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们直奔霍庭指定的新舟码头,在附近海岸线上搜了一圈,还真叫他们发现了夜色里一艘拖船正准备要下水,他这会才对霍庭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霍庭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过去,钟劲松赶紧招呼人跟上。
宋达将人送上了船,就准备独自离开了,刚一转头就发现有异,海浪声里有脚步声飞快的往这边靠近,夜色虽浓,但也能看见有条黑影朝这边疾奔。
他当机立断转身下水,爬上了船,赶紧嘱咐船工开船。
以这人的速度,他在岸上跑,不一定能够逃得掉追捕,但是不要紧,乘船往前走一段他再换个地方下水然后秘密上岸,他们还能封锁整条海岸线不成?
船开动的时候,已经晚了,霍庭已经扑下水,并且往前一跃,抓住了船上还来不及收回去的锚,他在水中顺着铁链往船上爬。
而此时,船已经开出了一段距离,跟着霍庭的几个人都留在岸上对海兴叹,等着他们的人从码头调船过来再追。
距离最近的那一刻,宋达看清楚了霍庭的容貌,他并没有跟霍庭打照面,马上就从黑暗的甲板上直接摸进了船舱,在心里咒骂了霍庭一通,然后交代船舱里面跟着他和徐炳荣从平泰闸跑到这里的中年人帮忙:“任叔,那个跟屁虫就交给你了。”
随后又压着恼火,低声补充了一句:“我怕我自己动手会忍不住弄死他,你让他不记得现在的事情,自己跳下水游回去就行了!”
徐炳荣靠在舱壁上,歪着嘴笑了一下,并未出声。
中年男人点点头,悄无声息的从船舱猫着腰出来,这时霍庭已经稳住了身体,刚攀住了船舷准备上船,面前突然银光一闪,像是一块怀表,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船上没有点灯,今夜无星无月,天地间都是一片黑暗,在水里偶尔能够看见波浪泛起的模糊水光,原本霍庭已经习惯了这黑暗,还能影影绰绰看见面前船的轮廓,但是本就模糊的一切好像彻底融入了夜色,只剩下眼前这一点晃动的白。
霍庭心中隐隐觉得不好,这就是那个能控制人意念的手段吗?
他一直不相信真有这样的手段,就算有,那应该也只能对意志力薄弱的人凑效,不然,那世界都要乱套了,他马上就镇定下来,想要闭上眼睛避开,这时听见一个低缓悠远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他拒绝回答,但是那人又问了一遍,这声音好像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像是轻飘飘的从远处飘过来,然后重重的砸在他的脑子里,他的眼皮有一瞬的发沉,他用力抗拒的睁眼,却又聚焦在那点银光上了。
霍庭摇摇头。
隔得太近,让来人清晰看见他眼中又渐渐的恢复了清明,顿时心中咯噔了一下。
催眠术的确不是万能的,不一定对所有人都能够有效,这个让宋达咬牙切齿却又不想杀、一路追着他们的男人就是那种自控力强大的人,就连占尽先机这么猝不及防的将手段施展在他身上,也只让对方又片刻的失神,马上又要恢复了。
如果不能趁着对方完全清醒之前的这点时间再将他拉回来,那这次行动就会彻底失败了,霍庭一旦清醒了,对这种行动会产生防备,再想他进入迷糊状态就更难了。
他稳定心神,全神贯注,施展出十分力,又问:“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
霍庭好像被这个问题给包围住了,这陌生悠远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从海的尽头传过来。
他心头先是涌出一阵烦躁,慢慢变得恍惚起来。
对啊,他是谁?
对方马上就发现了他的状态,本来打算换句话换个问题,既然这个问题能让他集中注意力去想,那就不换了,再换说不定又让他警觉了。
他又问了一遍。
你是谁?
此时霍庭脑子里各种错乱的记忆交错纷杂,像是有两个人在撕拉纠缠,两段独立的分离的记忆冒出来。
一会是那个放牛的时候会爬上牛背蛮横作死抓住牛角的野孩子,爬树下河,追狗撵鸡,不顾恶徒投降全部将之击杀,他偷藏赃物,死皮赖脸,恣意放肆。
一会儿又成了咬牙偷偷攀上渐渐加速的货车,走向外面世界的沉默少年,他挺直脊背,掩住心里的自弃自厌,在否定和质疑声里踽踽前行,他努力做到最好,想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和肯定。
一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无法无天。
一个克己约束、慎言慎行。
他挣扎道:“我是霍庭。”
他主动回应了,中年男人眯了眯眼睛,趁热打铁。
霍庭是谁?
