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情(七子华)

这回不用林笙回答，江陌率先说，“确实不熟，我一直在外面住，没有过交集。”
林笙扯了扯嘴角，端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
火锅煮得又香又辣，明明是胃口大开的食物，但一想到今晚是江陌买单就吃不下去。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消息，突然有点想M。
要是这个时候M发信息过来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回去赚钱。
手机像是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突然震动一下，陪玩账号有消息进来。
林笙心里一喜，赶紧点进去，确实是老板发来的信息，不过不是M。
今晚预约要打两个小时的那位玩儿不了了，发消息告知下次约，没说具体时间，能不能有下次得另说。
林笙算不上好的心情立刻差到极点。
什么都没干就损失一百多，现在陪玩竞争太大，遇到人品好的客户算幸运，跑单的人渣也有不少，说来说去还是M的钱最好赚。
林笙端起杯子干掉一杯酒，给M发消息问玩不玩。
“林笙酒量不错啊，”黄翰堂注意到林笙一饮而尽的豪气，“没见你怎么吃饭，尽喝酒去了。”
“是啊，看不出来，你酒量可以啊。要不要对瓶吹？”
“不是特别好，有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偷偷买一些在宿舍里喝。”林笙说，“顶多一两瓶，可别灌我酒。”
江陌睨一眼林笙，见他脸颊开始泛红，轻嗤道：“空腹喝酒最容易醉，但愿你一会儿不会麻烦别人。”
“用不着你管。”林笙懒得跟他维持表面和睦，瞧着这张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脸就来气，“就算麻烦别人也轮不到你，我就是死了也不用你操心！”
十五分钟后。
林笙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面前放着喝了两瓶的啤酒，脸颊到脖子蔓着樱花般的色泽，在明亮的灯光下很是艳丽。
“……不是吧？就这点啊？”叶寒霜眼睛瞪圆了，“他没问题吧？脸那么红是不是酒精过敏？”
“他喝酒上脸，”陈育川担心地拍着林笙的背，“林笙，醒醒，我们要走了。”
林笙含糊不清地咕哝几句，撑着桌子歪歪倒倒站起来，头晕目眩重心不稳，直接撞上一堵肉墙。
江陌被迫接住“飞来横祸”，拧着眉头脸色很冷，“站稳。”
林笙眼前全是光圈看不清楚这人是谁，眼睛不好使但耳朵听得清楚，立刻回怼：“你凶屁！”
他比江陌矮半个头，骨架也细，但再怎样也是身高腿长的大小伙，一百多斤压过来并不好受。
江陌被迫搀着人，“你们谁送他回去？”
“我们？”叶寒霜问，“这里面最方便送他回去的不是你吗？”
“……”江陌预感不妙，脸色又沉又冷，“我？”
“你们一个宿舍，知道具体的宿舍楼和门牌号。”陈育川笑着点头，不放过任何可以让他们相处的机会，“就这么定了，江陌，你送林笙回去，再顺便照顾他一下。大家一个社团的，要互帮互助嘛，你和他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
林笙醉得站不稳，只能靠着才能勉强保持平衡，他喝醉之后更安静了，没人搭理他乖乖倚着人肉垫子，脑袋一下一下点着，冲陈育川笑。
江陌并不买账，“我要是拒绝呢？”
大家愣了一下，没想到江陌这么不近人情，好歹林笙也算舍友。
黄翰堂打算从江陌手里接过林笙，自己送林笙回宿舍，可被陈育川一把拉住。
“你要是拒绝的话，那只能让林笙露宿街头了。”陈育川笑吟吟的，“今晚的单不用你买，我已经请了。我身为社长请你吃饭，再麻烦你送社团成员回宿舍，这不过分吧？”
“……”
江陌扶着林笙往宿舍楼走的时候想不通，大家都要回学校，他才是唯一一个在外面住的人，送醉鬼回宿舍这件事怎么就落在他头上？
