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情(七子华)

江陌轻嗤道：“难不成还会丢？”
“我去吧。”陈育川让他们先在手机上找找感兴趣的餐厅，往洗手间那边走去。
辩论赛结束那会儿人挺多的，现在空旷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陈育川叫林笙的名字，最里面的隔间传来动静，他走到门口问：“你还好吗？我们要走了。”
林笙非常不好，可以说糟透了。
他在网上和那个叫“yuyu”的对线，在评论区把昨天的两张截图发出来，罗列出一二三点，有理有据地反驳并质问为什么断章取义。
本以为有这些证据，网络风向会往自己这边倒，可那些网友总有理由。
【爱吃糖的小仓鼠：呃，你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呢？缟纻断章取义，挑拨离间，可你依然不是好鸟啊，说话那么刻薄，还秀皮肤，天哪，不会真的有人会以陪玩这个职业引以为荣吧？正经人谁干这个啊？】
【咪：笑死人了，只有我看看下来心疼花钱的那个老板吗？给这么刻薄的人花钱。当赛博鸭得有当鸭子的觉悟啊，每一个都是潜在客户，就算别人说你两句又怎么了？你难道不是用游戏赚钱吗？别又立又当了】
【青花瓷瓶：怎么说呢，两个都是不是好鸟，一个断章取义故意引流让网友骂他，一个尖酸刻薄又立又当。友情建议点过这个陪玩的有钱人还是别再和他玩了，鬼知道会不会有一局游戏输了骂在老板头上。我也点过陪玩啊，明明是自己菜，队友说两句就摆烂不玩还和队友吵架的，体验感特别差，感觉这个陪玩就是这种人】
【余生：真的别男人送钱了！那么爱男干什么？多找女陪啊，我列表里好几个女陪，声音好听实力又强，还是咱们女生好】
网友的攻击也就算了，yuyu还理直气壮说林笙的图片是p的，为了保住口碑故意陷害他。
林笙混互联网的时间不长，陪玩是最近几个月才慢慢经营，完全想不到可以玩儿得这么脏，一人一张嘴黑白混着说，即便他说出事实也无人在意，真相摆在眼前也被唾沫覆盖，造谣、曲解不需要成本，言论自由，大家想怎么说怎么说，愿意相信谁就信谁。
陪玩账号陆陆续续收到老板的信息，有些是要求退款的，有些比较有礼貌要求互删的，还有一些没有声音的应该直接将他删掉了。
可笑的是发消息的人没有一个愿意问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现在手上代打的单子全部要求退款，有些老板的态度很差，林笙不能得罪，否则更加坐实脾气不好这点，以后恐怕没有人会找他玩游戏。
负面情绪向他倾轧而来，恶意像个滚动的球，尖锐的碎片扎进他的神经，一口一口唾沫，把帮他说话的网友一起淹没。
评论区有消息源源不断进来，那些网友现在分为三波———骂他、骂yuyu以及维护他和yuyu的互骂。
陈育川在外面等着，林笙没办法一一去看，只能在自己的账号里把来龙去脉贴出来，语气不卑不亢，不论网友怎么说，自己的态度得拿出来。
陈育川又在敲门，有些担心地问：“林笙，你还好吗？是不舒服吗？”
“咔嗒”一声，门从里面打开，陈育川见林笙面无表情走出来，头发有些乱，嘴唇紧紧抿着，仔细看眼尾带着点薄红。
“你怎么了？”陈育川追问。
“没事，”林笙站在洗手池边洗手，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驱不散他身上冷沉的气压，“一会儿有什么安排？”
陈育川见林笙不想说不好再问，“正好是饭店，我们先去吃饭。黄翰堂和叶寒霜想去酒吧玩一玩，你去吗？”
他特意多说一句，“江陌也去，你们应该没矛盾了吧？这几天我看你们相处得挺好。”
“去啊，为什么不去？”林笙满脑子都是网上那些话，心情很差，语气也比较冲，“我去不去和江陌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去我就不能去了吗？我难不成还怕他？”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脚步声。
林笙的视线越过陈育川，陈育川也跟着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江陌。
