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手重新牵在一起,邓念忱小声嘟囔着说:“你现在倒是知道伤人。”
他问郗寂AA为什么会产生伤害,AA不是最好的厘清一切的方式吗?他质问郗寂和同事之间吃饭不会AA吗?
“我们会提前约定,关于这顿饭的形式,关于我们究竟如何清理账单。”
“那我现在跟你约定,可以吗?”
邓念忱抓住郗寂的把柄,钻进牛角尖,寻找一个远离太阳系的支点,试图撬动整个地球,撬起他们共同的过去。
郗寂笑着问邓念忱,“邓念忱,我们别讨论这个了好吗?我不跟你约定,我请你吃饭,你赏光的话,我们便一起吃,你没心情的话,我下一次再邀请你,不用付出任何东西。不用钱财、不用情绪价值,你坐在我的对面,你坐在我的视线里,你是邓念忱就足够了。”
邓念忱的手掌覆在郗寂的眼睛上,追问郗寂:“现在呢?你什么都看不见的话,坚持刚才的说法吗?坚持只要我是邓念忱就足够吗?你怎么判断我是不是我。”
偶尔,邓念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实的自己,在反复失眠的夜里,他的思维从外太空转移到人工智能,转移到芯片记忆,转移到额叶切除,转移到一年一年进化着的自己还是曾经的自己吗?
如果他喜欢的是固定的我,今日的我和昨日的我出现丝丝缕缕的不同,他还会喜欢我吗?如果他喜欢川流不息的时间中瞬息万变的我,那么我现在的原地踏步他会喜欢吗?
邓念忱的追问没有答案,放在玻璃瓶中随着时间漂流,终有一天漂到郗寂手里,原属于郗寂的问题,只有郗寂知道答案。
郗寂的睫毛在邓念忱手里闪动,荡漾在邓念忱心上,郗寂将邓念忱的手往前推了一些,说:“你的手心太近,我肯定会感受到的。”
邓念忱的手垂在身边,郗寂的眼睛紧闭,他说:“邓念忱,我们做个实验,你相信我能听出你的脚步声吗?”
无趣的实验不适合他们,他们不喜欢生活中过分戏剧的时刻,邓念忱拍了一下郗寂的手,说:“我相信,我不想试验,我不想验证这件事情,没意思。”
郗寂笑着睁开眼,说:“我能认出你的背影,看见你在几百米之外带着女孩逛操场,别否认,邓念忱,我看到过,这可不是诬陷你,我真的看见过。能听出你的声音,无论你怎么搞怪,你用公用电话打给我的恶作剧我还记得,你说世界会在末日来临之前倒塌,你要我珍惜身边人,家人、朋友,书桌里的巧克力,他们会消失殆尽。”
在郗寂继续往下说之前,邓念忱眼睛里的疑惑融化,他说:“你知道是我,你没说过。”
郗寂挑了挑眉毛,说:“除了你还有谁呀,邓念忱,没那么多人在乎我。”
“假话,你愿意的话,成千上万的人会在乎你。即使你不声张,在乎你的人也很多。”
邓念忱只是认为郗寂那段时间在和他保持着尴尬的距离,他们之间充斥着令人无奈的距离感。他不明说,只当郗寂到了清除痕迹的时期。小朋友会唾弃曾经的玩具,在某个阶段,摆脱以往的习惯、爱好,远离家人,枕边的叮当猫,将这样的行动命名为成长。
邓念忱纵容郗寂的清除行动,毕竟他已经路过那个阶段,他不认为他会给郗寂什么样的指示,他只是讨厌郗寂疏远他。后来他明白他是自私的,他同样忽视在他的那个阶段并没有远离朋友。自以为是地误解郗寂远离他的原因,不是他的变声电话使得郗寂回心转意,是郗寂意识到无法放弃使得他们回归原来的位置,差之毫厘的方位。
“是吗?没看出来。”
“你眼睛有问题,能看出来什么。”
“看出来,我们快到地方了。”
邓念忱顺着郗寂的视线望过去,问:“从你们公司到这边要多久?”
