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叶颂的血后,江淮什么都不知道了,只以离弦之箭的速度奔袭了过去,那人的身子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飘摇而落。
落在了江淮的怀里。
而她茫然又听见了,却是风声将自己双臂齐齐断裂的声音送入耳朵,但在此时刻,**的疼痛最不算什么,江淮只被冲击的跪坐在地上,膝盖处的布料直接染红,刮出一道红迹来。
叶颂则又涌了口血出来。
两人之外好像生了道无形的屏障,那七万川军脚踏尘土,从她们身边呼啸着掠去进城,却没有一人能接近十米以内。
那些嘈杂的脚步声在周身扑浪般响起,遍眼都是那些士兵交叠奔走的双腿,江淮不顾断裂的手臂,发疯似的在身上摸索着,终于将那个小盒掏出来,再把里面的药丸拿出来,那是,广陵仙。
她声音和手都抖得厉害:“把这个吃了。”
叶颂的胸前是大片刺眼的红,脸色却是惨白,眼珠上像是结了一层脆弱的浮冰,等不到太阳出来,就要融化殆尽了。
费力的推开江淮的手,她声若断絮:“不不能吃这是你你的救命药。”
江淮眼中微怔,来不及思考叶颂为什么这么说,只一意孤行的要给她喂下。
谁知叶颂拼死攥住她的手腕,鲜血在两人的掌心蔓延:“你若是这样的话我即便是活了也恨你。”
江淮咬牙:“活了再说!”
“我不吃我不不想吃。”叶颂将那药丸打的老远,接着攥住江淮的领子,口中淤血,“我活不活不成了陪我陪我说说说些话行吗?”
江淮嘴唇干裂,轻抿一笑,痛心的点了点头。
叶颂的唇红的可怕,拽着江淮的手逐渐用力,叫她靠过来,脸贴在耳畔,连呼吸都是冷的:“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江淮浑身一僵,犹如被冰冻在原地。
你到底是谁?
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叶颂突然剧烈的咳嗽两声,涌血而出,话语急促,仿佛要抓不住这最后的一丝时间,催促道:“你你说啊!”
再咳嗽两声,她急切的继续:“事到如今你告诉我我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心里想的那个人!”
江淮埋在叶颂的脸侧,那人只瞧见她形状漂亮的下巴上滑过浅浅的水痕,随后,耳边有温热的呼吸拂过,响起她清淡的声音。
“我是江淮。”
四个字轻轻出口,却叫叶颂的眼中浮出亮光,她抓着江淮衣领的手越来越用力,激动的浑身发抖:“是你!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是你真好是你真好。”
江淮没有抬头,心酸苦笑:“你是怎么发现的?”
叶颂果然是油灯枯尽了,张了张嘴,艰难的发出些气声,却是在嗓子里和血一起含糊着:“那柄匕首还有你的字画你的那双手还有你骂我的样子很多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是我对不起你。”江淮哽咽。
“不!”叶颂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力气也变大,瞪着一双澈澄且渴望的眸子,问道,“我要知道你对我好是不是因为我和徐丹鸿长得像的缘故。”
江淮指尖哆嗦着搂住她的背,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牙关打架了两秒,彻底妥协。
“当然是因为因为我在乎你啊,我在乎你!”
