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小齐哥有些讶异,脸更红了:“我不怕和人吵,就是怕说的不对,给东家添麻烦。”
“虽是对人要客气,也得是客人,熟惯的不需他开口,能送的就已经送了。要是找茬的,不和他对嘴,可该要的也得要,不免的就不能免,不然开了个口子,东家就难做。”
小齐哥将自己这两年斗智斗勇的经验尽数总结了,倾囊传授给她。
“要遇上泼脏水的,就得硬气,越是硬气,旁人越相信,有个什么就去请巡检司老爷来,咱们敢他还不敢呢!”
他能有这般底气,就是因为池小秋立身最直,他就敢将所有事情摊开来说。
可是这菜价便宜分量足的名声一传出来,还是扯了许多人往对面去。从外面看着,池家食铺仍旧生意兴隆客满店,可是只有每晚算账的小齐哥知道,来店的人减了小一半。
心里怀着隐忧,他便和池小秋商量:“能有二次上门的客,他们家总该有些手段,咱们要不要也使人上门去看看?”
“好!旁人家有旁人家的好处,也该看看学学。”池小秋拍了板:“那你就带着惠姐姐上门瞧瞧,尝尝他们的菜。”
“惠姑娘平时在厨下,不常露脸,倒是还使得。我这整天堂下门前晃荡的,不是不进门就让人看见了?”
“看见又怎么样?他家的人可是堂堂正正进门来闹事的。”池小秋毫不在意,狡黠一笑:“若是认出来了,你就说也算街坊朋友,上门来叙叙情分的。”
旁人的人便是往店里去了,能看到想到的东西也不会比小齐哥更多。
池小秋有些可惜:“要不是我见过他们东家,也能跟着去。”
惠姐抿嘴笑道:“要想让人认不出来也简单,我有办法。”
她从家里拿来周麟的衣裳,论高瘦胖矮正与小齐哥差不多,他一见这料子就要推了:“我家里也有,只是平时干活不利落,不大穿出来。松江绸布挺难得,我别刮出丝来。”
“你那衣裳要是没狠穿,肯定是簇新的,亮亮堂堂穿出去,倒招了别人的眼。”惠姐笑道:“不如这穿旧了的,舒服又贴身,教人看不出什么。”
也不知道惠姐在他头脸上动了什么手脚,等小齐哥带着些懵懂不安站起来,就看见池小秋抚掌笑道:“就是这样,这就很好!”
惠姐看她一眼,唠叨池小秋:“韩家姨妈常教我说你,好歹也知道怎么涂个胭脂水粉的…”
池小秋立刻祸水东引,将黄铜镜一拉过来:“小齐哥你看看,以后出门便这么打扮。”
镜中人影虽还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出来挺拔身姿,眉毛浓黑,衣着体面,整个人精神昂扬,再精神不过一个少年郎,跟平时判若两人。
小齐哥本已练得寸尺厚的脸皮这会忽然薄起来:“我这还是…不是去…”
“去,带上惠姐姐一起!”池小秋豪气万丈,甩过来一个钱袋:“里头十两银子,你们尽管放开肚子来吃!”
等小齐哥和惠姐在清平酒肆里面坐定,往菜签子上一扫就知道,这十两银子,若是不挑,怕是能吃上十顿。
素菜价钱出奇地低,一份炒韭菜芽只要二十五钱,至于烧苋菜、烧豆腐之类的,更是便宜,等上了来才知道,这烧菜果真就只有菜。
哪里像池小秋做菜,若是要炒韭菜芽,或是将烤出的野鸭子切片配着,或是摊上大圆而金黄的蛋皮,里头撒上鲜嫩的虾米,配菜虽然加的不多,却正好合了菜的鲜味。再比如这烧苋菜,一盘里头苋菜只占着一半,里头还有切碎的蘑菇、山笋、茭儿菜,光论口感就能叠出好几层来。
只是备的菜越多,自然价钱就越贵,加上分量很足,差不多一份要卖到八九十钱。
“真难吃。”惠姐勉强咽下一根菜,又补了一句:“还这么少。”
其实这菜味道偏重却也无功无过,只是惠姐总在池小秋身边晃荡,过惯了一样菜要百样菜来配的日子,小齐哥在店里总事多了,评价就要公正一些。
“还凑活,能吃得下去。”
小齐哥叫了人来问:“你们这人多了可能坐席?”
“有,小店要是坐席只管往后头走!”
“价钱怎么算?”
