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安安眸中放亮,抱拳道:“一定拜谒!”
郑路明身子骨不行,方才在殿上站得太久,此刻早遭不住了,差点跪倒。得亏冯安安手快,扶了他一把。王照见状,命内侍抬来藤椅,让郑路明躺着出宫去。
王照目送郑路明远去,感慨:“八十多的老人,真不容易。”
说完,不闻身边人搭话,便扭头看了一眼。
顾晁和张介已经离去,王照笑问冯安安:“还后怕着呢?”
冯安安反问:“你不怕么?”
王照笑而不答,迈步往左侧回廊走。冯安安即刻跟上去,走在他后面,白日穿梭回廊,见着的是与夜里截然不同的风景。这一处栏柱皆涂的石青色,左右竹绿树黄,偶有几朵秋日里开的花,品红艳艳。
王照走几步会放慢些,以免冯安安离他太远。他问她:“唉,你猜父皇会怎么判你?”
“我自然期望无罪!”
“是啊,万一父皇龙眼心悦,还赏了你,可要分我一半。”
“凭什么!”冯安安嘟囔道。
王照却在这时转身:“万一父皇将你下狱呢?”他说着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冯安安止住脚步,表情僵硬。
王照笑出声:“送你出宫就好了!”仰身向前,步子快若流星。
冯安安亦步亦趋,嚅唇轻轻:“唉,还有件奇怪的事……”
“什么?”
“陛下似假似真。”
王照唇一勾:“此话何意?”
冯安安暂时未完全摸清,便道:“我过段时间和你说吧!”
王照在前走着,眼眸深沉。
他觉着,今日殿上某些时刻,皇帝是清醒的。皇帝甚至用了脑子清明时才会用的自称“朕”……皇帝为什么会突然清醒?日常又因何糊涂?
这一切都值得玩味。
两人此时已从回廊步出,进入宽广空地,再往前,是小桥水榭。
空地上值日的内侍三两,其中有一人是王照的眼线,得了情报,掌心兜成瓢状,来与他看掌心字句。
王照侧身挡着冯安安,扫了一眼。
冯安安见状,很自然地避开。
不相关的事,不显现出好奇。
王照阅完了情报,盯着冯安安,一直笑。
这人笑起来狭长的单眼皮上翘,不仅面貌仿似,连神情也像极了乌云。
会让冯安安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许多有心无心的瞬间。
她背过身去。
“阿大!”一见她背过去,王照反倒喊了起来,“呆子!”
谁敢喊她呆?冯安安立即转回身,瞪王照一眼。
王照也不气,走近些,同她说:“你有没有发现,缺了一个人?”
冯安安本能地往朝堂和殿上想,思忖顾晁、郑路明、张介……
王照眼见着,替她捉急,提示道:“跟着你的……”
冯安安反应过来,大呼道:“肖扬之去哪儿了?!”
*
自冯安安进殿后,肖抑便一直守在门外。
期间不乏内侍和侍卫的白眼,肖抑习惯地受住。
他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不闻动静。
期间门口值日的八名内侍换了班。
又再等半个时辰,肖抑见内侍们在廊间穿梭来回,大殿的门却始终不见打开。
他终按耐不住,挑左边那位未曾白眼翻他的内侍问道:“公公,与你打听一下,这殿内的人……一般进去了,都是多久出来?”
内侍年纪不大,仰头反问:“你说谁?”
肖抑一怔。
内侍小心翼翼地问:“你指的……可是方才大殿带进去那波?”
“是啊!”
内侍便告诉肖抑,那波人早退了!因为陛下困了,按例走的后门。他过来换班时,还撞见了大殿下和一位姑娘,往南门说笑着去。
肖抑闻言,谢过公公,欲往西绕南去,去追冯安安。走出三、四步,却被刚才的小内侍喊住:“唉、唉!”
肖抑回身,内侍碎步跑过来:“你……可是青淮营的肖副将?”
肖抑应声:“正是在下。”位卑貌生,这位公公如何认得他?
内侍低头低声:“且等一等,陛下兴许会单独召见你。”
皇帝要单独见他?
肖抑绞尽脑汁,想不到原因。但又思及,有了面圣机会,就能当面替阮放求一求,便驻足等待。
过了一刻钟左右,有一内侍从东边绕前来。
许是也走的后门,肖抑心想。
那内侍跑过来,在刚才同肖抑说话的内侍耳边嘀咕几句,声音小,但肖抑全能听清——“把他带到月容殿去。”
肖抑装作没听见,果然,老内侍走后,小内侍便来过来道:“陛下果然召见,随我走吧!”
