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苏软沨记得,那时候母亲还很年轻,很漂亮,据说是她们纺织厂的厂花呢。每到换季的时候,母亲便会带着苏软沨道裁缝店里去买布,然后拿回家,自己用家里的缝纫机将一块规规整整的布给变成一件漂亮的裙子。
那时候,苏软沨是亲眼见过一块布变成一件衣服的奇妙过程,不过就是剪剪再缝缝,却是这神奇。小时候,苏软沨觉得妈妈那一方缝纫机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
每当自己穿着妈妈亲手做的花裙子来到幼儿园的班里的时候,小朋友们都会投来羡慕的目光,都争先恐后的要和苏软沨做朋友。还问苏软沨自己的裙子是从哪里买来的。苏软沨这时候总是会特别骄傲的说一句:“爱(外)面买不到啦,是我麻麻(妈妈)自己做的呢。”然后又会有很多小朋友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脸崇拜的看着苏软沨说:“苏软沨,你麻麻妈妈真厉害。”
可是那些日子是么时候开始没有了呢?具体从什么时候苏软沨已经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有一段日子,爸爸妈妈总是在家里唉声叹气的,然后没过多久,便传来了爸爸,下岗了的消息。
苏软沨还小还不明白,下岗是什么意思?爸爸苦笑着跟他说:“爸爸以后不用上班了,可能要天天在家里呆着。”苏软沨那时候还很高兴的拽着爸爸转圈:“哦哦爸爸,不上班咯,可以陪我玩咯。”那时候,爸爸妈妈都不说话,只是看着苏软沨苦笑,却依旧温柔。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欢笑再也没有了,先是爸爸、妈妈之间的争吵,一次又一次的惊醒当时已经上了小学的苏软沨。在很多次,自己揉着还在迷糊的眼睛,不解的看着父母们的争吵的时候。
母亲从开始心疼的抱住苏软沨,将她送回房间并哄她入睡的样子,到变成了对苏软沨大喝一声:“看什么看!还不回房间睡觉?!”在到后来,父母之间的争吵、甚至大打出手,完全当着苏软沨的面,两人之间的争斗没有涉及苏软沨,他们只是理所当然的忽略,却更加令人疼痛。
直到有一次,苏软沨在饭桌上,不得已的说出学校又要交补助费的时候,母亲直接撂了筷子,狠狠的剜了一眼苏软沨,那眼神很是陌生,苏软沨却觉得仿佛是在说:“你怎么还不去死?天天就知道要钱!”
而父亲在桌上叹气,最后抽出一支烟,站了起来,说道:“天天要交钱,怎么负担的起。”那天苏软沨在饭桌上低下了头,似乎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在父母面前抬起头过。
而第二天,母亲丢下了一百块钱,同时也丢下了一句话:“讨债鬼!”苏软沨往床上一缩,便听见母亲重重的关门声音。
苏软沨那一天是班里钱交的最晚的一个,钱一直拽在手里,苏软沨却怎么也拿不出去。好像这钱一交出去,就会断了母亲的生路。和全家的生路一样。钱在手里捂出了汗,苏软沨的背上也出了汗,可是她依旧没有办法跨完那短短的几步。
直到老师一而再再而三的催问,苏软沨才在全班注目的过程中,走上讲台,交了钱。老师没有说什么,却是投来了异样的眼光。彼时,学校里还不知道苏软沨家里的状况。
而那天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苏软沨敏锐的察觉到,家中的气氛前所未有的低。苏软沨不敢问什么,只是安静的回到房间写作业。只是那晚一直到了七点多钟,却还没有人叫苏软沨吃饭。
苏软沨却不敢出去问,她知道发生了写什么,又是家里不可抗拒的苦难,她也深陷其中,所以只是忍着饿得一直在发出声音的肚子,埋头吃饭,告诉自己:苏软沨,你不饿。
然后八点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玻璃落地破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争吵。、
“做饭?!做什么饭?!现在家里还能揭的开锅?我现在也下岗了?还吃饭?有钱吗?你有吗?一起死吧。”首先是母亲尖细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噩耗。
妈妈,也下岗了。我们要饿死了吗?苏软沨手中还拿着笔,却不再动笔。突然觉得一丝无力,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为什么会是我们呢?
外面,暂时安静,可能是爸爸在说什么。而后又传来母亲的声音:“你说的倒轻松啊?退休金?下岗补贴?你靠那个?你开玩笑的吧?你下岗那么久,要不是一直靠我工资养着全家,就靠你那一点补贴,家里天天喝稀饭都不够?我说你啊!在家里下岗待着都呆舒坦了是吧?也不知道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还要你这把老骨头的。”
“你够了!你给我闭嘴!”
