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之出去了?”
凤举不由愕然,自从到了平城,澜之几乎很少出门。
“你们可知他去了何处?”
常心道:“衡郎临出门时吩咐,倘若女郎回来问起,便说他去了长亭山赏雪。”
常欢补充道:“衡郎是骑马出去的,这雪若再大些就不便骑马了,所以奴婢们才想去找找。”
“把伞给我。”凤举顺手拿了一把伞,转身策马向城西而去。
“从未见女郎穿过鲜艳的衣裳,没想到穿上这红裳竟好似变了一个人。”常心看着雪中策马而去的红衣,情不自禁地赞叹。
“咱们家女郎大概是这天下间最好看的了。”
……
城西长亭山。
山并不高,一路走来,四处已被白雪盖了一层,山中空寂,鸟兽无踪。
凤举以为自己要到山顶,没想到在半山腰处就看到了那湖蓝色的身影,披着一件白色的风氅,与漫天飞雪相融,却融不入夜色。
她走近,将伞遮在对方头顶。
“你来了。”衡澜之浅笑,没有立刻回头,不知他看着前方,看的到底是什么。
“我为你准备了狐裘,你却穿得这样单薄,还孤身跑来这里赏雪。”
凤举的语气中带着些微责备,只是因为关心。
风雪吹起了衡澜之的墨发,凤举看着他单薄飘扬的衣袂皱眉。
“卿卿,可还记得你我曾经那个结庐之约吗?”
“记得。我说过倘若有朝一日我完成了该做之事,放下了执念,到那时天下盛世,海晏河清,我们相约游历天下,遍赏山川,天地为庐!”
往昔仿若眼前,衡澜之轻声重复那时所说的话:“天地为庐固然妙哉,但秋冬还是太冷了。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们行到一处,我便结一座草庐,为你遮风挡雪。”
凤举哑然失笑:“华陵衡氏的衡十一郎,真的会搭草庐吗?”
“若有那么一日……”
昔日他说,“若有那么一日,你会知道的”。
可是此刻,他却没有说完。
衡澜之转身望向为他撑伞之人,暗夜,白雪,红裳一袭,容颜……容颜早已绘在了心底,仔细珍藏。
凤举却觉得这一刻,眼前的人轮廓有些模糊,只有他身后的白色薄风氅在风中仿佛反射着柔和的光晕。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个人喜欢登上山巅,但选择站在半山腰,只是因为知道她会来找他,不想让她冒雪登顶。
他穿这间单薄的白色风氅,也大概是因为自己为他准备的那些狐裘都是暗色的,在夜里看不清,不容易寻找。
卷三:玄黄翻覆,凤鸣朝阳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相思守望
他就是这样一个不言不语、不声不响、却温柔到细致入微的人。
“华陵凤氏一族的大小姐,终于又回来了。”
凤举说道:“今日他当众赐封我为帝王师,位同当朝二品。”
“这不是很好吗?”
“可澜之也该想到了,此举必会引得朝臣不满。”
“他是想尽己所能保护你,他既敢为之,必然有他的把握,总揽朝纲,震慑百官,他有这样的能力与魄力,你要相信他,不必担忧。”
衡澜之接过了她的伞:“雪大了,回去吧!”
下山的雪路上,两个身影相互扶持。
“卿卿,你可知道此山为何叫长亭山吗?”
“顾名思义,长亭,此地应是送别之地……”凤举的话戛然而止。
衡澜之哑然失笑:“你这般盯着我看,我们二人可是要滚下山去的。”
“你要走?”
“不走,我不走,便是要走,也一定等到血母蛊解除之后,如此你可安心?”
“嗯!血母一解,你要走,我绝不拦你,但是现在,你若要走,我只能绑着你。”
“澜之知道,所以我不敢走。”
衡澜之温柔的声音伴随着雪花在耳边轻拂。
“许久以前,这里的山脚下有一座望月亭,是平城外十里长亭的第一座,后来晋室南渡,北地混战,望月亭便倒了,人们都说是那时分离之人太多,望月亭承受不住过多的相思。”
也许望月亭倒,只是因为年久失修,可是被加诸的这层相思,却是人们所有的念想。
“于是人们便用这座山代替那十里长亭吗?”凤举问。
衡澜之道:“望月亭寄托了太多的相思,长亭虽倒,人们却相信那些相思依旧停留在此,依附在这座山上,守望着他们,也守望着他们思念的人。”
已经走到了山脚下,凤举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人会散,情不散,纵使斯人离别,亦会在冥冥中注目守望吗?