小齐哥接了菜单子来翻看,终于看着些价高的菜,诸如红嫩肉,上三鲜之类的,虽仍旧比他们要少,却也能裹得住店里租子人工菜价各项花费。
小二热情道:“这黄芽三丝白菜卷是我家的拿手菜,客人既来了,不妨点个小份的,只要三十钱,便可尝一尝。”
小齐哥见那送上来的菜,不过一个小盅,四周绘着海水纹,里头淡黄心玉白梗一个白菜卷现躺在汤汁里头,里头卷着嫩鸡丝、火腿丝、萝卜丝、蘑菇丝,说是三丝,其实林林总总有五六样,总是菜多肉少,清淡馨香,确是一道好菜,只是——
小齐哥下意识地算了算这一小盅白菜卷的成本,一般出上一盘定价在一百五十文,能赚上一半。可是照他们店里这么卖,一盘十来个卷能卖到三四百的价钱。小齐哥再四下里一望,每一个小桌总能摆着这么一小碟菜,是与周围大盘格格不入的精致,这便懂了。
“他是拿着招牌菜的高价,来抵这素菜的低价!”小齐哥跟池小秋道:“看着常见的素菜是亏了,可也亏得不多,能在那些招牌菜里找补回来。”
相比这样积年开店的人家,池家食铺整个店便好似是在野店里头,拉杂着开起来的,原先在云桥,全凭着好手艺和一点聪明,到了开成店铺,里头更有乾坤,他们却没摸透。
“要是让别人过去怎么能看得出来?小齐哥,你这一趟去得好。”
小齐哥听她说到这里便有些后悔:“可惜这菜单子我却记不大全,要是当时能写上些菜名儿就好了!”
“没事儿,记得多少咱们就写多少,看看有没有咱们能学的。”
小齐哥一行说,池小秋一行写,还没写上几行,往钟应忱处送饭的人便带了一封信回来。
池小秋一抽开,恰见着里头整整齐齐列了两行。
一行是亏损的菜色,一行是找补的菜色,小齐哥刚念了两行便叫道:“这就是他们家的菜!钟相公是怎么知道的?”
送菜的人便笑道:“钟相公说了,要还有什么想打听的,直接说与他就是,他那边有门路。”
池小秋甩了甩纸张,心里纳闷:他这两日又没过来,怎么知道这边的动静。
却不知家里头薛师傅正拿着西北新来的果子琢磨吃法,心里暗暗想着,这样稀罕东西换个消息,也是划算。
第97章 野鸭卷
“他这一招, 是卡着咱们店里来的。”惠姐愤懑不平:“怪不得有这么大胆子,直接对门打上来。”
“确是卡着咱们店来的,我往别家也去看过, 就是能找补回来, 这素菜的价钱也是太低了。”小齐哥点着钟应忱那两列单子:“可便是吃些亏, 这实惠的名声也已经传出去了,自有客上他家来。”
“那咱们铺子也…降价钱?”惠姐说的心不甘情不愿:“好像巴着他们家一样!”
“现有的菜便是降上一半, 也难比他们店里头便宜,让别人看起来, 倒像是咱们理亏, 平日里挣了多少钱去,这会有人挤着,才愿意放出去几分利。”小齐哥摇头, 跟池小秋道:“东家不是过上两月就换菜花牌?不如就趁着这月, 好生换过一回。”
池小秋紧盯着那列菜,不答话。
换菜事小, 可她如今各样菜的定价, 本就是卡着菜价来出的,中间能挣钱处本就不多, 对门价钱放得这样低,不用想,定是在一个地方花了功夫:节流。
只要降价,必定要减采买食材的钱。
再加上小齐哥说的, 这便宜的菜不必花多少功夫,青菜之类的, 只需简单炒炒便能出锅。要放在以前,池小秋必然不觉得什么, 可跟着薛师傅时候一长,便是减上一分油一味料,也觉得别扭。
正如薛一舌再三嘱咐的:“配菜不要吝啬,不要杂烩,得能狠得下心,把那不够好的食材都弃了,宁缺毋滥。”
池小秋回家便蹭着薛一舌问:“师傅,你年轻时候做菜怎么定的价?可有人吃不起?”
薛一舌奇怪:“哪里有吃不起的?又不是天天鲍鱼燕窝,只不过是些鸡鸭鱼肉,便是费些时候,也多不去百余两银子,一顿宴算个什么!”
池小秋一怔,算了算自己身家,弱弱问道:“几百两银子还不多么?”
“一般人家,三四百倒也是多了,可要说真是销金积玉的人家,办上一个宴席,能花出上万两银子。东南的鲍鱼海鲜,西北的山八珍草四珍,多的是你没见过的!”
他看了看池小秋一脸被震碎的表情,叹口气:“你年纪还小见识少,我慢慢再教你,以后怎么挑燕窝,怎么炖海鲜,你都得慢慢学,不然以后再往京城里去,哪里能做得出上等宴?”
池小秋这会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跟着薛一舌学的每一道菜,都精精致致,费上许多功夫,他原做的便是富贵菜!
池小秋又想起自己还在福清渡时出的摊子,都卖的是什么菜?最时新的鲜果,大碗的面里头直接拿骨头上面拆碎的肉作的浇头,满满一大碗能填饱一个壮汉的肚子,酥鱼是从河边捉了来整个填上泥笼在灶火,也没什么鱼头鱼骨鱼尾巴都要扔了讲究,树头的榆钱儿整串捋下来,现在锅里蒸熟了拌着蒜泥香油汁,也没觉得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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