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主人说了,今日都在家中等候郎君,郎君何时登门皆可。”
我颔首:“烦回去告知,我午后便到。”
那人应下,与我行了礼,转身走开。
平原王两年前成婚,皇帝为了在宫外开了府,新建了府邸。故而这王府颇为崭新,地段也甚是不错,周围都是宗室贵胄的居所,雅致静谧。
先前,长公主曾问我,如何让皇后去明秀宫。
其实这很简单,我自然不会直接去找皇后。不过皇后和长公主一样,对自己的儿子甚为疼爱。就算我有机会走到她面前吹出花来,她也未必会听,但她一定会听平原王的。
我到了门前的时候,早晨来见我的人已经等候在了那里,看到我,上前见了礼,也不多言,径自引我走入了府中。
平原王就在堂上,如我所料,还有庞玄。
二人正在说话,见我进来,停住了话头。庞玄已经没有了上次看我时的睥睨之态。他立在平原王的身旁,眼睛打量着我,有了些好奇之色。
“云霓生,”平原王依旧和气,“我就知道你定然如约而至,且坐。”
我谢了平原王,却只敢坐半席,神色不安:“殿下,奴婢是乘隙偷偷出来,若回去迟了,只恐主人发觉。”
平原王露出讶色:“哦?我见平日元初与姑母待你不错,不想竟也这般苛刻?”
“这……”我讪讪:“奴婢乃低微之人,不敢妄议主人。”
“这有甚不敢,到了我面前,莫非这天下还有甚忌讳之事不能说?”平原王说着,却是一叹,对庞玄道,“不过霓生有这般本事,换了谁人,定然亦是不肯放手。”
庞玄没说话,只微微颔首。
我忙道:“殿下抬爱,奴婢惭愧。不知殿下今日召奴婢来,有和吩咐?”
“吩咐说不上。”平原王道,“云霓生,我今日召你来,乃是有一事。上回在桓府中晤面,我常想起你。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天下贤才多为时运而困,岂不教人欷歔。你身怀大才,在这桓府中为奴,实为可惜。今日你便莫回去了,就在我这王府留下,如何?”
我一愣。
这平原王做事之霸道倒是出乎我意料,把我找来,竟是不想放人,在别人眼中,岂非我巴巴地来投奔了他。
“殿下……这……”我慌张再拜,“奴婢不敢!”
“你是怕我姑母他们不肯放过?”平原王一笑,不紧不慢,“我自会与他们说,这天下,还没有我这王府中要不到的人。”
我结结巴巴:“奴婢愚钝……不知奴婢在王府中,有何事可为殿下效劳。”
“不是在我这王府中,而是在宫中。”平原王微笑,“我母后身边正缺一名女史,你去了,正好堪为大用。只要你今日留下,不仅不必再为奴婢,还可有官身。将来在宫中见了我姑母和元初,他们不但不可呼喝你,还须得对你恭恭敬敬,而将来荣华富贵,亦少不得你。云霓生,你觉得如何?”
平原王不愧是亲身体会过扬眉吐气之感,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动人心弦。
可惜对我而言,不过是画饼。
我心想,也不过是让我卖命罢了,还不如说出一次主意便赏我我多少金子多少地来得实在。
“殿下,奴婢不敢!”我作惶恐状,伏拜在地。
庞玄皱眉:“云霓生,你莫不识好歹。”
我说:“并非奴婢不识好歹,而是奴婢担忧对殿下和中宫不利。”
平原王和庞玄皆讶然。
“怎讲?”平原王道。
我说:“殿下可知晓奴婢为桓公子辅弼之事?”
“知晓。”平原王道,“不就是为他挡了灾?”
我说:“殿下可知,这挡灾之理?”
平原王停顿片刻,道:“何谓挡灾之理?”
我说:“奴婢曾向殿下禀过,奴婢虽通晓异术,然因命格缺损,命运多舛。此命格甚为凶悍,不仅奴婢自己,连奴婢身边之人亦要受此拖累。如奴婢家人,便是此例。然若遇到命数互补之人,则不但可相安无事,还可为之辅弼,公子便是其一。故多年以来,奴婢唯与桓府相安无事。可若到了殿下与中宫身边,难保不生灾患之事。殿下一心为奴婢计议,奴婢却招致祸患,岂非大罪过?奴婢便是肝脑涂地也不敢答应,还请殿下明鉴。”
平原王看着我,果然露出犹疑之色。
少顷,他看向庞玄。
庞玄亦是不语,神色不定。
“原来是这般。”过了好一会,平原王道。说罢,他却是冷冷一笑,“那么如此说来,我要置元初及姑母于死地,岂非要先杀了你?”
