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轻梅方才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手掌。
她瞧着眼前精巧的少女脸庞,这个昭华县主,她可以说有几分熟悉,可是又不自禁的流转了一股子的淡淡陌生。她知晓元月砂秉性狡诈,精于算计,可是如今,元月砂的脸蛋之上却流转了一缕别扭。
瞧着元月砂面上神色,竟似有几分的不知所措。
龙轻梅不自禁的生出了一缕冲动,想要伸出手,轻轻抚摸眼前的脸蛋。她废了好大的劲儿,才生生压下去胸中那缕冲动。
龙轻梅胸口轻轻的起伏,慢慢的压下去胸口一缕躁动。
她慢慢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痕迹,含笑:“是我一时失态,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情,吓着昭华县主了。”
元月砂长长的睫毛轻轻的抖动,一双漆黑的眸子,好似透出了柔润的光彩:“既然是已然过去的事情了,睿王妃何必如此的介怀?”
龙轻梅慢慢的攥紧了手掌,死死的捏成了拳头,一股子的锐痛,却也是悄悄的从龙轻梅的掌心轻轻的泛起了。
过去的事情,她自然是介怀的。而且无论过去多久,那心里面,却也是绝不会就此忘怀的。
她缓缓说道:“其实,我曾经有一个女儿。”
元月砂一时也是不知晓,应当如何的应对,哑口无言。
“我生下这个女儿时候,月份不足,可仍然是痛得死去活来,满头都是汗水。我那一双手,也挣得都是青紫痕迹。女儿生下来,她身子骨弱,月份不足,整个人就好似红皮猴子,皱巴巴的。才生下来时候,我都吓坏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就生下了这么个极难看的孩子。”
“那时候我疼得流眼泪,心里面也是满是失落,委屈得要哭出来。是阿宁陪在我的身边,好笑的瞧着我。对了,阿宁就是我的小哥哥,他本名江宁,小时候随父母迁到了这儿,打小和我一块儿长大。阿宁就轻轻的擦去了我脸上的泪水,却也是好笑的对我说,说我平时素来刚强,怎么这个时候却像个不懂事的大孩子。他说小孩子生下来就是这样子的,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子。等孩子长大了一些了,瞧着就是会觉得漂亮了。”
“那是我第一次带孩子,自然什么都手忙脚乱,我什么都不懂的。我要给她洗澡,换尿布,还要给她喂奶。小丫头年纪小小的,便是牙尖嘴利,喝奶时候还会将我咬得鲜血淋漓。小孩子饿得快,整晚上都折腾我,惹得我眼底便都是青紫。那时候我在想,从小到大,我虽然会吃苦,可这小丫头是最会折腾我的,闹得我焦头烂额。”
“不过那小丫头虽然会折腾,幸好阿宁一直陪伴着我,咱们一块儿带孩子。有时候,真是奇怪。小孩子生下来时候,你嫌她烦,可是一手带着她,她喝着你的奶水,软乎乎的躺在了你的怀中。你瞧着她软乎乎的吹着气,挥手蹬被子睡着,就渐渐觉得,她是你的血中血,肉中肉。你搂住这个小恶魔,心里面却会很欢喜。哈,那小丫头才生下来时候是很丑,可养了几个月,皮肤也是白嫩嫩的,也不是那等红红皱皱的了。她变得白白胖胖,很是可爱。”
“这小丫头,欢喜时候,还会冲着你咯咯的笑,笑起来时候眼珠子眯起了,好似两弯月牙。你看着她,就会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融化了,甜甜的,很是欢喜。”
“她也认人,就是认得你,知晓你照顾她,仿佛就认得你的心跳。你抱着她时候,她小脑袋就往着你的怀里拱来拱去。她也刁钻,不是我这个娘抱,就让她的爹抱。换了外人抱一抱,她就是会哇哇大哭。你嘴里说她挑,埋怨她会折腾人,可是其实你的心里面却会很窃喜,觉得女儿还是知晓区别对待,知晓谁对她好。哪个待她好些,她就腻着谁。”
龙轻梅说到了当初的那些事儿,唇角不自禁的勾起了浅浅的笑容,仿佛那时候明润、欢喜的心情,就又不自禁的浮起在了心头了。
她八岁离开了渔村,之后就一直留在亲爹身边,历经了那么些个腥风血雨。唯独成婚到生孩子的那一年多,却过着清静如水的日子。
她还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和江宁的住所。海边时常会有雨,一下会连绵几日,可那雨水下透了,太阳就会钻出了,阳光也是润透了。院子里面的花儿,被雨水润了,一朵朵的,会开得格外明媚。雨水过后,空气之中会有一股子淡淡的海腥味儿,若换做别处的人,也许会不惯。可是龙轻梅却也是打小就习惯了这样儿的味儿了。
她和江宁就居于此处,恩恩爱爱。龙轻梅打小什么活儿都肯做,可是说到了刺绣,却怎么也学不会。她原本想给女儿做一双漂漂亮亮的虎头鞋,却只能用针刺伤了自己的手。有时候她做梦,一闭眼就梦见了自己抱着女儿,和江宁站在了那染满阳光的院子里面。
江宁也很爱这个女儿,还让人给女儿打了一片长命锁,戴在了女儿的颈项之上。