场景熟悉，画面重叠。
一个冷淡漠然，一个憋闷气愤。
上一次江陌和林笙关系恶化就是这样的场面，陈育川警铃大作，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正打算说点什么缓解气氛。
“你们迟迟不出来，叶寒霜让我来看看。”
江陌这句话是对陈育川说的，随后黑眸微转，视线与林笙对上。
“你想去哪儿去哪儿，没人说你去不了。但要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别人不是闲着没事儿做，就等着送你回宿舍。”

第21章 【发泄】
自从上次林笙一瓶啤酒醉到不省人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酒量不好，可以说差到极致，因此他接连端杯灌自己的时候陈育川和叶寒霜一直阻止。
酒吧里音乐声太大，陈育川凑到他耳朵旁边嚷嚷，将他手里的杯子夺过。
“我不会喝醉！”林笙把杯子抢回来，借着这个喧闹嘈杂的环境大吼，试图宣泄心里的郁结，“你不用担心我！”
陈育川才不信，一直盯着林笙不准他喝酒，但后面女朋友来之后便分不出精力监督。
叶寒霜的男朋友也来了，四个人的局变成六个人，他们都成双成对的挨在一起，两个单身的自然而然坐一块儿。
他们都是能喝的，桌子上全是鸡尾酒，用小杯子装着，在斑斓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淋漓波光。
林笙趁着叶寒霜和陈育川不注意，接连喝三杯，动作有些急，把自己呛得咳嗽。
兜里的手机一直在振动，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进来，他不敢拿出来看，可又不甘把帖子删掉，好似他心虚认输似的。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有拿出手机偷偷看一眼，每一条维护他的评论都会有抨击和质问，好似陪玩是什么很下贱的职业，就应该卑微到尘埃里，不论是不是老板都应该带着奴性把人捧起来。
不可以不尊敬，不可以有反驳，不然就是态度不好，不配挣钱。
林笙不懂这件事自己做错什么，明明是那个人先说这些话，明明是那个人在挑拨离间。
可事情一发出来，那个人还有拥护者，有那么多网友帮他说话来骂自己。
凭什么？
就凭帖子是那个人先发的就可以站在舆论的高点？
陪玩就是赛博鸭，就应该被人踩在脚下随意践踏侮辱？
加害者变成受害者，这才是最可笑讽刺的事。
偏偏这是网络现状。
林笙面前的鸡尾酒大部分是他喝的，五颜六色的液体看起来像果汁一样，入口香甜温和，漂亮的颜色和舒适的口感像毒蘑菇一样降低防备，等他感觉到自己头晕时已经晚了。
“你别喝了。”
修长的手夺走林笙手里的酒杯，林笙一转头便对上乌黑的眸子，幽暗霓澜的环境都无法将那双眼染上烟火之气，冷冽而深幽，眼尾下垂带着居高临下的桀骜。
那两对情侣都去跳舞了，卡座只剩他们两人，周围的热血沸腾与他们无关，一个满心仇愤只想喝酒，一个矜傲冷冽这里的喧嚷无法入眼。
“你少管我！”林笙去抢酒杯，动作又急又猛，上半身倾轧过去，带着酒气的体温贴上对方，“你要是闲得无聊可以去唱歌跳舞，管我做什么？”
江陌比林笙高一些，他的呼吸刚好落在耳畔，从没有和人这么亲密接触过，皮肤酥酥麻麻的，不由一愣，指尖也松开被夺走酒杯。
“我告诉你，就算我喝醉了也不会让你管！”林笙生怕又被抢走，赶紧仰头一饮而尽，盯着江陌的表情很凶，但目光是散的，像是看他又像没有，“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很了不起吗？你以为只要说一句话，全世界都会绕着你转吗？”
“我告诉你！”林笙猛地拍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清隽乖巧的脸上出现悲愤的情绪，“这个世界不是围绕你一个人转的！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这是当然。
江陌很赞同这个道理，他的世界从没有任何事围着他转过，无论是父母还是朋友。