肖抑作揖:“多谢公公。”
随内侍百转千回,先往后走,又往右走,似乎已经进入了后宫。
肖抑蹙眉,欲拦一拦前方的内侍:“公公,我们这是要往哪去啊?”
“面圣!”内侍回头,满脸写着“你随我走,待会便知”!
肖抑只得随他右转再右转,来到一处小巧的宫殿,抬头望见上头匾额“月容殿”三字,极是清秀。
内侍领肖抑至门前,拾级而上,与守殿的内侍交接,便算完成任务了。
月容殿的内侍,来引肖抑入内。未进大殿,而是绕道到殿后花园。
一位肖抑意料之外的人在那里等他——阿施。
她青丝分股结髻,巍峨瞻望,穿着丁香色的细钗礼衣,垂至地上,隐不见足。
肖抑微微吃惊。然而这些年他也见识了些,眼前的阿施再高贵雍容,都不及第一次见冯安安时冲击力大。
肖抑八。九分猜到阿施身份,向她行了个大礼。
见状,阿施同样晓得肖抑猜到了,微微含笑,大方同他解释:“我本姓王,家中女孩儿里排行第一,住月容殿,封号永嘉。”
她是永嘉公主王施。
王施道:“我的父皇想见见你。”
肖抑鞠躬垂首,皇帝在哪呢?其实他有听到,花木丛中微弱的呼吸声。
王施伸手,竟是要牵肖抑。肖抑并未伸手,王施回身一笑:“你随我来!”
肖抑保持着恭敬的距离,随着王施走向花木丛,原来近处有条不易发现的小径,小径尽头,竟豁然开朗。
金菊如画,中有高亭可赏菊。
肖抑意外,一国天子,竟隐于亭中赤金纱帐内。
王照步伐轻快,拾级上亭,朝皇帝帐前奔去:“父皇——”嘴角噙着笑,“我带他来了!”
“哦——”皇帝欢快地笑着,用打趣地声音说,“这便是朕的好女儿时时念叨的‘壮士’呀!”
王施闻言,飞霞一片。垂头盯着会裙子,复又抬头,眸子亮晶晶望着肖抑。
第50章
肖抑站在台阶下,恭敬行见天子礼:“臣青淮营副将肖抑,参见陛下——”
皇帝问道:“你多大啦?”话音刚落,王施隔着帐子,低低抱怨声“父皇”。皇帝反应过来,连忙补充:“平身——”
“谢陛下!”肖抑起身,低头,手仍做作揖姿势,“回陛下,臣年二十有五。”
皇帝道:“嗯——”似乎在回味?
皇帝又问:“哪里人呀?”
“父皇——”王施又嗔皇帝。
皇帝柔声道:“问问嘛!”声音里夹杂了戏谑、哄劝和呵护。肖抑不见皇帝的面貌和神色,但单听声音语气,全然是一位慈祥的父亲。
“距离浔口不远的肖家村。”肖抑回答着,心想皇帝应该不知道。村庄太小而不起眼,估计整座京师无人知晓。
皇帝沉吟半晌,追问:“那是属于浔州境内?”果然不知道。
肖抑恭敬不变:“不属于浔州,在浔州外。浔口偏西,属石郡。”
他解释了许多,得到皇帝一声“哦哦”,明显听得出敷衍。
肖抑不说话了,继续垂头。
皇帝却又问:“石郡人好像从军的极少,你怎想到去投军的?”
这一问,把肖抑自见皇帝开始,心中一股越来越澎湃,要为阮放伸冤的冲动彻底激起来了!
他全无兴趣和皇帝闲絮籍贯,只愿阮帅重披甲执刃,驱除敌寇。
求人不如求己,求岳九龄也好,求王照也好,既见天颜,为何不凭己力一搏?!
肖抑便道:“陛下——”说着跪下,“臣此时来京,其实是一只想救阮帅。外敌当前,元帅无罪!陛下可知,阮帅不在,军中涣散,现在谁都无权还击,任由云敖人欺凌!且不说岳昌那边,只单论凉郡,已是全郡溃败,吴太守死守业阳,粮草皆断,日日盼着瑶城佳信,救兵驰援!”
肖抑越说越慷慨激昂,不知不觉飞了唾沫星子:“敌寇犯境,国土沦丧,抑身为军人,不能救国存亡,实在无心再论其它!”情绪激动,自个不察撞左腕撞着右腕,手钏发出脆响。
肖抑抬首,直视纱帐:“臣句句肺腑,若有违纪违律,触怒天颜,甘愿受罚!”
说完,重重磕起响头。
王施听得一脸苍白,皇帝亦是沉默。
少顷,王施为肖抑说话,道:“父皇,我之前出去,的确……外头的百姓都很担忧边境的战事。我们不能让百姓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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