陈育川的心思全写脸上，藏都不会藏，真是为化解他们的矛盾费尽心机。
林笙步伐虚浮，走不了直线，平路都差点儿摔着。
江陌不耐道：“你好好走。”
酒后大脑反应慢，过好几秒林笙才非常不高兴地回应：“你凶什么啊？”
跌跌撞撞的步子停下来，林笙站到江陌面前，面对面用手指非常用力地戳他的胸膛，“你以为你是谁啊？好的不学只学坏的，和那个江陌一样。”
“……”
挺好，两瓶啤酒醉得认不出人，还说平时会喝点。
林笙站在路灯下，白光打在他泛着潮红的脸颊，大概是醉酒的关系眼睛里浮动着一层浅浅的水光，比平时更加通透，但他的视线是涣散，灵动变成呆愣，只会色厉内荏嚷嚷，实际上被拉去卖掉估计会帮着数钱。
“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林笙继续用力戳着江陌的胸膛，“不准凶我！不然我会讨厌你。”
江陌被戳得有些疼，一把擒住林笙的手腕，“你就那么讨厌江陌？喝醉了都能记住他。”
林笙安静下来，看看左右两边，垫脚凑到江陌耳边，呼出温热的气息，声音压得只有气音，“他特别讨厌。”
“……”
“他性格很差，又凶又不理人，”林笙神秘兮兮地说着悄悄话，“特别记仇，很会借题发挥，仗着家里有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从来不笑，冷着一张脸往那儿一站，感觉全世界都是他的仆人。”
“…………”
江陌真他妈不明白，自己又不是卖笑的，用得着对谁都迎笑脸？
“嘘！”林笙竖起十指放在嘴边，作贼心虚的模样，“小声一点，他会听到的。”
看得出来他是真担心，虽然动作偷鸡摸狗的，但眼睛有神又明亮，没有刚才的呆滞笨拙，显出几分灵动感。
“谁会听到？”
“江陌。”林笙还在左顾右盼，“他听到又要找我吵架。”
人无语真的会笑。
江陌审视这个胡言乱语的人，咬牙问：“你真的不是装疯？”
林笙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愣了愣地看着把自己手腕捏痛的人，忘记要说什么。
时间好似在交汇的目光中停止，矛盾和锋芒在此刻按下暂停键，突然四周静得不像话，没有路过的同学或者老师，长长的路上只有他们，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唯有晚风蝉鸣略耳畔。
“你听到了吗？”林笙突然问。
江陌听到了，有微弱的猫叫。
林笙甩开江陌桎梏，歪歪倒倒寻着声音过去。
“林笙！回宿舍。”江陌头疼，都醉成这个样子，难不成还想找猫？
林笙的头晕得厉害，俯身拨开花丛时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同时看到趴在杂草间的一只小猫。
它太小了，应该出生不久，毛发稀稀疏疏的，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叫喊声非常虚弱。
林笙顾不得小猫干不干净直接上手去抓，江陌来不及制止，他已经将小猫捧在手里。
“江陌。”
江陌听到林笙叫自己的名字，俯身的动作一顿，直勾勾看着他。
“它好可怜啊。”林笙坐在地上仰头，脸颊的绯红没消，杏眼呆滞又无辜，“我们救一救它啊。”
“……”江陌的后槽牙快咬碎了。
这会儿知道他是江陌了？
这人究竟有没有醉？！

第16章 【断片】
晚上十点，宠物医院安静而温馨，透明的玻璃箱里放着不同品种小猫小狗，都是只有几个月大的模样，小小的一团像毛绒玩具似的，粉嫩的肉垫干净又可爱。
江陌站在这些箱子前看着一直冲他露肚皮的小奶狗，白色蓬松的软毛没有一丝杂质，眼睛又黑又圆，水灵灵的像黑锆石，两只前脚掌晃动着，露出一点小小的舌尖，那撒娇的模样任谁看都会心生怜爱。
莫名的，江陌想到不久前的林笙，坐在地上眼巴巴望着他，浅褐色的眸子漾开一片潋滟般的水痕，眼里充满渴求和期待。
江陌瞬间感到烦躁，不仅把醉鬼送回宿安顿好，又马不停蹄带小猫来医院。
要不是林笙，早就在家玩儿游戏了，怎么还会在这管一只猫的死活。
想到游戏，他拿出手机点开社交软件，距离相约打游戏的时间过去好一阵，按照陪玩的性格应该早就信息轰炸了。