“打车的话二十几分钟。”
“跑这么远吃饭,真够难为你们的。”
“谈业务刚好路过这里,不过,按照我们部门小伙伴的性格,远一点无所谓,只要味道好。”
邓念忱阴阳怪气地说:“小伙伴,呵,叫的倒是亲亲热热。”
他们的手仍旧握在一起,郗寂轻轻地晃了晃,“不然我要怎么叫他们呀,邓念忱,你教教我。”
“我可教不了你,你现在多厉害。”
郗寂没有反驳,他们再次面对面坐在一张餐桌旁。这是很好的时间,有着接近浪漫的氛围,在日光消失殆尽之后,他们跳动着的心一览无遗。
邓念忱翻开手里的菜单,不一会便合上,对服务员说:“和对面这位先生一样。”
郗寂尚未点单,他问邓念忱:“没看到想吃的?”
邓念忱微微摇头,说:“想看看你吃什么,跟你学习。我没在国外生活过,没有你专业,没必要班门弄斧。”
郗寂用微笑化解邓念忱吐出来的尖刻的刺,郗寂按照标准西餐的上菜顺序进行搭配,只停顿在一个地方,他问邓念忱需不需要酒。
“你需要吗?”
“我不需要。”
“那我也不要,我想穿一下你的鞋子。”
这句俗语放在这里格格不入,倒不是生硬,只是让人骤然想起他们很久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了。即使口头上的感同身受没什么价值,但他们是真的很久没有这么亲密的说些什么。
往往一个人尝试靠近,一个人提醒他们之间的伤疤。等到另一个勇往直前,偃旗息鼓的一方龟缩进安全区。他们有时脆弱到不堪一击,有时坚硬到摒弃所有信号。
这像是偷来的一天,问题搁置一旁,像是雪地靴一样在鞋柜的最角落。回想起来,他们的别扭带着分寸。间隔的时间意味着他们不是畅所欲言,一呼一吸之间,邓念忱的疑惑在胸中折叠清算。超出掌控的进展,郗寂同样不能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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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太容易混淆了,友情和爱情,你要负全责,邓念忱。
“你看心理医生吗?”
郗寂放下餐布的手略有停顿,邓念忱正在斯文地切着花椰菜,进行一场手术,切成刚好可以用叉子的一只脚叉到嘴里。
郗寂后知后觉,邓念忱放慢进餐的速度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等待郗寂放下刀叉,放下餐布,等到郗寂结束这繁杂的进餐过程。邓念忱像是个刽子手开始执行行刑结果。
邓念忱不需要郗寂的答案,他自顾自向下说着:“我看心理医生,去过很多次,你没回来之前一个月要去一次,打卡上班一样。不能去医院,去医院是自投罗网,我不想他们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邓念忱适时抬起眼睛,看见郗寂眼睛里的反光与痛苦,这不能算是他的目的,他只是诉说真实的生活,这是给郗寂陪伴他一整天的反馈。
“我没有情绪失常,没有胡思乱想,至少我没有医学上定义的心理疾病,我只是睡不着。不影响我的精神状态,不影响我做任何事情,事实上我也不疲惫,如果不心烦的话。在我慢慢接受之后,失眠不会给我带来很大的影响,迟早会成功入睡。后来,我渐渐习惯失眠这件事情,我们学校的心理医生不会给我提什么建议,我们只是闲聊。说很多事情,他的烦心事,我的烦心事。心理医生只是个幌子,我要找个地方,找个人说话,这才是我的真正目的。”
邓念忱慢条斯理地吃完那颗巨大的花椰菜,在郗寂消化这巨大情绪之时,邓念忱看向郗寂的盘子,笑着问:“你以前不吃花椰菜,你说花椰菜没有味道。”
置若罔闻一般,郗寂问邓念忱:“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开始失眠?大学开始一段时间之后。什么时候适应的,大一下半学期,夏天开始的时候。什么时候开始看心理医生,第二个圣诞节过后。生活太无聊,要找点乐趣。”
郗寂的眼泪在眼眶里摇晃,邓念忱的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随意靠在椅背上,这么放松,失去掩护的邓念忱却像是穿着坚硬的铠甲出现在郗寂眼前,郗寂手足无措却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
