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念忱突然拉出一把椅子,划出刺耳的声响,他让郗寂坐下,反客为主的邀请。
这是诡异的对称,果汁正好放在中间,他们视线越过的地方。桌子上放的灯昏黄的像日落时分,衬得邓念忱的眼睛过分好看,一个黑洞在吞噬郗寂,他的自制力克制亲吻的冲动,他的思维想到折衷的方法,他问邓念忱想要问什么。
邓念忱清楚郗寂的弱点,即使郗寂现在不那么爱他,也一定逃不过他的视线。如何得出郗寂不再那么爱他的结论,源自邓念忱心里天平的对照,精细的表格中记录十七岁之前的郗寂对邓念忱的举动与十九岁之后郗寂面对邓念忱的举动。唯一的变量是时间,一条一条列举简直像是罪状,得到结论郗寂不再那么爱邓念忱。
“我们玩一个游戏,在这杯果汁喝完之前,我们轮流问对方问题,参加吗?”
郗寂问每次要喝多少,“随便你,你想要早点结束你就直接喝完,你想要晚点结束就少喝一点,取决于你。”
“你不喝吗?”
邓念忱原本想说像俄罗斯转轮一样轮流选择,现在他想把选择权全权交给郗寂,他想看看郗寂愿意回答几个问题。
平衡被打破,邓念忱把杯子推到郗寂面前,说:“你喝。”
“我们不强求,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沉默,但是不能撒谎,你现在可以决定是否参加,我不喜欢中途中断。我们只回答问题,不解释原因,没有这么多时间。”
邓念忱最后说:“你要赶飞机。”
郗寂没问为什么,他不需要问为什么。郗寂没什么需要隐藏的,郗寂不会主动叫停。
“开始吧,你先问。”
“手腕上的痣没有了吗?”
夏天的手腕无处隐藏,郗寂低头看着手腕,轻轻转动,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对,没有了。”路过一家纹身店,突发奇想又早有预谋的让手腕上的痣消失,郗寂的十七岁生日礼物是学会遗忘,在邓念忱遗忘之前开始遗忘。
邓念忱遵守诺言,没有追问,他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郗寂喝果汁,不难喝,只是不好喝。
还剩下百分之九十五,“有人向你表白吗?”
“有。”
郗寂点点头,果汁迅速减少到百分之六十。有很多人表白,邓念忱想要解释,他不再无所顾忌的接受所有表白,他应该继续说下去,但他不能,为什么他要紧张地解释,郗寂只是无动于衷。况且,郗寂为什么会不知道那些,那不是邓念忱的错。
“你会想我吗?”难以克制的思念,郗寂没加上这句限定词,郗寂不想为难邓念忱。
邓念忱的喉结上下滚动,他不撒谎,他说:“会。”
疼痛入骨的,莫名其妙的,难以言说却真实存在的想念,一只手拉住邓念忱的衣领,他想让郗寂松开手,又想说郗寂快回来。
百分之五十五,“你和别人谈过恋爱吗?”
在邓念忱的注视下,空间仿佛被冻结,郗寂沉默半晌,邓念忱等到口干舌燥,他现在想要给自己一拳,回到这个问题之前,他不想忍受折磨。郗寂可以爽快的说有,郗寂不能犹豫,邓念忱慢慢意识到暧昧更是一味毒药,是难以覆盖的痕迹。位置的互换来的悄无声息,邓念忱压抑占有欲,占有不是爱,郗寂可以喜欢过别人,郗寂这么年轻,郗寂要爱他。
邓念忱的无名指被按压到麻木,郗寂说出一句:“没有。”
邓念忱悬着的心没有落地,反而上升到高空,他咬紧牙关,没有问出为什么要犹豫这么久。
百分之四十五,“你恨我吗?”
“恨过。”
邓念忱直勾勾地看着郗寂,郗寂流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这很自然,至少他现在不恨。
百分之三十,“上一个问题为什么犹豫?”
郗寂笑了笑,说:“这不是一个是否的问题,邓念忱,你想让我解释吗?”