第81章 紫微
我心想,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反过来威胁我, 此人倒是与众不同。
“奴婢惶恐,乞殿下赎罪!”我忙伏地拜道。
“罢了。”平原王深吸口气,靠在凭几上不紧不慢道:“云霓生, 你既有这般难言之隐, 我亦不为难。不过有一事,我甚为不明。”
我问:“不知何事?”
“你有这般才干,便打算一直在桓府做个奴婢么?”
心想,他终于说到了正题。
我望着他,嗫嚅道:“奴婢不明殿下之意……”
“我姑母那性情, 我一向知晓。”他淡淡地笑了笑, “最是算计精明。若有半分好处, 定然是抓在手里不肯放。你在桓府之中, 就算日日尽心服侍,她也不会对你高看一眼, 反而会将你牢牢捏在手中,让你一世为奴不得解脱。云霓生,你亦是良家出身,莫非甘心卑微至此?”
不得不说, 平原王确有些想法,这些离间之词说得很是让人动心。可惜仍有疏漏。他大概没料到, 他姑母对我这个妨碍她宝贝儿子迎娶公主走上康庄大道的狐狸精的忌讳, 胜过了腹中的那点斤斤计较。
当然, 这正中我的下怀。
我目光不定, 道:“奴婢不明殿下之意……”
“这有甚不明?”平原王道,“云霓生,你既然不可留下,亦是无妨。只要你肯助我与母后,将来事成,你不但可脱奴为良,拿回祖产,我还可赐你万贯家财,保你一世富贵,如何?”
这还差不多。
不过他这口气,是要事成之后再结账,这买卖仍然一点诚意也没有。
当然,这正中我下怀,我不好拒绝。
我露出心动之色,小声道:“不知殿下要奴婢如何相助?”
“你先前所言的异象,如今已应验二事,还剩一事,便是太子妃的性命。”平原王不再拐弯抹角,道,“云霓生,你说年内若三事同发,中宫将有血光之患。”
我颔首:“正是。”
“若太子妃不日去世,此事可有解法?”
我一愣,道:“殿下所言解法……?”
平原王道:“我自幼熟读经史,亦知晓些天命玄理。万物万事初生于阴阳,利弊相成。你说的那血光之患,当也有解法。”
我心底冷笑,什么熟读经史,不过是利欲熏心想搏上一搏,又舍不得一身剐罢了。
“如此……”我露出深思状,“或许有办法,然须得奴婢算上一算。”
平原王神色一振,道:“快快算来。”
我从怀中掏出龟壳铜钱等物,有模有样地念念有词,将铜钱抛在地上。看着卦象,我又闭起眼睛,拈起手指摆弄着,反复数次之后,我抬头睁眼,长吁一口气。
“如何?”平原王紧问道。
我露出笑意,道:“幸不辱命,已有了方法。”
平原王和庞玄皆目光亮起。
我说:“按卦象所示,荧惑守心,而彗星出于西北,其二势头合为煞气,直指紫微宫北极五星而来。北极五星之谓,依次乃太子、帝、庶子、后宫、天枢。殿下明鉴,可想当今之势。五星之中,太子首当其冲。而如今太子虽殁,东宫之中,却仍有皇太孙为储君。其虽年幼,但太子妃命数仍在,可以为支撑。故而煞气冲来,太子为天下之继,可为抵御。而一旦太子妃殒命,皇太孙幼失怙恃,乃沉重一击,必晦暗而失。如此,煞气不可当也,则直冲剩余四星。圣上如今命悬一线,帝星无可抵御;而其余皇子,或无术或年幼,以致庶子亦不可为屏障。”
说着,我瞥了瞥平原王和庞玄,二人皆听得仔细,于是继续道:“再往后,便到了后宫。殿下亦知晓,后宫中虽嫔妃众多,然势重者,唯中宫及太后。而如今太后亦病弱,可支撑者,则为中宫。殿下可想,那煞气乃极凶之兆而生,如洪流一般,挟万钧之势,直冲中宫而来,血光之患,正是因此而发。”
平原王面色微变:“你方才说还有解法。”
我说:“所谓解法,便是从中取巧,乃有二法。其一,乃是避其锋芒。紫微宫对应者,正是宫城。皇后可离宫半月,以避煞气之灾。而殿下亦宜远离宫城,以免受连累之苦。”
平原王的眉头微微松下,却仍是狐疑:“便是如此?”
“自然不是,更重要的在于其二,乃是借力。”我说。
“何谓借力?”
“所谓借力,便是借周遭星官辅弼之力。此辅弼之力,有分为两面。其一,北极左右,诸星环列,乃翊卫之象。皇宫内卫,皆为帝星辅弼,可环卫皇后,以当煞气。至于其二……”我说着,有些犹豫,不由地瞥了瞥平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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