“不用难过,郗寂,在你回来之后,我很少失眠。如果失眠算是一种疾病,那我肯定还没有痊愈,但只是偶尔复发,大部分时间我能安稳的入睡。这不是你的问题,郗寂,在你没回来之前我会思考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你回来之后,我无心思索,即使我们之间存在再多问题,你还是选择回来。我没有自信到认为我是你回来的唯一原因,但我想我会在你列出来的某一条原因中。”
“你是最重要的原因。”
郗寂的眼泪随着这句话落下,他用力呼吸,赶走多余的水分。
“谢谢,郗寂,我们之间很少说感谢,一切都像是理所当然。我太习惯你在我旁边,我没跟你说过,我不习惯你长大,你成长的速度太快,我怕自己跟不上你。实话实说,我不会嫉妒你的优秀,你只是怕你甩掉我。看来我的担心不多余。”
他们算是扯平了,郗寂的眼泪在邓念忱面前决堤,像是喝完一整瓶威士忌,他们的神志却绝对清醒着。
眼泪在郗寂脸上画线,他在慌乱之中解释:“邓念忱,我没想过要甩掉你,从来没有。”
“你走了一圈发现甩不掉我,这几年不算完全浪费。”
邓念忱意识到离别不是玩笑话,不是一时兴起的恶作剧之后开始失眠,在知晓郗寂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他被郗寂扔下之后开始接受现实,失眠和失去联系没有不同,他不再记恨郗寂,邓念忱慢慢适应。
郗寂不算是罪魁祸首,邓念忱不用这样的词汇形容郗寂,这过于狠毒,会产生伤害。接受失眠的结果意味着接受他们分手的原因不是郗寂,审视自身过错是邓念忱进入的新篇章。
邓念忱还是控制不住多情的手,他站在郗寂身旁,轻轻揩去郗寂脸上的泪珠。
回到他扶起郗寂的傍晚,轻拍郗寂膝盖上的灰尘,轻轻哄着说:“没事的,郗寂,眼泪不代表懦弱,你拥有哭泣的权利。“
一如往日,邓念忱说:“没关系,郗寂,你可以掉眼泪,我不会嘲笑你。”
同样,邓念忱不会恨郗寂,他做不到。
邓念忱蹲在地上,仰头看郗寂的眼泪,每一片汪洋里都印着邓念忱的身影。驱使他静静等候,等到郗寂情绪平复,他把手搭在郗寂的膝盖上,说:“郗寂,拉我起来,腿麻。”
在餐厅分别的时候,在郗寂脸上已经寻找不到眼泪的痕迹,夜色掩盖他通红的眼眶,使他的声音显得醇厚,而不是脆弱。
“明天出差吗?”
“嗯,去日本。”
“感谢你抽出时间请我吃饭,一路平安。”
郗寂抓住邓念忱的手腕,不敢用力一样握着,声音里弥漫着请求,说:“邓念忱,别这样和我说话,好吗?”
邓念忱用力握着郗寂的手腕,他们之间形成锁扣的结构,指尖充血,他说:“不好,郗寂,我们需要一个崭新的开始,你知道吗?”
郗寂迷茫地点头,他的眼泪仿佛随便晃动便会离开专属的星球,邓念忱拥抱郗寂,拥抱他难能可贵的敏感崩溃和分离焦虑。夏天的拥抱交换体温、心跳与无止境的爱意,邓念忱的手顺着郗寂的后背不断向下抚摸。
他履行自己作为哥哥的职责,安抚郗寂不平静的情绪,在郗寂耳边说:“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小声啜泣不算流泪,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伤心。对不起,郗寂,我得告诉你你走了之后我过得不太好,不是增加筹码,不是寻求安慰与你的可怜或者同理心,只是需要告诉你这件事情。我们重新开始的前提是我不会隐瞒你任何事情,我不要求你会告诉我所有事情,我同意你说的空间概论,我会坦率地面对内心,只说真实的想法。我会顺其自然的努力尝试,这次失败之后我们真的不能再成为朋友,我做不到。我以前说错了,我错了很久,错的离谱。”
巨大的情绪风暴席卷郗寂,他的声音被黏住,阻碍他开口说话。他开始万分眷恋邓念忱的怀抱,失而复得的安全感,直到他们即将走向南辕北辙,郗寂对邓念忱说出那句:“你不需要道歉,从始至终,不是你的错,邓念忱。”
邓念忱轻拍郗寂抓着他胳膊的左手,没有搞怪地问那到底是谁的错呢?他严肃地向郗寂重申:“同样不是你的错。”
是他们太过年轻惹的祸,无论旁人如何指责他们对于现在的结果难辞其咎,他们站在桅杆前看着风浪,温和却坚定地向对方强调,不是他们的错。海啸不是大海的过错,地震不是土壤的错,泥石流不是山脉的错误。按照结果导向,他们不是罪魁祸首,他们如出一辙的是受害者。
