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点点头，道：“应该是知道了。”
夭夭追问道：“他怎么说？”
月儿窒了窒，想起莫千亭胸口牵扯着生疼，道：“莫大哥跟着王爷回长安城的那一日我们见过一面，他什么都没有说，只说手头上还有王爷交办的公务未完。想来王爷颇为重用，他要是跟我私奔，别说这辈子见不得光了，就是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前程都要败光了。”
对于莫千亭暧昧不清的态度，夭夭不太受用，略有些看走眼的意思。“你替他想，那他有没有替你想过？”
月儿被夭夭问到了伤心处，她也怀疑莫千亭对她的感情，就是顺风顺水时花前月下暂相逢，一旦碰到了逆境，没什么比前程重要了。月儿有些心灰意冷了，道：“也许我没有那么重要吧。跟着寿庆也好，起码知根知底，他虽然嘴巴碎点，但是待人真诚。”
正文 第七百九十三章 事与愿违（二）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大概是水温太适宜，抑或是在长生殿中如履薄冰的日子，让她没有一夜安枕，时刻警惕着顾依依给她放冷箭。直到房门被叩开，夭夭才恍然从梦中醒过来。
采青从外面匆忙回来，身上沾了湿气，隔着绡纱屏风，月儿问了声，“主子刚眯会儿，你这一惊一乍的，仔细别吵醒了她。”
夭夭不出声，照旧闭目养神，由着她们在屏风外对话。采青幽幽声道：“王爷去合欢苑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月儿心急道，“那李清越在位时候，王爷从来不去的，怎么现在转了口味了？”
采青一个人拿不定主意，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她就跟月儿来讨办法。“你说这事儿要不要跟主子说说？”
这是烫手的山芋，月儿接过来也不知道怎么处置。“主子非气死不可，可他们都在气头上，一时之间没人去服软的。”
月儿嘘唏了一声，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良久，月儿道：“水温该退了些，我去喊主子起来了。”
采青应了声，道：“我去厨房看看，主子难得回来，晚膳都准备了她爱吃的菜色。”
月儿绕过屏风一看，夭夭惘惘然地坐着，眼里干涸无泪，可心里已经滂沱大雨了。
她缓缓出了一口气，道：“让采青不必忙活了，今晚上什么都不想吃。”
月儿忙开声劝说道：“您不能饿坏了身子。”
夭夭翕动了下嘴唇，道：“跟采青说，今晚吃凉粉，透心凉的那种。”
这下可为难月儿了，更为难采青了，凉粉虽然叫做凉粉，可吃起来不一定能有透心凉的效果，难道用冰镇一镇？
人心都死了大半了，吃什么不重要，反正到了嘴里只有一种苦涩的味道。
夭夭换了身绫罗浅蕊长衫，松松垮垮系着腰带，很有出尘脱俗凌波仙子的意味，在炎夏暴雨后的晚上，夜风轻轻拂过她的衣袖，绝世独立又清绝出挑，恍若不该存在人世，飘飘欲飞仙的嫦娥仙子那般。
骤雨来去很快，月隐星沉，这是个寂寞的夜晚。琉璃四角灯挂在檐下扑棱，她坐在亭里听风声。
在长生殿的夜里她总是一宿一宿无眠，便是坐在无人的亭里听风声，尉迟云璟传授了轻功的心法给她，传授了外家脚法，她偷摸着练习了一阵子，虽然轻功进展不大，但听觉较寻常人更加敏锐。
她听到了风声，更听到了踩在屋瓦上的脚步声，循声望去，一身夜服包裹着匀称颀长的身形，她嘴角凝了一团笑，看这个身影跃入天井中。
夭夭废了上夜的规矩，底下人都能安生睡个整觉，倒是月儿辗转反侧睡不着，前路杳杳，心上始终压着大石头。莫千亭待她无情，她唯有嗟叹自己身世浮萍，早些收拾好感情上的残渣，也省得在心上落下一辈子的残疾。
门声轻轻敲了敲，她本就未眠，倏然就起身去开门。隔扇门轻推呈了个半圆，莫千亭就在她视线之中含笑看她。
正文 第七百九十四章 事与愿违（三）
月儿一时之间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迎接突如其来的惊喜，她一手捂着嘴，难以置信他回来了，就在她眼前冲着她微笑。“莫大哥，你怎么来了？”
莫千亭抚着她的侧脸，很有怜惜的意味，问道：“我若不来，难道真看着你嫁给寿庆么？”
月儿还是耿耿于怀，在她最困顿的时候，莫千亭用一走了之的方式应对。“可你之前走了。”
莫千亭道：“我不得不走，王爷交办的差事在即，我要趁早了结了。即便将来要走，也要走得干干净净。”
