一个平日里惯用的温和笑容,安抚林莹莹。
“莹莹……你别怕,有我在呢,我会保护好你的。”
林莹莹看着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被轻易安慰到。
她微微蹙起眉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惊疑。
“文彬,你的脸……”
她伸出手指,有些迟疑地指了指江文彬的嘴角,“你的笑容……好奇怪啊。”
江文彬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
“奇怪?哪里奇怪了?”
他下意识地反问,心里却咯噔一下,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就……就很僵硬。”
林莹莹努力组织着语言,脸上带着几分被吓到的神色。
“有点像……有点像楼梯口那些东西……它们笑起来的样子……”
江文彬听了这话,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
他不明所以地抬起手,有些颤抖地,碰了碰自己的嘴角。
摸到嘴角的一刹那,他浑身一颤,血液仿佛凝固了。
那不是他熟悉的,温热而柔软的皮肤。
而是一种……冰凉、干涩,带着些许粘腻的触感。
仿佛摸到了一块正在融化的劣质蜡烛。
更可怕的是,他试图牵动嘴角,却发现那里的肌肉像是彻底失去了知觉,僵硬得无法动弹。
他想笑,却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凝固的弧度。
另一边,阅览区角落。
宿珩依旧坐在那张光滑的木桌前,垂眸看着手中的书。
文玉燕缓步走了过来,目光在他摊开的书页上停留了几秒,随即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要不要听听我的推测?”
她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严肃。
宿珩从书中抬起头,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我觉得……”
文玉燕身体微微前倾,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这扇‘心门’的主人,很可能就藏在我们中间。”
“就在其他四个人之中。”
宿珩闻言,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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