郗寂坐上独自回家的地铁,在地铁站口分别,郗寂不敢回头,他知道邓念忱在阶梯顶端注视着他,他同样知道今天晚上会有一个句点,邓念忱的期待落下风,他们缺少的不是一次回头。郗寂站在角落窥探邓念忱秘密的那天,他们的关系注定划上刺眼的休止符。
赶在地铁真正的晚高峰之前,郗寂坐在第一节 车厢的角落位置,在刺眼的白炽灯照射下,他的太阳穴突突突地做着不规则运动,他的眼睛越发干涩,干燥到疼痛,需要不断眨眼分泌可有可无的湿润因子。
他感谢邓念忱的诚恳,在时空倒转之前,位置互换。郗寂成为邓念忱,怀疑是郗寂的专利,他所处的生活环境造就郗寂在对于爱情极端偏执地追求与深植于心的疑虑中摇摆。
此刻的邓念忱一样怀疑,疑心郗寂与旁人的关系,担忧故事的走向,但一如曾经的郗寂,邓念忱在战战兢兢中勇敢的献出真心。
接到郗寂的电话是吴疏函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们的相遇在一家酒吧,郗寂去酒吧的目的是买酒,不是买醉,不是随机的社交。吴疏函负责寻找潜在戒酒会的成员,记录他们的行动轨迹,探寻他们的心理动向。大学里的酒吧早晚会遇见熟人,如果没有成为熟人,那他们会在成为熟人的路上。
“你是找我喝酒吗?晚上适合喝酒。”这不算是对戒酒会成员的诱导,这是持续多年的回访。吴疏函不只是郗寂的朋友,郗寂是他的研究标本。
“我不喝酒,我不想念酒精。”
“你说这话没有说服力,你记得你最开始分享的时候说酒精是你在芝加哥最亲近的朋友,不愿意放弃朋友是种美德。你有诡辩的天赋,我一早发现。”
“你想念什么?”吴疏函打开的文献继续向下滚动着。
郗寂躺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手机放在茶几上,他的喉结滚动,说:“想念邓念忱,很想很想,比我在芝加哥还要想念,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整天都和他待在一起,我们说了那么多话,我的身上甚至有他的味道,但我还是很想他,病态地思念他。”
郗寂的第五次分享,说喝酒用来遗忘,获得大多数人的赞同,不过他在最后总结说:“喝酒可以忘记很多事情,我叫不出自己的名字,但我还是记得他的号码。”
自嘲般说:“这是我喝酒的真实原因,我太想他了,我不应该这么想他,是我离开他的。”他强忍着鼻酸继续说下去,“我的邮箱里还躺着他骂我的那些文章,我能背下来,即使这样,我还是不舍得删除。”
吴疏函当时问他:“你现在准备好好记起他,你准备好去克服想念的痛苦了吗?”
郗寂苦笑着回应:“我无法忘记他,我擅长应对痛苦,我对疼痛的感知不明显,他的疼痛响应装置很灵敏。所以,这么痛的话,他不会轻易忘记。”
吴疏函的声音传过来,仍旧清晰,他说:“你一直在想念他,未曾停息,没有产生间隔。你回来之前的事情可以暂时抛诸脑后,计划赶不上变化,记事本上的事项不会按照日程表进行,这是偏差。他一直是你的偏差,但我认为他爱你,显而易见。你不用否认,不用搬出喜欢与爱的理论,他爱你,郗寂,你要学会承认和接受。他一样想念你。”
“我相信他爱我,但我不够坦诚。”郗寂不再是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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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十五岁也没关系,他还是会爱你。
第34章
工作在某种程度上填补空白,时间上的空白,不断延长的飞行时间,郗寂听到郗言对他的评价,他说:“无论你如何否认,你的骨子里隐藏着一个工作狂,这是显性基因操纵的结果,很难克服。”
郗寂可以反驳,他有无数的说辞,他才不是他们,他才不会成为他们。如果兜了一个这么大的圈最终确定他无法挣脱基因的局限,那么郗寂离开的意义再次被彻底抹杀。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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