不,你不是霍庭。
你不是你以为的你。
霍庭头痛不已。
他不是霍庭,他是谁?
这记忆像是两条麻绳慢慢靠在一起,被揉捻交合拧成麻花状,交缠得越来越紧,越来越密,一开始还能够分得清楚谁是谁,现在交点融合得越多,他越恍惚,努力分辨谁是谁。
眼看他又要醒过来,中年男人赶紧稳住了,缓缓道:“你一直在爬山,你太累了,不用这么累的,你松开手,下面是水摔不伤的,你跳进水里放松身体,往回游一直游回岸上去,趴在沙滩上,好好睡一觉”
霍庭记忆里出现一张娇艳让人心动的女人的脸,她一会喜一会嗔冲他撒娇,一会喊他锁子,一会叫他宝宝。
“那不都是你?”
“你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你本质上就是那个粗糙狂浪的霍锁子。”
“你就装吧,反正我都当成是一个人。”
“你觉得这里住着两个人,那我就俩丈夫,今天我招小妾正宫伺寝,你躲开别碰我。”
“”
他猛然清醒过来,一把拽住了面前晃动不止的怀表,那中年男人面上有明显的错愕,不知道他明明已经被控制住了,怎么又突然醒了过来,目光虽不似方才沉肃内敛,但明显是醒了。
他还来不及思索,霍庭振臂一撑,人已经从水里到了船上。
男人倒退两步,被从船舱出来的宋达撑住了。
宋达淡淡的道:“任叔,你进去,这里交给我。”
那男人闪开,就露出宋达漠然的脸和手上黑洞洞对着霍庭的枪口,他扬了扬枪口,依旧对着霍庭:“自己跳下去,或者我送你下去。”
霍庭看着那枪口笑了一声。
然后张峥就见眼前黑影一晃,有水花飞溅到他脸上,等他反应过来,霍庭已经绕到了他身后,他手上的枪倒是还握在自己手上,但是枪口却对着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手腕被掰着,突然一痛,手上一松,枪就落在了霍庭手中,他就手将枪开膛,宋达心中一紧,僵着身子并未说话。
霍庭掌握了主动权,宋达不是他的对手,他先看了眼船舱里,里面有火星忽明忽暗,靠舱壁有人在抽烟。
他对着那点火星道:“徐炳荣?”
里面传来漫不经心的一声“嗯”。
“还真在船上,”霍庭道,“你想逃到港城去?”
“是啊。”徐炳荣边抽烟边道。
这时从甲板后方无声的摸过来一个人影,正要扑过来,霍庭对着那边就是一枪,黑暗里传来一声短促的痛呼声,也不知道打到哪里了,落地的时候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枪声在夜幕下的海面上就跟个灯塔一样,给了追逐的人明确的方向。
霍庭问道:“船上有几个人?”
徐炳荣道:“五个,四个人都在这里了,还有一个在开船。”
拖船空间小,能藏人的地方实在不多,霍庭信了,又问道,“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出境,死在路上归不了根,图什么?”
徐炳荣缓缓吐了口烟圈,道:“总要试一试的。我不想回去了,你带我的尸体回去吧。”
霍庭顿了顿,问:“你利用我媳妇做了什么?”
此时徐炳荣指尖的烟燃尽了,他在舱底按了按,将手指上残留的烟灰吹走,淡淡道:“你自己猜啊。我凭什么告诉你呢?”
“说得也是。”霍庭又转向宋达,“张老师,你还打算回去做什么?徐炳荣的人手给你了?”
宋达漠然不言。
“东西拿出来!”
宋达不吭声,拳头攥紧,真想一拳打死他,但是在武力值上他这个半路出家的才几年的,肯定不比霍庭,只能憋屈忍住:“刚才我应该直接一枪打死你的。”
霍庭道:“这就是死于话多?”
宋达气得不行,恶狠狠的瞪着他:“你的话也不少,不怕死于话多?”
“你们五个加起来一起上也不行。能力强的人可以话多点,别急,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会给你个痛快的,免得你暴露了会连累家人、连累亲戚。”
宋达:艹!
徐炳荣忍不住道:“霍庭,等我们都死了,那些人没人启用,不会做什么,这辈子都不会做什么,有安稳日子过,谁想要折腾呢。”
“我凭什么相信你?”霍庭冷声道,“就凭你吓唬我媳妇?”
徐炳荣轻笑了一声,靠着船舱摇了摇头,叹道,“本来想找个聪明人帮我将人安顿一下后事,让他们各自散了,或者直接洗白做点什么,人手就是她的了,可惜,丫头片子就是丫头片子,胆子小,连激都激不起来,她自己吓唬自己,这不能算在我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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