今晚倒是消停，只发一条信息，还是两小时前。
江陌回复今晚可能玩儿不了，对面安安静静的，也没有像平时那样秒回。
他登录游戏领取东西，顺带看好友列表，陪玩的两个账号都没在线。
江陌意识到自己在想陪玩用另外的账号陪别人的可能性，眉心蹙了蹙，刚退出游戏给小猫检查的医生过来叫他。
“情况不是很好，它只有半个月大，生命体征非常弱，体内有炎症，体温也很低。”医生把江陌领到保温箱外面，小猫用上呼吸机，侧躺着肚子微弱地起伏，看得出来很难受，一直在叫唤，有气无力的，听着让人心碎。
江陌垂眼注视着这只小生命，薄唇抿了抿，眼底眸光微动。
“我们只能尽力，没办法保证一定可以救活。”医生说，“这种时候也需要看它自己的求生意识。”
“它这么小应该在母猫身边，”江陌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我回去看过，周围没有母猫的痕迹。”
医生说：“这只大概率是被母猫遗弃的。”
江陌抬眸，眼神深邃而冰冷，“为什么？”
医生招架不住他的视线，移开目光看向小猫，“原因有很多，野外环境资源有限，母猫会遗弃部分小猫确保其他小猫的生存，提高存活率。还有可能母猫的身体状况不支持不哺育，所以……”
“都是借口，”江陌打断医生的话，“遗弃就是遗弃。”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美化抛弃孩子，任由孩子自生自灭这件事。
医生讪笑两声，“他们是动物，动物有本能和天性，我们没办法用人类的道德标准去评价它们。”
江陌没有说话，默默注视着努力活下来的小猫，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人也是动物，基因里仍保持某些动物天性，而道德只能约束有心人，无心人自有属于他们的自由。
小猫送来的时候身上是湿的，下午有一场不小的雨，它在泥巴里挣扎打滚又黑又脏，要不是一直在叫着，江陌捧着它来医院时一度以为它是尸体。现在清理干净，是一只金色小猫，氧气令它的口鼻变回粉色，蓬松的毛都无法遮住嶙峋的身体。
“它现在能吃东西吗？”江陌问。
医生说：“要喂奶，它太小了，得用针管一点点推。你要试试吗？”
江陌一愣，“我？”
“它现在呼吸平稳了，一直叫是饿了。”医生将提前准备好的奶粉针管递过去，“你捡到它，不想喂一下吗？”
江陌冷峻的脸出现一丝空白和慌乱，“我不会。”
医生笑了笑，“不难，你把注射器放在嘴边它自己会吸，求生欲是本能，它呼喊求救也是想活下来。 ”
江陌有些犹豫不决，指尖蜷缩，在医生的游说下缓缓伸手接过注射器。
小猫又小又软，江陌触碰到它的身体时手指麻了一下，他按照医生的嘱咐将小猫的捧起来，毛茸茸的触感令他的心脏传来不适应的酥痒，它的眼睛是蓝色的，脆弱又漂亮。
果然注射器送到小猫嘴边它自己就吃起来，两只前爪搭在针管上，吃得认真又用力。
它现在不能吃太多，医生留意着分量及时叫停。
江陌看着保温箱的盖子合上，掌心残留着温和触感，一时间有些贪恋这份柔软。
他身上几近尖锐的冷漠消散，脸上依然没有表情，整个人气场肉眼可见的柔和。
江陌走之前加上宠物医院的微信，有情况可以及时联系，踏出宠物医院的大门快十一点了，盛夏的风吹在身上裹着燥热的黏意，手里拿着刚在宠物医院充值的明细单。
他一想到主动提起帮助小猫的人在宿舍呼呼大睡，心里的火气盖过刚升起那点儿柔软。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倒要看看林笙要怎么还这个人情。
林笙知道自己酒量不算好，可平时喝三四瓶顶多头晕，实在没想到空腹两瓶会把他直接干到断片。
他一觉醒来是中午，睡得脑袋发蒙，坐起来缓好一阵，跌跌撞撞下床上厕所，嘴里残留着苦涩的味道，大半瓶矿泉水下肚又洗冷水脸才彻底清醒。
幸亏今天上午，否则可能参加辩论比赛赚的学分还不够扣。
林笙在裤兜里找出来手机，很多消息进来，群聊、未接电话还有陈育川的私信，以及陪玩账号M的回复。
真他妈喝酒误事，饭没吃饱、酒没喝爽，到头来金主也没陪上。