这一声拉得很长,拉出了无尽的无奈和不舍。
叶颂闻言,凄楚的脸上露出一抹绝美的笑,胸前以血绘成的红花蔓延的越来越大,眼中的神色也逐渐游离,呼吸秒趋稀薄。
“江淮所有为你的事我都不后悔。”
若没有你,我竟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是那样的美好,这人间居然有这样的绝好滋味,万幸我没有错过。
只可惜,刚刚尝到,就要永远都尝不到了。
不,她不要这样。
颤巍着伸手,抚摸在江淮的左脸,染出片片血花,叶颂柳眉痛苦的皱起,身子已经开始和死神展开了拉锯战:“我要死了答应我下辈子一定要许我一段完整的姻缘。”
江淮没有犹豫的握住她的手,双眼红透:“好,我答应你,到时候我种一片老大的风信子花海,咱们在里面盖一间屋子,没有战争没有党争没有储争,只有咱俩过咱俩的小日子。”
“我还喜喜欢雏菊。”
“无妨,你喜欢什么咱们就种什么,我都听你的。”
“我们还要养养家畜养兔子。”
“都养,你喜欢的都养。”
“你爱喝喝茶还要种茶。”
江淮嘴里发苦,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不想死。”
叶颂声若游丝,濒死的笑容美得不忍直视,睫毛无力的颤了颤,那对素来炯炯有神的瞳孔渐渐颓败成灰,胸口起伏减小,直至平静。
当最后一缕微弱的热气自鼻翼下消散,她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那手从掌心处脱离,被江淮再一次接住,她紧紧的握着,只盼望那只手能回握住她,失神几秒,低头咬唇,泪如雨下。
“好,下辈子我娶你。”
江淮轻轻呢喃道。
“我疼你。”
“我偿你。”
不知过了多久,洛阳城被扈九等人给重新夺了回来,卫诚的头颅被慕容清一刀砍下,从城楼上扔了,滚在江淮的脚边。
那人双臂在袖下肿胀,却还是面无表情的抱起叶颂。
女孩的面容很平静,唇角是上扬着的,手垂指地,掌心上存着干涸的血,还有另外一只手留下的痕迹。
抬头望着那无垠的土地,尽是战乱后的狼藉。
江淮深吸一口气,厉声道。
“击城楼鼓三声,送云安公主回乡”
话音刚落,一道稀薄阳光从头顶的云层缝隙中映射而下,照亮无尽冰冷的洛阳城,和那城内的无数尸首。
不知不觉,天已破晓。
第118章 大雪
三表哥和江淮,还有大白鹅的日常。
那三十万越兵在卫诚被砍头后是死走逃亡伤,多半还是被樊侗扈九几人给俘了,也就此养在了洛阳城。
而后,洛阳的百姓分散搬离,西昌的国度更至海府。
日子过得很快,自打叶颂死后,整个秋天都是在冷冷清清的飘摇细雨中度过的,一国公主早殇,休说是颖贵妃,就连昌后都病倒了。
昌王下令,命全国为其缟素三个月。
当年在大汤的时候,不满一岁的长华公主殇逝,江淮记得,汤帝也命长安城的百姓为其守丧,彼时走街串巷,全都是满满的抱怨。
可反观西昌,百姓却没有任何怨言。
看来叶颂在西昌百姓心中的地位,实在是不可小觑,甚至偶尔出街,听到有人议论她,那声音竟然会生出哽咽。
茶肆酒楼里,只要谈及此事,就是一片细微的抽噎之声。
但再沉重的悲伤总会被岁月冲淡,日子零零散散的来到大雪时节,叶颂之死带来的压抑气氛终于褪去,生出些迎接年节的欣喜来。
而昌王将国都改到海府后,那里的物价登时上调,人头税收也水涨船高,对于百姓来说算是半喜半忧,但江淮因着叶颂的死,失去了封赏的成王府,索性和慕容清一起住在叶征新建的重王府。
比起从前在洛阳城的那座寒酸至极的府邸,在海府修建的这座新的宅子可谓豪上加豪,光说占地就有足足五十亩,大小房室前后花苑,假山木亭人工湖,只要肉眼能见得地方,都奢华的让人失语。
按理来说,西昌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国力虚弱,连着昌后都在提倡节俭,叶征这样大张旗鼓的享乐,昌王应该出言教训才是。
但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的是,昌王随他去了。
看来叶征太子的位置稳了。
午后,鹅毛大雪飘摇在头上,好像是撕碎的白纸片,天地间所视之处尽是素裹银妆,在重王府单辟给江淮的听雪堂里,那人披着厚重的冬袍,斜靠在廊下的栏杆上,脚搭熄灭的炭盆,正在看书。
慕容清倒是童心未泯,在院内和从曹妈子刀下救出来的大白鹅玩得正欢,一人一家畜连跑带跳,留下一串串纷乱的脚印。
“君幸,得给这大鹅取个名字啊!”他笑着喊道。
江淮眉眼平静,细看之下有些孤寂,懒散的翻了书页,头也不回的说道:“赶快把这玩意儿送回后厨,晚上我想吃。”
那大白鹅好像通人性一般,听到江淮的话,登时扑腾着翅膀往慕容清的腿边靠拢,嘎嘎嘎叫个没完。
慕容清啧了一声,踢了踢那大白鹅:“杀了吃肉多没意思,你瞧你这听雪堂里冷清的,多没意思,养个宠物玩玩儿。”
江淮看过去,微微蹙眉:“养大鹅?”
慕容清一本正经的点头,大眼睛亮晶晶的:“怎么了,养什么不是养啊,何况你看这只鹅,多么肥美啊”
宠物养大鹅,形容词是肥美。
江淮眨了眨眼,果然有些肚子饿,但瞧慕容清兴致如此之高,不忍心驳他的童心,反正后厨有的是牛羊肉,便点了下头。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