月儿难以置信，他居然回来了，用这么简单干脆的话，就把之前的误会解释得清清楚楚。他短暂地离开，是为了全须全尾地回来，是为了他们天长地久地享受。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她嵌入他的胸膛，结结实实感受到了炙热的爱意。
可她不敢自私，爷们最重前程，斗胆破坏了王爷的指婚，那必定是要自食其果的。“莫大哥，你回来我已经很高兴了，很感激你来送我一程。”
莫千亭自小跟着尉迟云臻而活，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心之所向情有独衷，直到月儿指给了寿庆，他才知道心痛比任何刀枪剑戟的伤害都大，那种痛是丝丝入理，无法开解，即便是铜墙铁壁也能被瞬间穿透击溃。“说什么胡话，我回来不是来送你，是来接你的。”
月儿从他的角度考虑，希望他将来不要在平淡的日子中嗟叹今夜一时脑热的决定。“王爷器重你，在王爷手下前程似锦，你的前程不要了么？”
他把月儿扣得更紧实了，他沉默寡言，却不代表他的心是冷的，只不过凡事三思而后行，当他能说出来的时候，便是笃定能做到的事。“王爷的恩情无以为报，他日王爷需要我，我必定鞠躬尽瘁效犬马之劳，可是如今你才是最重要的。前程于我如浮云，我不过想要一个家，有个能干的娘子操持家务，如果上天恩赐，再生个孩儿，那人生便齐全圆满了。”
从莫千亭口中娓娓道来，那一字一句落在她心上，都是最好的语言，最好的愿景，此生最完满的结局。月儿向往又踟躇，始终卖不出那一步。“莫大哥，如果我们走了，王爷会不会天涯追杀？”
莫千亭直言道：“也许会的。”
月儿惶恐，私奔也许只有头脑一时的发热才能定下的冲动，像她这种瞻前顾后的人着实没有勇气应下。如果此事只关乎她一人，她二话没有，可牵扯甚广，她就变得犹豫不决了。“莫大哥，我要是走了王妃怎么办？采青这人太实诚，万一出了事不知道替王妃周全，我不放心。”
莫千亭慢慢松开了月儿，她的顾虑太多，从顾虑他的前程开始，一直到关心王妃的日常生活。可王妃犹如她的再生父母，要她贸然跟他私奔，王爷知道后决计是饶不了她的。他们两人尚且可以应付自己选择的窘况，却不能把无辜的王妃拖下水。
正文 第七百九十五章 姻缘凑成（一）
两人之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这个决定不好下，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莫千亭沉声道了句，“王妃为人仗义，我也不忍心连累她。”
阒然的空中抛出一袋硬物，莫千亭以为是暗器，环住月儿在身后，扬手一接，却是沉甸甸的一袋包裹。
夭夭从门后闪身出来，笑道：“月儿，你这性子可不好，犹犹豫豫的，再好的姻缘也会被你拒之门外。”
莫千亭掂了下手上的包裹，里面清脆的金石声响，当即脸色一变，双手呈送上，推辞道：“王妃，这个使不得，千亭何德何能受您这么多银两。”
夭夭推还给他，道：“月儿今日起便要跟着你生活了，我从未当她是婢子，一直视如姊妹，这是我给自家姊妹准备的嫁妆，不管她跟了谁，这份嫁妆就这么多了，别嫌弃少。”
“足够多了，已经够这辈子生活所需了。”莫千亭愧怍汗颜，“养妻活儿，本该是男人所为，千亭受之有愧。”
夭夭牵起月儿的手，看着莫千亭，把月儿亲自交托到他手上，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在四下无人清醒的夜半，在侍婢庑房门口，不讲究时间，不讲究地点，却极有仪式感。“我原本跟王爷提过你俩的婚事，却不知之后发展到了这样进退维谷的地步。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你们。这些银子算是月儿的嫁妆，也算是替王爷跟你们俩尽点心意。王爷的心是好的，只不过一时被怨恨蒙蔽了双眼，如果月儿真的嫁给了寿庆，没准他会追悔莫及。”
话都说到这份上，月儿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她毅然颔首，道：“主子，月儿跟莫大哥走了，您要多保重。”
夭夭笑得没有城府，颔首不迭，道：“肯定保重，你知道我的，最惜命了，肯定万般保重自己。”
“月儿这辈子最有福气的事就是跟了您，您待月儿是真的好。那怕您经常数落月儿膝盖软，眼泪便宜，今儿我也要跪您，请受月儿一拜。”月儿双膝落地，千恩万谢地磕了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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