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微微侧头,叹气道:“不过你也别太着急,毕竟已死的丧报还没传回来,眼下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江淮垂头,眼泪如雨落下。
她都已经在永巷做奴,受尽侮辱苦楚了,可皇帝还是不肯放过江家放过旧臣,难道,非要她死了才算完吗?
江淮拿起旁边那半杯水,盯着水面映出的自己,狼狈如犬,丝毫不见当年意气风发,这般失意,还不如一死了之。
“我不能死。”
她忽然说出了口。
太后偏头,眼底暗生异样:“你方才说什么?”
江淮微抿嘴唇,不管是自杀还是皇帝下旨,她都不能死,她若是横尸长街,江家和旧臣才会真正沦为案上鱼肉,所以她绝对不能死。
生不如死也要活。
太后瞧她这样,淡淡道:“罢了,今日受苦了,你就先歇在这太医署吧,叫崔玥好好调理一下你的身子,也免得出去叫那些宫人看笑话。”接过她的杯子准备放下,“明早再回去永巷吧。”
“谁敢看我的笑话。”
江淮忽而极其冰冷的说道。
太后放杯子的手一停,转头看她:“那你想?”
江淮此刻的瞳孔是久化不开的浓墨色,但她并没有立刻回答太后的问题,只是死攥着那封信,噙着两汪迟迟不肯掉落的泪水。
太后见她这样,有些不遂心的皱了皱眉,转身欲离,在心里痛骂这孩子突然而来的优柔寡断,冷冽道:“可不管怎么说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有心出这永巷,哀家必定会帮”
“庞密。”
江淮蓦然打断她的话。
太后一愣,心脏随着转身而微微悬起,看向江淮的眼神也生出些不易察觉的期盼:“庞密?那个司天台监正?”
江淮抬头,泪珠啪嗒溢出,然后没有再哭:“我要见庞密。”
太后识趣儿的没有问江淮的目的,反正也是心知肚明,一时情绪云开月明,淡淡道:“可是司天台在皇城偏西侧,他不好过来,你也不好过去,而司天台又是个宫人不能轻易出入的地方。”
江淮神色冷漠:“祖母会有办法的。”
太后并未露笑:“你先等着,有办法哀家自会叫书桐告诉你。”转身过去却又猛然转过来,确认性的问道,“只是你可想好了?”
江淮目视前方,整个人像是被寂冷吞噬,无悲无喜:“我本想用自己的自由,换江家旧臣以安宁,可谁知,不过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把那信成齑粉,“既然树欲静而风不止,那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马毛猬磔,白浪掀天!”
太后的眼皮猛烈一跳,瞳孔里也流出惊喜的光,不嫌的把那半杯茶水尽数喝下,冷冽道:“这还像个样子,这才像哀家的孙女。”
话锋一转,太后又问道,“那太子?”
“杀父仇人之子。”
“你知道就好,既如此,出永巷之前就和他好好温存着吧。”
她刚说完,崔玥便推门进来了。
“太后,安陵王来了,正在外面等着您呢。”
“那哀家就先走了。”
太后说罢,推开门离开。
待那房门合上,崔玥蹙眉道:“这安陵王怎么来了?”
江淮也摇了摇头,却猛地皱眉甩了口血在床沿儿处,瞧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她脱力的倒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盯着房顶。
崔玥心惊道:“君幸你吐血了!”
那人不在乎的冷笑:“阿玥,我终于想明白了,想要保护江家和旧臣的安危,不能靠委曲求全,还是要靠政权。”
第40章 暗示
太后出了太医署的院门,书桐和安陵王宁越一同等在那里,她悠哉的抬起手来,书桐连忙屈身扶住,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太后,御侍大人在里面怎么样了?”
一旁的安陵王听说江淮在里面,留心了几眼:“江淮在里面?我还以为是太后身子抱恙,怪道要亲自来这太医署。”
太后同这两人往前走着,目视前方很是暗喜:“这太医署的药味又苦又涩,若不是为了江淮,哀家怎肯来这种地方受苦。”伸手抚了抚鬓上的珠翠,“好在不是白过来一场。”
书桐心下微悬:“太后的意思是?”