在沉默之后,父亲终于爆发。之后便是各种不堪入耳的争吵。苏软沨将自己扔在床上,被子捂住耳朵。她不想听这些。他也不会出去,若是出去的话,爸爸妈妈的争吵根本不会减少,还可能会因为突然想起自己这个拖油瓶而更加恼怒。苏软沨不敢,也不愿。
那一夜便这样过去,却只是一场场家庭战争的导火线。那此父亲反抗过后,便再也没有像以往一样息事宁人,于母亲争吵更是互不相让,直到吵到邻居都来劝了。两人似乎才肯暂时的缓一缓气。然后,又是永无尽头的争吵。
当邻居们也开始厌倦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劝架后,父母之间互相诋毁的战争便在无人干扰。然后父亲开始酗酒,自从母亲怪罪他,不出去找工作以后,父亲发了疯似得到处找工作。
然而,年纪大了,学历不高,有没有一技之长的父亲,毫无意外的四处碰钉子,每次找完工作回来,便会带着酒,边走边喝,到家的时候便已经完全醉了。再后来,父亲不再出去找工作,他彻底放弃了这种可能。然而却发现来酒能解千愁的独特用处。
正文 第五章:五
父亲开始酗酒,妄图走过这样一个长醉不醒的人生,母亲叹气、流泪、谩骂对于一个已经睡在自己梦里的人来说,毫无左右。而争吵仍然继续。
所以苏软沨站在自己的楼下,看着一楼零星的灯火,却怎么也跨不出那一步,她害怕,对于这个家庭,怀着一种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深入骨髓。
再次看了一眼浓浓的夜色,苏软沨觉得似乎更加压抑,咬了咬牙,苏软沨还是决定往家中走去。
苏软沨站在门前,摸了摸包中的钥匙,虽然有段时间没有回来了,但是总还是自己家的。这时候不知道他们睡了没有,轻轻扭转了钥匙打开门,客厅中还是灯火通明,站在客厅中互相怒视的两个人都惊异的看着门渐渐被推开。
苏软沨推门走了进来。
“小沨?你怎么回来了。”母亲回过头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恩。”苏软沨依旧低着头,默默换了鞋。
“哼,还不是在外面混的不行了就回家讨吃的。”父亲满身酒气,一脸不屑的看着苏软沨。
苏软沨突然感觉心里又是一整刺痛,压抑住转身就想离开的冲动,对着母亲说:“我在家里呆几天。”说着便一身沉重的走向自己的房间。
“你……”母亲也是一时愣住,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走进房间。女儿如今回来了,怎么却觉得离得更远了呢?
回过头,还不都是这个不争气的男人!下岗那么多年,别的没学会,就知道喝酒了?每天喝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怎么就轮到自己这么命苦?
“你个死老头子!女儿刚回来,你瞎说什么东西?这么多年来,你什么时候又为家里赚回来过一分钱?现在女儿长大了,你竟然还这样说,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这样的孬种!”
“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为这个家忙里忙外,就伺候你们父女两个,现在女儿不亲,老公又是这幅鬼样!我怎么活啊?怎么活得下去哟?不活了!不活了!”
“你个婊子,给老子闭嘴!”“哐”一声酒瓶落地。
“好啊,你敢骂老娘是婊子?!老娘给你洗衣做饭,还生个小白眼狼,老娘是婊子,看谁才是婊子养的。”声音一声声传来,伴着厮打声,相互纠缠。苏软沨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而已,梦醒了,妈妈还会坐在裁缝机前给自己缝衣裳。
这样的吵闹声,苏软沨早已习惯,这些年来,在自己还上初中高中,住在家里的时候,这样的声响每夜都会响起,伴随着各种瓶瓶罐罐或者是一些不知名的物体落地的声音。
那些声音就像是午夜里无法避免的幽灵的呻吟,在自己耳边一声又一声的回荡,每夜都会想起,从来不曾远去,那,是自己的噩梦。
所以自己一直努力学习,努力奋斗,就是想考上一个大学,有一天可以远离这些恶魔的呻吟;有一天可以自己掌握自己的未来,然而兜兜转转又是回到了这里,这个深夜让人颤栗的地方。
也许自己从未脱离过这里,苏软沨想起在到了大学的第一个晚上,那时候自己很是快乐,怀着一种隐秘的心态,在心里暗舒一口气,以为自己终于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了。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