回到云栖竹园两人先去了药庐。
凤修正爬上药架帮沐景弘取药,两人刚踏入,一个瓷瓮便从药架上翻下,雄黄散开,撒得到处都是,尽管衡澜之眼疾手快,将凤举带离,可头发上还是不可避免盖了薄薄的一层。
“抱歉,是我手滑了……”
凤修从梯子上爬下来,看着两人满身雄黄粉,再看看沐景弘脸色难看,无地自容。
“我这便叫人收拾……”
“等一下!都别动!”沐景弘突然出声,喊住了同屋三人。
正不明所以,衡澜之与凤修随着沐景弘一同看向凤举头上,同时大惊。
只见一只头部尖利、米粒大小的金甲虫从凤举头上那支金簪的镂空处爬出,身上沾着少许雄黄粉,摔到地上翻了个身便想逃窜,沐景弘赶忙从地上掬了一把雄黄粉扑向金甲虫。
金甲虫身体被覆盖,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这是何物?”
凤举身前横着衡澜之的手臂,纵然好奇却不能上前。
衡澜之目光沉静地看着那只虫子,道:“夺魂甲虫。”
沐景弘点头:“没错,是夺魂甲虫。”
卷三:玄黄翻覆,凤鸣朝阳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夺魂甲虫
“都先别动!”
沐景弘将金甲虫与硫磺粉一起装进琉璃盏中,又用镊子夹去了金甲虫尖锐的头部,这才示意没事了。
凤修出于好奇,将那头部夹起来戳了一下,后怕地惊叹:“这金甲虫的头竟像锥子一样坚硬。”
加上那天生的金色形态,就更像是金属了。
沐景弘道:“夺魂甲虫就是靠其尖锥般的头部钻入人的头颅,分泌毒液,最初人会变成痴傻,日子稍长就会被食尽脑髓而亡。”
凤举想伸手去捉,被衡澜之抓了回来。
“卿卿,不可顽皮!”
额……
凤举汗颜,她又不是稚童。
衡澜之道:“你在华陵难道不曾听说过吗?”
凤举不解:“此物在华陵很常见?”
“也是,常见,却不为人知。”
凤举瞬间领会,常被人使用,但却是见不得人的阴诡手段。
“因夺魂甲虫外形酷似黄金,且体型极小,不易被人发觉,所以常被人藏在金制的钗冠内害人,尤其宫闱之中常见,只是大多时候人们都以为那些内宫女眷是受了刺激才会无状疯癫,不会有人在意,知之者自然甚少。”
沐景弘道:“不过这种毒虫最惧雄黄,最怕严寒,方才阿举从外面回来,夺魂甲虫苏醒,应该是想攻击,也多亏凤七郎那一个失手,否则……”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凤举拔下了金簪:“这金簪是灼郎送的,谁有机会从中做手脚?”
凤修说道:“我想,我或许知道是何人所为。”
“七哥知道?”
“宫中饰物皆经尚宝局之手,而在此前,后宫诸事皆是由贺楼太妃掌管。”
“贺楼家……”凤举抚着金簪上的花纹,陷入沉思。
自从与楚云接触开始,嗜血香,血母蛊。
再后来是穆歆嫣与穆觉霖手上的玉骨虫,听人议论,穆觉霖生前时常缠在贺楼兰雅身边。
而今又是贺楼家的人用的夺魂甲虫。
“沐先生,天下接触毒物最多的是否当属秦人?”
“嗯,西秦盛产香草,与香草伴随的是各种鲜为人知的毒虫,毒虫再经炼化成为蛊虫。”
西秦……
衡澜之静静地看着她,莞尔。
卿卿是他见过最聪慧的女郎。
……
深夜。
燕宫。
白虎凌云正卧在床榻边的地毯上酣睡,云团是昼伏夜行的动物,便在旁边眨着兽瞳盯着凌云。
床榻上,慕容灼与几个朝臣商议到很晚,回来倒头就睡。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他做了一些梦。
梦到自己战败被南晋俘虏,被送到华陵城,只是在进城之时并没有遇到阿举当街阻拦,也没有人用激将法让他收下凤血坠,更没有人凭着柔弱的身躯为他抵挡住那些南晋贵族的责难和羞辱。
自然而然,他之后的处境,遭遇,十分的不堪,不堪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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