那人得意的勾起嘴唇:“想开了,终于决定要出永巷了。”
安陵王眼色一跳:“那还真是好事。”
不过书桐听完,心情却和这两人不同,没有反驳也没有附和,只是不卑不亢的说道:“不管怎样,御侍大人想好了就行。”
太后点了点头,松开她的手和安陵王稍微快些并行:“这都快戌时二刻了,宫门都快下钥了,你怎么突然来找哀家了?不会是为了临出宫前给哀家请安吧。”
安陵王负手轻笑:“那还真让您说对了,我还真是来请安的。”
太后道:“油嘴滑舌,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安陵王苦笑着摇头:“还真没出事,我真是来给您请安的。”回头看了一眼太医署的方向,眸中藏深意,“听说江淮在佛门长街上给那骆择善磕了足足三百零三个头?”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不是我灵通,太后您又不是第一天在这皇城,再小的事也能如风般传遍各宫,更何况是这种这种事。”
“什么事?”
“江淮心气儿高傲,从前在宫里说是横着也走不为过,就算不欺压宫人,想必也没露过什么笑脸儿,如今在长街跪磕,这三宫六院的宫人必然都得过来看看,这曾经的御侍大人,是如何狼狈的。”
“再狼狈也只是暂时的了。”
安陵王点了点头:“咱们在外面如何如何,都比不上她自己心甘情愿的想要出永巷,只是辛苦了太后,始终在为她操劳。”
太后眺望远处血红夕阳:“无妨,只要她肯出永巷,再辛苦也是值得的。”转头再问,“倒是你,魏戈那边去了吗?”
安陵王摇头:“还没,看样子太后倒是很上心。”
太后面无表情:“哀家都催了你好几回了,这个魏戈可是那三万兆林军的总统领,这些年不得重用,正是不忿之时,你去见他,那人必定会投诚入咱们麾营,眼下有政权不如有兵权,这嘴里的大道理,都是那刀剑底下扛出来的,谁活着,谁说了算。”
安陵王若有所思的点头:“太后这话倒不错,只是我担心,咱们身为旧臣本就惹皇上忌讳,若是还被他发现私自去结交魏戈,不是引火烧身吗?”
太后冷冷一笑,话里有话:“可是有了魏戈,咱们也就不用再怕他了。”略微停顿,“至少这长安城一半的兵权,在咱们的手里。”
安陵王琢磨着这话,仿佛有什么暗示般。
太后叹气停住,拍了拍安陵王的肩膀,“阿越啊,从前长信王还在世时,一行兄弟中只有你和老七同他交好,哀家自然看重你俩,可是老七被皇帝派去了信州,虽然封了掌兵总督,但谁不知那只是一个看门狗的位置,说来说去,哀家现在能靠的就只有你了。”
安陵王面色转为严肃:“我知道,还请太后放心。”转身同她一起往前走着,“只是那魏戈是承父职,本性顽劣鲁莽,我虽有心去与他交好,只苦于没有办法啊。”
太后则坦然道:“如何难办,你只管投其所好便是了,他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等魏戈得意忘形了,你则趁机招安,这事就成了。”
安陵王笑着点头:“太后说的是。”
那人拍了拍他衣袖上的灰,话音轻巧:“哀家库里有一座上好的翡翠观音,足足两寸多高,后几日就是魏戈的生辰,你亲自带过去给他祝寿,魏戈见到肯定高兴,什么掏心窝的话都跟你说。”
安陵王淡淡道:“看来凡事还得和太后商量才行的周全。”
太后放下手,叫书桐跟上,最后冷眼道:“你知道就好,想来八年前你私自谋反的事情要和哀家商量过,也不至于皇帝被发现。”
说罢,利落先行离开。
书桐迅速跟上,临了回头多看了一眼。
而安陵王思忖着太后临走的那一席话,双眼复杂,心道这人绝对是在暗示什么,突然翻出来八年前的谋反之事。
他眺望着那血一般的夕阳,看了看太医署的方向,这才离开。
与此同时,北宫东的书案前,宁容左面容冰冷,奋笔疾书,洋洋洒洒片刻便将一页宣纸写的密麻,随即将毛笔抛开,丝毫不留情面的厉声喝道:“修仁!取我太子宝印来!”
修仁闻言,赶紧从寝殿将太子宝印取出来:“殿下您是?”
另一旁,情绪恢复后的骆择善端着茶颤巍而来,本意是想给宁容左赔罪,保证自己下次再也不敢,可当她看向宁容左写的东西时,休书二字闯入视线,她霎时头昏眼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殿下饶了我吧!”
骆择善几下便膝行过去,伸手慌乱拽着宁容左的衣摆,痛哭着嘶喊道:“殿下!殿下您别休了择善!殿下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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