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邓念忱微凉的嘴唇贴到郗寂的额头,他在郗寂耳边小声说:“给你的报酬。”
郗寂看着邓念忱的嘴唇,说:“我刚刚在想我们之间算得上恋爱吗?除了make爱,我们好像依旧是朋友,悲惨的是我们变成不远不近的朋友。我们不再无话不说,我们的感知能力弱化,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距离对方越远。所以我在想,我们真的谈过恋爱吗?换一个人,随便哪一个人,你都会喜欢他,你对我的喜欢有太多时间因素,不过你那时候不爱我,我知道的。”
一个触目惊心的问题,邓念忱悬着的心落下,死亡前兆一样缓慢跳动着,轮到邓念忱哑口无言。
郗寂试图抓住邓念忱握紧的手,没能成功,邓念忱受惊一样缩回去,郗寂问:“我需要喝吗?”
“随便你。”
果汁只是沾在郗寂的嘴唇,他问:“你哭过吗?”
这都算不上一个问题,怎么会不哭,愤怒过后的邓念忱脆弱到轻易被敲个粉碎。
此刻的邓念忱眼睛已经开始酸胀,眼泪像乌云一样开始酝酿。但他不说话,他拒绝回复。
百分之十五,“你觉得我们当时是pao友吗?”
邓念忱第一次在郗寂面前落泪,他格外漂亮的眼睛努力睁大着,大颗的眼泪落在郗寂手背。
他扭过脸,躲开郗寂的手,擦掉不断渗出来的眼泪。邓念忱没有主宰这个游戏,他只是让他们的痛苦延续。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过分年轻。”
木质椅子挪动的声音格外刺耳,邓念忱没有再看郗寂一眼,剩下的果汁仍旧剩在那里。
在邓念忱开门之前,郗寂想要伸手拉住他,在他伸手之前,邓念忱转过身对着整间屋子,唯独不对着郗寂,说:“我不想要钥匙,我没想好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也没想好,郗寂。我认为在我们恋爱之前我们的友谊是最好的,我以为在我们恋爱之后我们的友谊不会中断,我们的关系不会中断,我太愚蠢。但我们的恋爱不是你说的那样不堪,我们不是只make爱。或许我们真的不再无话不说,或许我们不能选择同样成为朋友和恋人。你可以指责我犹豫、怀疑、自大无知,你可以说我在感情上善变,逃避,不知天高地厚认不清爱的本质。但你不能说我不爱你,不然我们真的变成pao友,不是那样的,郗寂,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不认同。”
邓念忱没有留给郗寂解释的时间和机会,开门之前,他说:“一路平安,祝你前途似海。”
邓念忱一定怒不可遏,不过他仍然没有用力关门,他只是隔绝自己。
郗寂没有追出去,邓念忱想要一个人,他会把郗寂所有的解释理解成退让与委曲求全,他们不会在今晚达成一致。他们的感知存在偏差,邓念忱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爱的存在,意识到其实从邓念忱有记忆起郗寂就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邓念忱第一次认识到恋爱中不只是喜欢源于失去。
在邓念忱类似于下定决心之后,郗寂果断抽身,他们的时间不对等,同样郗寂不要邓念忱委曲求全的爱,这太不纯粹,这太不干净,真奇怪,他们说的是近似一样的话,却相隔着这些年。
零,郗寂喝完全部的果汁,包括榨汁机里面剩下的那些,不过郗寂没有再问任何问题。邓念忱的眼泪是催化剂,催化着他们的情感转向,至于转到哪里他们并不确定。
他们两个同样自觉,停止和对方的交流。况且郗寂是真的忙碌,在飞机上度过夜晚,睁眼之后处理领导交接的任务。比较起来,邓念忱这段时间堪称清闲,导师大手一挥放他几天假期。在毕业答辩中获得各位老师的青睐,让他的导师脸上有光,骄傲的宣称他一早看到邓念忱身上的潜力,他不是被迫选择环资,他是天生的环资人,他对山水和环境是真的在乎,他们对微生物是真的着迷,对于这世界无时无刻的变化充满着好奇心。
