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听懂了他的话,心里微微一刺,她最介意的就是与他感情上的走失。
Nancy参与了他的生命,无论是他优秀而快乐的童年,还是他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如今,她参与的比她多很多。
“那如果她做的坏事,是针对我的呢?”段子矜问。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就不是与我无关了。”
事实上,他昨晚对Nancy说的话已经表明了立场。
眼前这个女人,除了他,谁动一下都不行,十七年的感情也不行。
段子矜心里总算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她说:“所以我想和她谈谈,这件事如果能够和平解决……”
男人轻抬了下眉梢,亦动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在她略显苍白的菱唇上轻轻吻了吻,嗓音低哑,“不是说她又坏又不善良吗?你哪来的胆子去和她谈话,嗯?”
段子矜沉默片刻,打掉了他的手,“你就说让还是不让。”
“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段子矜颦眉。
男人还是岿然不动的表情,到最后都永远只有一句话,“要么我陪你去,要么你也别去。”
“如果我偷偷跑出去呢?”
“你可以试试。”男人淡淡道,“这里是江家的庄园,除了我,谁有还能带你出去?”
唐季迟能。
两个小时后,书房里,江姗和书桌后的男人同时抬头望着推门而入的江南,神色是如出一辙的冷峻和不悦,“什么事?”
江南喘了口气,才道:“嫂子,嫂子……”
男人“嚯”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眼前在刹那间漆黑了一秒,他忙用力按住了书桌,才稳住身形,开口时声音冷得下霜,“她怎么了?”
“嫂子不见了!”
*
段子矜下车的时候,唐季迟亦是让司机将他从车里推了下来,没走两步,却被女人拦住,“谢谢你送我过来。”
“你就真的只是让我送你过来?”
段子矜点头,苍白的脸上,表情倒是异常冷静,全然看不出她昨晚遭遇了多么可怕的事。
她向来都告诉自己——那些整不死你的,只会让你变得更坚强。
“我和你一起进去吧。”唐季迟仍不放心。
段子矜微微笑了笑,“如果需要有人陪我进去,我就不会避着他出来了。”
唐季迟想了想,便也明白了个中缘由。倘若她需要有人陪,那个人该是江临,而不是他。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略有些不快,表面却是云淡风轻得看不出波澜,“那你自己小心些。”
待段子矜走后,轮椅上的男人目光渐渐沉冷,他吩咐司机道:“记得通知Leopold家,人是我带来的。”
司机点头应道:“是,少爷。”
他这么做,无非也就是为段小姐撑个腰。
人是他带来的,那么无论里面那位伯爵小姐想对段子矜做什么,都要看在Town家的面子上,把她毫发无损地送出来。
*
段子矜以为Nancy会在花园或是客厅这样的地方接待她,没想到佣人一路沿着花园后的甬路把她引入了一个被蔷薇的树墙围绕的、杂草丛生的院子。
拱形门上挂着刻有古老的文字的木牌,上书六个字母,Annwyn。
仙女之地,被赐福的乐土吗?
她的目光扫过眼前连空气中都隐隐透着阴森寒冷的院落,怎么也无法把这番景象和Annwyn联系到一起。
走过曲折的小径,一座不大不小的高顶建筑吸引了她的视线,像是一座被诅咒的教堂,神秘而幽深,穹顶上方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上,是耶稣受难的雕像。
“你来了。”女人含笑的声音静静从不远处传来。
段子矜收回视线,看过去,正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站在教堂的门口,她眸光一凛,“听你的意思……好像早就料到我会来。”
温温软软的笑意漾开在Nancy的眼角眉梢,她却不接她的话,只道:“本来是想换一件衣服,出去接待客人,但是想了想,这里应该更适合我们接下来的谈话,子衿小姐不会嫌我招待不周吧?”
“不会。”段子矜话里有话道,“你招待我的已经够多了。”
Nancy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面色僵了两秒,笑意却渐渐变得更加深邃。
“也对,毕竟我们神交已久,不拿出些东西款待贵客怎么可以?”