幸好M说昨晚玩不了，要是M联系不上他找别的陪玩，可不是把大肥肉送到别人嘴里。
【π：哥哥吃午饭了吗？[嗨]】
【π：我忙活一早上才有空，今晚玩不玩呀？昨天你说不玩我都不想登录游戏了，还是得和你一起玩才有意思[可爱]】
【π：今晚要玩的话提前给我说呀，我把时间空出来留给你】
林笙给老板发完甜言蜜语，切到大号给陈育川回微信，他问陈育川是谁送他回来的，下午去社团的时候买杯奶茶感谢。
说起来也是丢人，半杯就喝醉，估计现在已经臭名远扬。
【陈育川：昨天送你宿舍的是江陌】
林笙愣了。
【LS：？】
【陈育川：是真的，社团的人都可以证明[龇牙] 你们一个宿舍的，他熟悉路。江陌这个人吧，只是冷面心热，并非外界说的那个样子，你和他相处一阵就能发现了。】
【LS：哈哈】
难以置信。
林笙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是江陌送回来的，他们吃饭的时候才争论几句，那人有那么好心？
关键是江陌也答应？
陈育川是想化解他们的矛盾，但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他，昨晚大家都在，应该做不了假。
他们是一个宿舍的，江陌熟悉门牌号和楼层，的确是最适合送他回去的人选，这样安排无可厚非。
只是这下欠江陌一个人情了。
林笙有些烦，江陌那种用鼻孔看人的态度，让他没办法发自内心的感谢。
而且一想到添加江陌好友，说一堆冠冕堂皇的感谢话换来的是桀骜恶劣的态度，顿时不想说这句谢谢。
可不去感谢一下好像显得他很没礼貌。
林笙犹豫不决越想越烦，在床上滚了几圈儿，决定把这件事放一放先打两把游戏再说。
他登录自己赤星67星的大号开始排位，今天手感挺好，遇到的队友都懂配合，两个小时四连胜，虽然是躺赢局，但能上分就行。
有消息弹出来，是一条好友申请。
【.申请添加您好友】
林笙看到申请来自社团群聊，头像是新成员江陌。
江陌主动加他好友？
林笙一边努力回忆昨晚有没有做出格的事情，一边同意好友申请，他看着对话框思考着说些什么，感谢肯定得说，没等他打完一行字，对面率先发来一条质问。
【.：你没有要给我说的？】
怎么会有这种追着要感谢的人？
【LS：昨晚的事谢谢你，陈育川告诉我了，是你送我回宿舍的。辛苦你的帮助，下次社团见面我请你喝咖啡。】
【.：没有了？】
【.：你要说的就这些？】
那需要他怎么样？
写一千字感谢信再跪下来感恩戴德吗？
林笙就知道放在别人那里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在江陌这里得衍生出一大堆东西。
碍于江陌昨晚出于人道主义帮助他，林笙耐着性子回复：【你想怎么样？我都可以配合，吃饭还是喝东西？或者其他地方用得着我帮忙的，尽管说】
半分钟后，江陌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弹进来。
【.：做人是不是应该有责任心？】
【.：脑袋一热，上下嘴皮一碰，轻轻松松做个决定却让别人擦屁股】
【.：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什么】
【.：真等着你救援的话，早死透了】
草，这人脑子没病吧？
他不就喝醉酒断片儿，用得着牵扯到责任心问题上？
还擦屁股，他倒要看看到底什么事，擦什么屁股了。
林笙撸起袖子准备大撕特撕，这回江陌发过来一张照片。
黄色的小奶猫躺在保温箱里吸氧，闭着眼睛睡得安然舒适，嘴角沾上一点奶渍，应该才喝完奶，露出嫩嫩的小舌尖。
林笙不明所以，紧接着收到江陌发来的宠物医院定位和一张单据明细。
【.：你昨晚捡的猫】
【.：过来给钱】
“……？”

夏日的阳光带着浓重的燥热，蝉鸣聒噪，绿荫成海。
宠物医院距离学校不算远，林笙骑着车就去了，扑面而来的热气吹起林笙的衣尾，不算凉爽的风灌进衣服顶起一个白色的帐篷，被树荫切割成碎片的光影零零散散落在发丝上，清爽的少年冲淡凝滞在空气里的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