唯一在他身边转得最多的，是保姆。
“……”江陌漠然注视着他，一抹光扫过林笙的眉眼，映出眼尾的薄红。
这人还委屈上了。
“喝醉可没人管你。”江陌瞧着舞池群魔乱舞的那群人，两对情侣玩儿得很嗨显然顾及不了买醉的人。
“用不着你管，”林笙被手机震烦了，索性掏出来直接关机，“砰”一下扔桌上，“谁都不用管我，我自己照顾自己不也活这么大了？”
说到这，他突然笑了一下，手里拿着酒歪歪倒倒往江陌那边靠，“你知道今天，为什么我们能赢吗？”
江陌也拿起杯子喝酒，小酒杯仰头一口，调过的鸡尾酒酒精含量不高，进嘴更多是甜味。
“当然是我优秀。”江陌回答道。
“你放屁！”林笙顺手将手里的酒泼过去。
江陌一把推开林笙，酒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衣服湿一片，黑眸死死瞪着他，“林笙，你是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林笙横眉瞪眼，坐不稳差点摔着，“你有自恋病！”
江陌用纸巾擦脸，低头查看衣服，脸色冷沉满是嫌弃，又没办法拿醉鬼怎么样，照之前的例子估计醒来就忘得一干二净。
林笙又凑过去接着刚才的话说：“那是因为我会辩。”
变着花样夸自己。
江陌将纸团扔桌上，用同样的话回敬，“你放屁。”
“我说的是真的！”林笙眼前是一圈儿一圈儿光斑，大脑被酒精麻痹，亢奋又迟钝，他控制不住想说话，无所谓身边是谁，只要能听他说话就好。
“我从小爸妈就不管我，三年级以前把我放在老家和爷爷奶奶一起，是大山里的留守儿童。后来把我接到城里也不管我，放学回家自己煮饭、自己写作业，周末也不管我，打麻将输钱回来还得打我。”
他趴在桌子上絮絮叨叨说着，很多刻意淡忘的记忆一下子涌出来，大量记忆碎片充斥脑海，涨得太阳穴疼，刺激眼眶和鼻子发酸。
“没有人比我更懂陪伴的重要性，你说我们不赢谁赢？”
嘈杂沸腾的音乐好似停止一般，空气静默，外界的灯红酒绿与林笙的悲伤无关，尖叫和欢笑冲击着耳膜，世界盛大，无人留意角落中的一抹泪痕。
江陌坐在阴影区里看不清神色，对于林笙无厘头的絮絮叨叨不知道听进去多少，紧蹙的眉心缓缓放平。
“有时候想想，凭什么呢？凭什么他们不管我，现在又要让我按照他们的要求生活？”林笙突然坐起来，没轻没重地撞上江陌的胸膛，勾着他的脖子亲密得像是说悄悄话，“你知道吗，我初三的时候和女同学结伴回家，被我妈看到还将我狠狠打了一顿，让我不许早恋，要求我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温热的呼吸尽数落在江陌的脖间带着淡淡的酒香，江陌嗓子滚了滚，拉开他的手想保持距离却被更用力地搂着，一垂眸便看到林笙泛着水光的眼睛，浅棕色通透漂亮，好似玻璃珠子。
“你要说就说，”江陌眉心拧紧，神色不耐，“离我远点。”
林笙哪儿听得进去他的话，死死搂着江陌的肩，喝多的人一股牛劲，“以前和女同学说话都不允许，现在我上大学又催着我谈恋爱，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我就是喜欢男人怎么了？我就是要搞同性恋，要让他们断子绝孙！”
毫无预兆爆出性取向，饶是江陌也愣了片刻。
倒不是歧视，只是听起来像是为报复父母故意的。
“我现在所有痛苦都是他们造成的，他们凭什么那么对我？”林笙又恨又委屈，想到网络上的言论，控制不住地想流泪，“要不是他们断我的生活费，我也不至于经历这些，凭什么痛苦都是我承受？凭什么被骂的是我？他们像没事儿人一样好好生活。”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给自己赚生活费有错吗？明明我是受害者，明明是他先骂我的，为什么我不能反击？为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林笙松开江陌捂着脸将身子埋下去，仿佛一只失去蜗居的蜗牛，试图蜷起身体获得安全感，露出一截白皙的颈部，青筋若隐若现好似承受着莫大的苦楚。
江陌无声抿紧唇，在漫长的注视下缓缓抬起手，正要搭上林笙的后背时，跳舞的四个人回来了。
他们跳得大汗淋漓，纷纷拿起酒喝，笑嘻嘻地坐下来说着舞池里遇到的奇葩。