更重要的是他们有勇气成为别人口中的闲人,顶着无用的名号继续坚持着。
郗寂从邓念森口中得到邓念忱毕业典礼的时间,在一次日常电话中。郗寂只是不联系邓念忱,不代表他要和其他人断绝关系。自然这算是犯规的举动,但是郗寂在心里衡量得失,邓念森透露消息意味着得到邓念忱的允许,不然邓念森不会给出任何指示。
为什么不去直接询问邓念忱,不愿意让邓念忱陷入两难,如果他说要再想想,郗寂给予他们同样的空间。不过,毕业典礼只有一次,算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开的毕业典礼。他们不会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他们不会穿上同样的服装,他们不会揽着对方的肩膀做鬼脸。
不过,郗寂还是会去参加,见证邓念忱的拨穗仪式,见证邓念忱踏入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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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相爱让人很难坦荡
第30章
学院需要统计参加毕业典礼的人数,安排礼堂的位置分配。作为小学院,他们不选择露天仪式。选中的日子伴随着阴沉到随时可能落下雨水的乌云,郗寂握着入场劵跟着邓念森进入礼堂。
谷雨清有一场无法避免的手术,邓寰宇有一场推脱不了的会议,所以只剩下邓念森,邓念心和郗寂。多出来的入场劵理所当然拿在郗寂手里,这是邓念忱安慰自己的说辞。
他无法抑制地期待郗寂参加毕业典礼,即使他们不欢而散,中间横七竖八地躺着数不清的问题,邓念忱仍然希望郗寂在这个空间里,期待他们出现在彼此重要的人生节点中。邓念忱设想郗寂的毕业典礼是怎样的,他们会勾肩搭背地冲着彼此微笑,是祝福对方前程似锦还是后会有期,会有人用眼泪表示不舍和挽留吗?
邓念忱的还原是无效的,他现在不再那么轻易地问出问题,他总能挑出不满意的地方。他像个极端愤世嫉俗的人,寻找看似不存在的漏洞,尖锐的控诉着不满,解释说理应如此。
邓念忱在位置上等候他们,看到郗寂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要问他:“大忙人是怎么抽出空来的,真是万分荣幸,在你升职的道路上还能抽出这么多时间来参加这无聊至极的毕业典礼,真让人感动。”
他们都没说话,邓念心问邓念忱的学士帽在哪里?怎么不戴上。
“座位上放着,戴着太重,不舒服。”
为了避免邓念忱尴尬,郗寂友善地只看向大屏幕上闪烁的字,听着有些喧闹的候场音乐,看着来来回回的同学和家长。讲台上的老师已经就位,无论他们真实的职称是什么,在今天下午都是教授。
“郗寂上午刚从新加坡回来。”
邓念森没头没脑说着这么一句,邓念忱的眼睛上挑,扫过郗寂。他站在下一层阶梯,他仍然不需要抬头,他避免郗寂的眼睛,他觉得郗寂学会用眼睛欺骗。
“哎呀,我们郗寂现在是大忙人。”邓念心说着拍了拍郗寂的肩膀,问他:“怎么样,工作有趣吗?”
入职一年之后可以全面的对工作做出评价,邓念心还没有和郗寂谈论过这个话题,此时此刻,郗寂回过神来,笑着对邓念心说:“念心姐,工作只是工作,能有多大的乐趣,我又不是工作狂。”
“不是吗?我认为你是。”
在邓念心回应之前,邓念忱率先回应,只有这一句话,而后迅速转身离开,没有留给任何人解释的机会。
留下他们三个在原地面面相觑,邓念心说:“别管他,小孩子闹脾气。”
接着用调侃的语气说:“不工作的人怎么能理解我们这些上班族的心酸,还有谁可以像邓念忱一样随时将手机保持静音。”
邓念森不留情面地拆台:“瞎说,你的手机还是静音的好吗?”
