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袭白衣,如墨般的发丝披散开来,正坐在铜镜前细细的擦拭着脸上的妆。
这是江淮第一次看见真正的她。
当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这张脸内敛而极秀,有着中原女子独道的东方汉族韵味,细长的眉,单层的眼,淡漠的眼珠在眼眶里骨碌一转,流转出点点光彩,在这狭小黑暗的后台里异常出众。
像是崇山峻岭,万千绿叶中,独立的一朵白色茉莉。
清冷,而忠贞。
江淮出手阔绰,顾无瑕自然也记住了她,遂轻轻颔首:“姑娘有事?”
江淮微侧头,瞧见顾班主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向前走了一步,用微不可察声音飞快的说了一句话,脸色也有些谨慎。
顾无瑕柳眉微微一蹙。
江淮抿唇,为难道:“拜托姑娘了。”
顾无瑕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极轻,极轻的点了下头。
江淮紧绷的心蓦地一松,后台密不透风,可她的衣摆却被莫名其妙的卷起。
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而她左臂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
亥时二刻,当阳驿馆。
慕容清被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的走过去开了木门,是个蒙面的白衣女子。
慕容清狐疑的打量着她优美的身段,不明所以道:“你是?”
“她出事了。”女子道。
“什么?”
女子再一次重复道:“她,出事了。”
慕容清浑身一个激灵,睡意也顿时全无,警惕道:“你说什么?谁出事了?”
女子冷冷的说道:“她午后的时候拜托我,说若是她傍晚戌时还未归去县里驿馆的话,叫我来这里找你,他们下手了。”
慕容清自然知道女子口中的‘她’是谁,刚想细问,却见那女子已经走远了,来不及多犹豫,他披上衣服,直接从房间的窗户跳了出去,飞也似的冲向县里的驿馆。
那里自然比不上宝华驿馆,但好在也是能轻而易举的摸进去的,他刚刚从窗子进了江淮二楼的房间,就见那木门被轻轻推开。
心,一瞬悬起。
他太盼望这个进来的人是江淮了,可期盼越高,失望越大。
那是个身披黑袍的男子。
关河以为这里面没人,眼眸一抬,瞧见屋里怒火溢满眼眶的慕容清,脚步一停,下意识道:“三公子?”
慕容清眉间紧皱,看来关家的日月堂果然也插手了,他质问道:“江淮呢?”
关河本来是想再搜一搜账本和密信的,没想到在这里碰上慕容清,想着他父亲慕容秋当初合谋密杀江淮,也算是半个‘同盟友’,遂挑眉不屑道:“公子怎么在这儿?”
慕容清立刻反应过来,眼珠一转,心生一计,脸色微微放松道:“奉我父亲之命,来做了她的。”
关河闻言,稍微放了心,往前走了两步,一边随意翻着那屋子里的床铺杂物,一边道:“既如此,三公子便请回吧,江淮有我们在,活不了。”
慕容清微扬了扬下巴,谨慎的撬着他的话:“看来今夜,大家都挺忙啊。”
关河讥讽一笑,放下自己的黑袍帽子,露出那张狰狞的丑陋面容,月光映射而下,像是犁过的田地,道:“请三公子放心,这件事做的肯定利落。”
慕容清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低低问道:“不知你们想怎样杀她?回去,也好和父亲有个交代。”
关河直起身子,目光谨慎的打量着他。
慕容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索性道:“父亲此次派我来,就是来帮助常刺史,守住黎府尹和钱尚书的,如此,你还不知道这其中的深意吗?”
关河眼神一动,慕容清这一番话,明显是说,慕容秋要站在旭王这边儿了。
微呼了口气,他说道:“我们四方围剿,把江淮逼进了县左侧的那片夺命林,在那里,把她办了。”
撬出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慕容清原形毕露,上前一步揪住他的领子,红着眼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关河不明所以,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三公子?”
慕容清的脸冷的像是块冰,拽着他衣领的手一翻,顺势掐住了他的脖子,狠厉一压,登时将他摔在那花桌之上,掌心再一翻,抵住他的后颈,拼尽全力一推!