江陌收回手垂在膝上，幸亏有桌子的遮挡没有人注意到一抬一放的动作。
陈育川微微喘着气，问道：“林笙呢？”
弯着腰的人突然站起来，跌跌撞撞往洗手间走。
叶寒霜将T恤脱下，穿着一件类似运动式的背心，身材火辣，看到桌上的残局震惊道：“别告诉我这些都是他一个人喝的。”
江陌扫一眼，“我喝了三杯。”
“他上次一点啤酒醉成那个样子，”陈育川担心道，“你怎么不劝着点？”
“我劝得住？”江陌反问，“他能听我的？”
“一会儿他回来别让他喝了。”叶寒霜靠着男友胳膊，飒气爽朗地对瓶吹，“酒量不好还逞能。”
林笙这趟洗手间去的时间有点长，江陌想到他步伐虚浮的样子，犹豫再三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还是决定去看看。
绕过卡座和舞台，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争吵，有低俗的骂声还有林笙愤怒不甘的质问。
江陌心下不妙，两三步推开门，正好看到林笙一个利落果断的过肩摔将一个男人扔在地上动弹不得。
林笙站不稳往后退两步靠着墙，脸颊红红的，身上的T恤大概因为拉扯的关系领口露出大片泛红的皮肤，脖子似乎有些掐痕。
他恶狠狠瞪着地上的人，一抬眼看到门口站着熟人，眼睛还没识别出来是谁，大脑先行一步，紧绷的身体放松几分，语气急促而激愤，乱糟糟的头发好似炸开的毛。
“他！摸我屁股，吃我豆腐，馋我身子！”
“不要脸的臭流氓。”

第22章 【难过】
江陌对林笙的了解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因此完全不知道他可以有这么强的身手，将一百多斤的男人过肩摔，动作利落专业，一看就是练过的。
被摔那人也喝醉了，直接被摔晕，躺在地上宛如死狗。
要说林笙醉了，他靠着墙还知道整理衣服；要说他没醉，认不出来江陌，眯着眼睛像近视一样，嘴里嘀嘀咕咕说些什么，然后恶狠狠瞪他一眼。
“……？”江陌跨过躺在地上的人，走过去站在林笙跟前，“我怎么了？”
“你混蛋，你神经病。”林笙说，“你以为我是谁？可以随随便便摸？我是缺钱，但还没有缺钱到干这个！”
他的脸红得吓人，连带着脖子一片都是红的，松垮的领口可以看到锁骨，露出一小片胸膛，绯红在灯光下宛如春色刺激着江陌的眼。
“你看清楚我是谁。”江陌看着他嘴角的梨涡，小小的两个随着说话若隐若现，非常减龄，十分乖巧。
林笙直起身子，凑近打量眼前的人，酒精带来的混沌感很强烈，头晕目眩，面前好似一片迷雾，英俊的脸藏在后面，只能依稀看清挺拔的山根。
他有些怔怔的，伸手抚摸对方的鼻梁，指尖如羽清扫，皮肉之下是优越的骨相。
江陌没想到林笙会突然摸自己，他一贯抗拒别人的触碰，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推开，可对上林笙通透迷蒙的眼睛，一时间没有行动。
快到十二点，外面音乐响得快要冲破云霄，人群的尖叫和呐喊此起彼伏，一场落花雨彻底点燃现场。
这一方天地却很安静，躺在地上的人昏睡不醒，江陌和林笙的视线像是黏住一样分不开。
平时相见都是吵架，有情绪的影响只觉得对方面目可憎，说到底都是一些小矛盾并没有大纷争，没有到当仇人的地步。
这会儿没有情绪影响，暂时将个人恩怨抛在脑后，江陌不得不承认林笙其实很好看，他不是令人一眼惊艳的类型，是很耐看，名副其实的巴掌脸，脸上有点肉感，配上梨涡，进酒吧的时候还被保安查了身份证，说是高中生也有人信。
那双眼睛又圆又亮，浅棕色的眸子透着温柔，特别是他冲别人笑的时候，干净清爽的男大，很难不招人喜欢。
林笙嘿嘿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是谁，别以为我喝醉了。”
江陌没有说话，等他答案。
“你是讨厌鬼。”林笙脑袋一低，靠上江陌的肩膀，低声呢喃，“讨厌鬼，冷面鬼，又臭又硬……”
“江陌，林笙，你们还……”陈育川推门进来，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吓一跳，眼睛瞪大一倍，以为出了什么事，“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