“这是比喻,你太古板。”
郗寂知道他们在用嘻嘻哈哈的态度掩盖邓念忱的狠话,其实不必要这么做,郗寂不脆弱,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对彼此说过的狠话远远超过这些。郗寂并不认为邓念忱当真这么看他,郗寂只是替邓念忱的言不由衷伤怀。
几乎所有的毕业典礼都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剩下的百分之十在节目的表演和偶然出现的事故中。
等待拨穗的名单很长又很短,邓念忱回到座位上等待他的不只是长长的宣读名单,更是他们的调侃。
“哎呦,邓念忱,你不道德,你搞学弟。”
白奇在邓念忱耳边小声说,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滚。”
“哟,恼羞成怒。搞学弟就搞学弟呗,只是不要脸一点,不会让你掉块肉,我看你不是搞得津津有味。”
尤省身的脖子来回旋转,视线在郗寂和邓念忱身上来回转换,趴在邓念忱的椅背上,说:“说真的,他只是看上去年轻,不过肯定比你成熟,他身上有种云淡风轻的感觉,高深莫测。你保持大一大二对状态说不定能玩过他,现在看来,你简直死无葬身之地呀,邓念忱。”
邓念忱不屑的哼了一声,他不能承认确实被郗寂玩弄于鼓掌之中,又不愿意让郗寂成为城府极深的人。
只是回答:“算起来他是你们的学长,年少有为,事业有成,你看不懂他正常。”
白奇一如既往直白且扎心,说:“嘴硬吧,我看你能不能看懂。”
看不懂,越来越看不懂,郗寂距离十岁越来越远,邓念忱越来越分不清郗寂的喜欢与爱,他从不会热烈地说出喜欢,但你一定能感受到他的爱。他说爱是发自内心,邓念忱开始思索郗寂是否说过爱他,郗寂没说过。
按照排队叫号一样,邓念忱的名字在大厅里游荡,他站在正中央,被两位院长包围,被头顶的吊灯包裹,镜头的灯光在他面前不停闪烁,他快要睁不开眼。但是他看见郗寂温和的目光,隔着十几排人群,郗寂的位置在二层,隔着中间的平台,他看见郗寂站起来,他看见郗寂放下拍摄的手机向他挥手,他看见他仍然在郗寂的眼睛里。
邓念忱委屈到鼻酸,什么时候他开始凿壁偷光去索求郗寂的爱,将他们的关系放在放大镜之下炙烤,查看其中是否存在过多的杂质,是否如同最简单的化学反应,添加什么,他们的忧虑才能被置换成爱。
张渤洋是他们学院唱歌出众的几个人之一,出现在唯一的合唱节目中,其他人在尖叫着打开手电筒,高高抛起的学位帽并不能吸引邓念忱的注意力。他用力扣弄手指,随时有流血的风险,牵扯着邓念忱的注意力,不用回头看郗寂是不是还在他身后,他不敢回头。
雨水倾泻下来形成帷幕,毕业典礼划上句点,他们还只缺少的是学院门口的一张合照,院长笑着发表最后的讲话:“你们开学艳阳高照,学校选了很长时间的日子,联系气象局,确定那一天一定不会下雨。我们今天的日子也是挑选过的,不过没问气象局,这不是我们在座的任何人的选择,这是我们周院长的选择,这是我们学院第一届毕业典礼的日子。选择的时候,我们学院门口的梧桐树刚刚种下,现在它已经结果很多年,我看见很多同学捡拾果实,我们都在捡拾果实。我们环境与资源学院的所有人都在同一天毕业,有时候下雨,有时候酷暑,有时候偶遇台风。不是每天都是好天气,不是每天都有好心情,我希望我们学院的孩子们无论在哪里,记得玩得开心,你们不只是属于环境,你们创造世界。”
一群人撑着伞走在路上,浩浩荡荡中伴随着欢声笑语,这是他们最后的一次“夏游”。
邓念忱不知道郗寂的花束是从哪里变出来的,邓念忱转头的时候没有看见郗寂,手指渗出一滴血,他没有擦拭,只是用手紧紧握着,他没有问他们郗寂在哪里,他只是沉默着走在他们身边。
郗寂等在剧场门口,站在人群中依旧显眼,他慢慢走到邓念忱面前,郑重地说:“毕业快乐,邓念忱,你会创造一切。”
花朵上没有任何雨水的痕迹,生机盎然的苍翠欲滴着,邓念忱接过花,依旧没有说话,他害怕声音暴露他的眼泪。
郗寂轻拍邓念忱的肩膀,用安抚性的语气说:“我不会提前走的,我离开会通知你,我不会骗你,邓念忱。”
嘈杂的背景音不复存在,邓念忱问郗寂:“为什么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你想清楚了吗?”
“因为我们曾经约定过会一起毕业,我们要和对方的学院拍照,我们要交换学士帽,要用学士帽打水漂再想办法捞上来。”
越来越多的人走下楼梯,去往他们的学院,郗寂抓着邓念忱的手腕,说:“我们边走边说,你要落后了,邓念忱。”
邓念心和邓念森跟随大部队,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着,邓念忱只能攥着手里的一滴血,他们走在一把伞下,花束很好的成为隔阂,他们各自打湿半个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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