‘嘎啦――’
关河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死了,他半个身子趴在花案上,头很诡异的用力向上仰着,后颈处凹了一块,眼珠瞪大。
自始至终,慕容清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这人,早就该死了。
这样死,还是便宜他了。
凌迟都不足以解他心头恨。
慕容清又在旅馆里摸了一圈,发现骆宛竹倒是睡得安详,骆礼维的屋子却空无一人。
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扯下关河的衣袍罩在身上,以迅雷之势冲出了驿馆,狂奔向县西侧的夺命林。
第221章 惊风
夜沉如石,压在心口,明月掩在浓云之后,不泻光亮。
耳边疾风飒飒,带起的枯叶打在江淮惨白的脸上,刀割般的疼。
果然不出她所料,常密终于等不及了。
看来就算今日不去看戏,也会被追杀。
彼时,被围追堵截到了夺命林的边缘,那里人烟稀少,踮脚眺望,都看不到几个房顶,怎奈追喊声越来越紧,她只得咬牙钻了进去。
只是脚步越来越凌乱,意识也越来越迷糊。
眼前的树木重叠交错,不时就会撞上。
终于被一块石头绊住脚,她踉跄倒地,大口大口的粗喘着气,左臂上的痛楚强压而来,她被迫撸起袖子,却发现那里的纱布已经被血殷透了。
粗鲁的放开纱布,那本该逐渐消肿的伤口像是被搅乱的肉泥,而且还有未完全被吸收的药末,她这时才察觉,自己出现的种种体力不支的现象,明显是伤口发炎,加上过度的体能消耗,发烧了。
“他娘的。”
江淮停下来骂了一句,才发觉自己的身子在轻微发抖,止都止不住,夜深更露重,骨头缝里都是冷的,趴在地上,那雪地渗出的点滴寒意,不一会儿就让她的四肢开始发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想逃,却实在是起不来了,眼皮沉得像是坠了一个千斤的秤砣,最后眨了两下,合上了。
赶来的常密带着洮州府兵将她团团围住,他蹲下来抬了抬江淮那惨不忍睹的左臂――上面的白色粉末还未融化,冷笑道:“看来这软筋散没白下啊。”
说完,起身一指林中的某个方向:“带过去!”
“是!”
……
后脑有些痛,这一丝清晰的感觉把她从朦胧的黑暗中拽了出来,沾着雪水的睫毛极轻的颤抖了一下,恍惚张开双眼。
那一条视线逐渐扩大,眼珠往前抬了抬,看见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常密忽远忽近的笑声:“御侍大人,您醒啦?”
头皮忽的刺痛,他抓住江淮的头发,猛地往上一提,恶狠道:“说!账本和密信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江淮这才看清,这和当时抓穆雎时一样,都是猎户在林子里搭建的木屋,用作临时的落脚点,里面除了稻草外,还有些新鲜的动物尸体,看来是一次没运走,分批放置的。
“什么账本?什么密信?”她讥讽道。
常密挥手,叫人把她绑在木柱子上的绳索紧一紧,知道她专修断骨大法,一双手厉害得很,万一被钻了空子,得不偿失。
保险起见,他叫人取了两枚密制的钉子,拿到江淮眼前一晃,坏笑道:“御侍大人,我知道您这断骨大法厉害的很,这普通的锁链怕是拴不住你,这个……是日月堂的精器,专门压制你的功夫,若你现在交代了密信和账本的位置,我免你皮肉之苦。”
江淮一咽口水,抿了抿干裂的唇瓣,一言不发。
常密将其中一枚钉子轻按在她的掌心上,微微用力道:“御侍大人非要嘴硬吗?”
江淮知道自己不说的话还有条活路,若是说了,必死无疑。
“找死!”
常密怒喝一声,按着钉子狠厉一推!
那枚黑色的钉子顺利的扎进了她的掌心,带着滚血从手背透出来,再扎进木柱里,尖端一瞬‘开花’,勾的死死地!
“啊――”
江淮疼的浑身战栗,额间的虚汗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仰头嘶喊过后,粗喘着虚弱的凉气再次睁开眼睛,素日黑蒙蒙的眸子已经被愤怒染成了暗红色。
常密视而不见,反而多了一丝快感,吩咐人把她的另一只手也钉上。
江淮咬着牙,狠盯着他,嗓音破败:“常密……等我回去……你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常密掐着她的下巴,微一用力,发出‘咯咯’的声音:“我?大人现在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说着,接过一旁府兵递来的短匕,抵在她的脖颈上,“那两样东西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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