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收敛,简珩垂睫默然。
如果自我的意识,同父母家人的完全对立——如果能称之为家人的话,是选择痛苦地切割,还是与他们同化,享受赞美与便利?
简瑜自然是选择了后者的那个。而且自如又适应。
他不知道,如果他也是出生便在那个家里,或是……从没遇见过洛橙,会不会同简瑜一样。
沉默间,简珩的手机震动。是洛橙。
韩彻瞥见来电显示的“阿橙”,笑得一脸暧.昧,扬眉指了指办公室的玻璃幕墙,示意自己先走了。
简珩无声笑着点头,拿过电话。
“阿橙。”简珩叫她,“怎么了?”
“没事,”洛橙轻笑,“问问你回去了没。”
简珩有些怔愣。即便是现在,洛橙也极少主动给他打电话,尤其是——话音还带着点绵磁的甜意。
唇角轻翘了翘,简珩问她:“你在哪儿?”
“唔,”洛橙看了眼窗外,“就快到家了。你今天还没回……啊!”
电话那头,伴着那声低呼,是隔着电流的闷声碰撞。
心跳骤滞,捏着手机的指节瞬间攥紧。
简珩还没问出声,手机就传来洛橙的声音:“没事没事,被后面的车追尾了。还好我系了安全……”
心脏还悬在半空未落,更剧烈的碰撞声从声筒里传来。女孩子的低呼声也断在碰撞声中。
“阿橙!”心脏骤缩,这次无人再回应他。
男人被恐惧攫住,却迅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里的电话并未掐断,他喊着她的名字,又迅速拿过另一支手机,先摁下了急救电话。
阿橙说快到家了,那应该就在锦兰公寓附近。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心脏扯着每一瞬跳动抽痛。
“哥。”电话那头,传来似笑非笑的一声。
简珩耳侧嗡鸣。
“哦,对了。”像是好心提醒他,“你应该,还没来得及报警吧?”
另一支手机里,免提的女声响起:“您好,请问哪里需要出车?您好?”
晏怀笑了笑:“急救车也不用叫了,她没事。”
女声被掐断。
几乎将牙咬碎,简珩沉声问:“你想怎么样?”
“我一直很好奇,她对你来说,到底有多重要。”晏怀低低地笑,“这次,终于能如愿看到了。”
第34章 这次……真的把我忘了吧……
后车第二次冲撞他们的车时, 洛橙就意识到了危险。只是亡徒似的剧烈撞击,根本没给她逃生和呼救的机会。
斜刺里更有车接应,把他们逼停, 车窗被人用外力击碎, 掩住面容的男人把她拖出车外,刺鼻的气味捂住她口鼻。
意识消失前, 她被塞进另一部车里。
伴着撞击和消逝的意识而来的,却是如同炸裂开来的回忆,撞碎她自己筑起的壁垒,凿开她头脑一样的钝痛袭来,几近相似的场景,灌进她意识里……
“橙橙,妈妈带你去见爸爸好不好?”女人喝了酒,却把车开得极快。
“妈妈……你停下来吧, 停下来好不好?我求你了。”小姑娘惊惧的哭腔在封闭的车厢里响起。她试图拉开车锁,试图打开窗户, 却都是徒劳。
女人恍若未闻, 笑得艳丽又怆然:“他说……我就像一只美丽的知更鸟,看见我,春天都来了。橙橙,你觉得呢?”
小姑娘拼命摇头,她不知道什么知更鸟,她只知道……从小爱她比爱与阳还多的女人, 此刻或许是想拉着她一道在这个世界消失。
看着后视镜里紧追不舍的车, 洛橙哑声道:“妈妈,你停车吧。”
“橙橙,我们一起去找爸爸。”女人敛了笑意, 把车开上山路。
“爸爸……爸爸不是就在后面吗?”洛橙小心回身看过去,希望父亲和季阿姨,可以把母亲劝下来。
女人倏地笑起来,笑声里是干哑的哭腔:“橙橙,他不是你爸爸啊。”
女孩子陡然怔愣,一瞬间忘了恐惧,望向笑意疯狂的母亲……
“洛小姐,醒了?”
回忆里的碰擦声,被耳边螺旋桨的轰鸣取代,伴着陌生男人的调笑。
“怎么还哭了呢?”男人见她睁眼,低声笑起来,“做噩梦了吗?”