神交已久。
段子矜瞬间被某种念头穿心而过——
她的眼瞳先是放大,而后又猛地一缩,整张轮廓精致的脸在安温园诡秘的气氛中,显得无端惨白。
Nancy仍是不动声色地笑,半晌,她右脚后撤,双手捏住了裙摆,深深蹲了下去,这是最崇高而优雅的初见礼,可以最大限度地表达对面前的人的敬意和礼貌。她的声音悦耳动听,说出来的话,却犹如利剑般锋利。
“久仰大名了……段悠小姐。”
-本章完结-
☆、第192章 安温园的秘密(三)
听她这样称呼她,段子矜反倒慢慢冷静下来。
从得知Nancy就是黎南希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没日没夜地提心吊胆着,生怕自己的身份被识破。
却没想到,当真被识破的这一刻,却有种莫名卸下重负的解脱感。
“冒昧造访,希望没有打扰你。”段子矜学着她平时端庄优雅的笑容,亦是波澜不兴地说了句场面话。
“进来吧。”Nancy笑道,“你来得正是时候。今天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段子矜眸色一凛,没有犹豫,大步跨了进去。
教堂内部的穹顶极高,抬头可见有刺眼的光芒从玫瑰窗里滤进来,穿过色彩奇异的玻璃后,变成了诡谲的暗色。
走在前面的女人穿着白色的衣裙,成为这一片昏暗的光线中,唯一的一抹清冷明艳,像个纯洁而高尚的天使。
段子矜缓缓停住了脚步,面上淡然,长袖下的指甲却已经要嵌入手掌里了,她不太懂Nancy把她带到安温园里究竟要做什么。
Nancy找了最前排的长凳坐下,对她一笑,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坐吧。”
段子矜看了一眼,依言坐下。
Nancy失笑,“你来找我,想说什么?”
“我们之间除了Lenn,还有其他可说的吗?”段子矜反问。
“有啊。”Nancy柔柔的笑,细软的眉眼看上去格外纯良无害,“比如,你违背了自己六年前的诺言,又重新和Lenn在一起了。你不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段子矜的手越攥越紧,“这件事我确实要道歉。”她说,“毕竟我当年我答应过你,只要你能救他,我就离开他永远不回来。”
“是啊,那你回来做什么呢?”
“我回国是因为亲人病重,和他在一起,是……”
段子矜说不下去了。
是她打破了自己的承诺,是她没有经受住誘惑,是她主动去招惹他的。
“是缘分,是爱情。”Nancy很从容地接过话来,“你发现他就算忘了你,可还是深深地记着你的性格、习惯,记得他对你的爱,还把这份独一无二的宠爱投射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你很感动,很心疼,而他的身体看上去又没有什么问题了,所以你就抛弃了自己道德底线,违背诺言,重新和他在一起了。你想告诉我真爱无敌,想告诉我,他是爱你的,只有你可以给他幸福,甚至想让我和他解除婚约,为你们创造在一起的条件,我说错了吗?”
牙齿咬破了舌尖,铁锈般的血腥味瞬间弥散至整个口腔,段子矜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没来得及细思,就被对方丢来的问题堵住了全部思绪。
她动了动薄得看不出血色的嘴唇,半天却只哑声说了句:“没错。”
Nancy说的没错。
可是从她嘴里说出来,这种不着痕迹的嘲讽,让段子矜渐渐生出些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Nancy仍是云淡风轻地微笑着。
段子矜沉默。
Nancy的一番话,在无形之间就化解了段子矜来时无比坚定的信念。
“他的命是我给的,这四年是那个叫姚贝儿的女明星陪在他身边,而你段悠做过什么?你什么都没做过!现在你又回来了,又变成被他视若珍宝、捧在手心里宠爱讨好的女人,而我们,这些年来所有的努力在你的存在面前变得一文不值,我们又要自觉地退离他身边给你让位置了,是吗?”
Nancy的话愈发咄咄逼人。
若非亲眼所见,段子矜也不相信这个温婉而端庄的女人口中会吐出如此锋利摧心、一阵见血的话。
“不说话了?”Nancy哪怕是在用言语一刀一刀地戳着别人的心,脸上的笑容却依然不见分毫削减,“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坐在这里听我说?”
她的容貌和气质是最天然的伪装,毫无侵略性,毫无攻击性,好像真的只是在进行一场朋友间的谈话。
而她越是恬静美好,段子矜就觉得心里越沉,越冷……江临曾说她伶牙俐齿、巧舌如簧,而此刻她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对方的话。只能缓缓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Nancy的笑容一成不变,“你不想让我和他解除婚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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