可惜东海的风好似总带着那么一股子血腥的味道,彼时摄政王石修,野心勃勃,瞧上了东海海运带来的金银珠宝。
那么一条海运路线,于石修而言,便是那么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再怎么样,龙轻梅也是不能当真和江宁一道,过些个安安稳稳的日子。
“女儿半岁的时候,我迫不得已,离开她了。我有些事情,不得不为。离开的那天,我亲亲她的脸蛋,听着她咯咯的对着我笑。前天晚上,我哭了好久,泪水将枕头都给打湿了。可我到底一狠心,离开了她。可是我心里面想着她,心心念念的惦记她。有时候睡觉醒过来,就忍不住想起她软乎乎的身子,那笑眯眯的眼睛,想着她身上那股子奶味儿。想着她冲着我撒娇,腻在我怀里面,受了委屈,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儿。”
“可是我这狠心的娘,一去就好几个月。后来我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回去见我女儿。”
“我记得那一天天气很好,前几日下过雨,天是蓝蓝的,花儿也开得很精神。我女儿穿着一套淡绿色的衣衫,颈项间挂着那枚长命锁。她没过几个月,长大一些了,越发可爱了——”
龙轻梅这般说着,直勾勾的看着元月砂。
她慢慢的,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住元月砂的脸颊。
“阿宁抱着她,对我微微含笑。我一步步走过去,阳光洒在我的身上,我觉得很幸福,幸福得有些个晕眩之意。我梦里想着女儿,如今就好似做梦一样,就想要伸出手,将她抱一抱。我走到了她的身边,快要抱着她了。而她却也是伸出了那么一双软乎乎的小手,对着我奶声奶气的叫唤,唤我娘亲!”
龙轻梅手掌磨蹭元月砂的脸颊,脸上流露出了惊喜:“原来我女儿已经会说话了,她会说话了,她还叫我娘亲。”
“我那时候,眼泪哗啦啦的,一下子就流下来。”
说到了这儿,龙轻梅已然是泪流满面。
元月砂一双漆黑的眸,映着龙轻梅流泪的双眼,
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慌乱,顿时不觉涌上了元月砂的心头。
元月砂只听着自己个儿一颗心,砰砰砰的乱跳。
饶是元月砂脸皮素来很厚,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也是不自禁的升起一缕羞恼和惭愧,好似自己是一个窃贼,窥测了原本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是自己个儿,原本可并没有这般无耻,做这档子极无耻的勾当。
若不是百里聂,自己何至于在龙轻梅面前这样的心虚。
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是会有什么秘密不想让别的什么人知晓。
要是龙轻梅没有将自己当女儿,也不会将这么些个秘密,好似竹筒倒豆子一样给倒出来。
龙轻梅眼底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灼灼光彩,蓦然眼底流转了一缕锋锐。却忽而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拭自己的眼泪珠子。
那片手掌轻轻的移开了元月砂的脸颊,龙轻梅眼中的情愫却也是禁不住慢慢的收敛。
元月砂方才沉声说道:“睿王妃,月砂先行沐浴更衣。”
她掩住了内心之中的一缕异样,前去梳洗。
元月砂却禁不住在想,百里聂也是不知晓用什么法子,让龙轻梅认为自己是她的女儿。
一股子恼恨之意,顿时这样子的涌上了元月砂的心头。
百里聂可真会盘算,不但令自己的地位更加的稳固,而且自己的把柄也是落在了百里聂的手中了。
无论百里聂以后想要自己做什么,也许自己就很难拒绝。
一想到了百里聂亲口许的那门婚事,元月砂娇嫩的脸颊,顿时也好似染了一层丹蔻样儿红透了。
水汽蒸腾,染得元月砂精致双颊飞起了红晕。而元月砂那双漆黑的眸子,却经不住染上了一层邪气。
百里聂胆敢算计自个儿,这个长留王殿下再如何的厉害神秘,可却别以为,当真能拿捏自己。
每一个以为能够拿捏住自己的男人,可都是已经死了。
一想到了这里,元月砂的唇角不觉浮起了凉丝丝的笑容。
蓦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也似,元月砂眉头轻皱,忽而手指头轻轻的抚过了自己颈项上挂着的那块金锁片。
这块长命锁,打造得十分精致,可却有些陈旧了。
百里聂将这个所谓开过光的玩意儿给自己戴上,惹得龙轻梅眼神都是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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