一瞬的茫然褪去,来不及顾虑那些零散的不堪回忆,洛橙咬了咬牙,迅速瞥了一眼自己现在的处境。
民用私人直升机已经离开地面,除了前舱的驾驶,在她身边留着寸头戴耳钉的陌生男人,还有坐在对面,把她从车里拖出来的掩面男人。
那点吸入式麻醉剂的药效褪了七八成,脑袋仍旧有昏沉的痛意。掐了掐指节,倒是已经有了知觉,只是俩手被反捆在了身后。
不动声色地挣了挣,毫无余地。
对她眼里瞬间的清明,那寸头倒是有些意外。笑了笑,把她扶坐起来。没用她问,就“好心”提醒:“洛小姐,我们现在去云省,放心吧,简先生一定会来救你的。”
反绑在身后的拳攥了攥,洛橙看向他,嗓音干哑地故意问:“他为什么要来救我?”
“你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掩面的男人沉沉出声打断。
看似好说话的寸头摊手耸了耸肩:“晏先生不是吩咐过,她问什么就回答吗?况且,”寸头笑嘻嘻地看向洛橙,“我还是洛小姐的歌迷呢,当然要好好照顾她。”
只是说完,寸头也没再回答她的问题,安静闭了嘴。
知道不会再从这人口中知道什么,洛橙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心跳同螺旋桨的声音一样轰鸣混乱,却还是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当然不会以为这些是什么好人,只是如今的形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晏怀是用洛橙的手机和他联系的。
目的极明确,三天时间,替简泽恩海外的账户准备好足够掏空泽泰的资金。三天后,带着准备好的东西,拿他自己来换人。
“简先生,对不起。”办公室内站在身前的一排保镖,领头那位自责道,“我们不知道简家老宅还有通到半山的地道,我们一直在外面守着,没有人出来过。接到电话进去的时候,简泽恩和晏怀都已经不在了。”
简珩垂睫没说话。此刻再去责怪任何人都毫无意义。况且,连他都不知道,那人早给自己留了后路。
也是,他从没被全然信任过,他早就知道的。
安排接送洛橙的保镖兼司机,此刻也受了伤在医院里。
简珩咬了咬牙。他最该怪的人,只有他自己。
“你们先出去吧。”还没来得及走远,就因为简珩通话时的异样折回来的韩彻,对着一屋子的人说。
保镖颔首出去。
天光渐亮,却不知道今天的日光,能不能看得到头。
韩彻拿过自己的电话。
“阿彻,别报警,”摁住他拨号的手,简珩话音极低,默了许久,近似央求,“我赌不起。”
韩彻闻言,指节攥紧手机,咬牙甩开他的手,克制不住喝道:“那你就拿你自己去赌?!简泽恩能做出这一步,你以为他对你还会念着那点血脉亲情吗?!你觉得你赌得赢?!”
简珩垂睫,侧颊凹了凹,没说话,更没反驳。
毕竟,就算那个人没有做到这一步,也从没对他念过什么所谓的血脉亲情。
在那个人眼里,简瑜、简知瑾、他,无一例外不是工具。所有的用途,无非是不是趁手而已。
见他神色,韩彻眼眶红热,忍不住颤声说:“简珩,你的命就不是命?”
喉结微动,咽下喉间哽意,简珩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说:“等她回来,以后……帮我护着她些。”
“你他妈别给我说这些!”韩彻咬牙,红着眼看他,“你敢去赌,就给我赢了回来。我没有明知道会输还去赌的傻逼兄弟。”
“阿彻,”鼻腔酸涩,简珩弯了弯唇,没应他,只说,“谢谢。”
-
直升机停在云省山林里,三个男人带着她下了飞机,换坐了一辆早就在原地待命的军用吉普,在她脑袋上蒙了块黑布,往挝国边境开去。
数小时的车程后,洛橙重新被拖下车,关进一间带卫生间的封闭屋子。
屋子没有窗,房里也没有任何可以看时间的设备,除了有人打开铁门上的小窗,往屋里的地面推进些吃的。
甚至连送餐食的时间,都不固定。洛橙平时饮食还算规律,大致饥饿的时间,还是算得出来。
她不知道这些人这么做是什么用意,消磨她的意志?不得不说,在完全见不到光和不知道时间流逝的状态下,人心的确焦躁不安。
“你们要关我到什么时候?”洛橙对第七次来给她送食物和水的人再次开口。
外面的人把吃的推进来,没有说话。小铁窗嘭得一声重新被关上。
洛橙咬了咬牙,没再多说。
先前送来的食物,她留了一小截骨头,没有睡意的时候,就在水泥地上默数着划上一笔。算上那晚,似乎已经过了三天。
她惧怕,焦虑,可是一切的情绪,就算在这个小屋子里宣泄再多都无意义。
她只能等。在意识没有垮掉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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