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知绘脸色越发冷,转身往后阁走。
待进了后阁,沁香才啐了一口,恨声道,“今日怎么总遇见这种巴结奉承的东西!”
兰知绘一言不发,脊背挺的笔直。
“小姐,这个李管事之前便和您有些过结,定是笼络其她绣娘排挤您,越发的不把您看在眼中了,定要好好教训她一下才是!”沁香骂道。
兰知绘自己也明白,以前坊里就算有人对她有意见,也不敢对她不敬,自从过年的事之后,这些人捧高踩低,见她失了纪余弦的恩宠,便开始明目张胆的和她作对了。
沁香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骂那些绣娘,兰知绘脚步停下,幽幽的道,“你说的对,我若是纪府的主子,再没人敢这样慢待我!”
“小姐、”沁香闻言一怔。
兰知绘却不再说下去,淡淡笑了笑,脸色恢复如常,抬步往楼上去了。
次日便是中秋节,苏九应了纪余弦晚上和他一起吃饭,所以上午便出去和长欢几人团聚。
胡大炮也放了一天的假回城,加上乔安沐休,伏龙帮的五人终于又聚齐。
众人都嫌酒楼里人多太闹,所以这次在胡大炮的新将军府欢聚。
皇上赏的将军府前后三进,前庭和后院之间带一花园,房屋修的气派宏伟,处处卓显将军府的威风。
苏九知道胡大炮不会照顾一个府邸,所以安排府中管事和下人这种事便一一都替他准备齐全了。
然而到现在,胡大炮也没在这府里住过几日。
听说胡大炮要在府中宴请,下人们忙里忙外的准备了一日,只恐这位新主子不满意。
长欢托人在云溪捎来一坛梅子酒特意给苏九品尝,苏九想着等下回去要被纪余弦训,不敢多喝,只偷偷拿了水糊弄,被阿树发现,一顿嘲笑。
长欢却是护着苏九的,尝了苏九杯子里的水硬说是酒,结果两人一起被罚酒。
坐在一起,照旧又说起在玉壶山的事,从前觉得苦的,现在提起反而成了乐趣。
就像去年中秋节,他们用唯一的一吊钱在山下农民那里换了一筐毛豆,煮的咸毛豆和打的搀了一半水的酒一起喝,也喝的兴高采烈。
然而到了半夜众人便睡不着了,屋子里放屁的臭气都笼了眼,都跑到院子里去睡。
闻着山下百姓煮肉的香味睡不着,五个人流了半宿的口水。
众人说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好似说的是别人的笑话似的。
“说到这,我要敬安爷一杯,是安爷的一个决定,才让咱们伏龙帮终于又扬眉吐气!”阿树喝的半醉,端了酒盏要敬乔安。
“要谢,咱们应该谢大当家,牺牲自己扮成苏家小姐!”乔安把话又引到了苏九身上。
话音一落,胡大炮先哈哈大笑起来,似是又突然想到去年苏九扮成苏小姐时给他们都吓了一跳。
“大当家,你当时扮成个娘们,我差点就不认识你了!”
“我当时想,这小娘子真俊啊,哪来的!”
“就是真的苏小姐也没咱大当家的俊!”
……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调侃苏九。
苏九靠在长欢身上冷笑,“行啊,都长能耐了,都敢对小爷撒泼了!”
众人忙憋着笑给苏九敬酒,胡大炮不假思索的道,“不敢,就算我们做了皇帝老子,也得听大当家的!”
乔安左右看了看,轻咳了一声,“不许乱说!”
苏九也瞪了胡大炮一眼,“这话要是被你属下听到,半夜砍了你的人头就得去皇上那邀功!”
胡大炮醒了几分酒,忙道,“我换个人,换成玉皇大帝,总没人管了吧!”
“越说越没谱了!”乔安笑他。
“怎么叫大炮呢,他这嘴就是个大炮筒!”
“所以轰的敌人溃败求饶!”
众人又嬉笑起来,酒一直喝到申时,苏九见天色不早了,起身回去。
胡大炮和阿树两人自然喝多了,乔安见长欢还算清醒,让他送苏九回纪府。
苏九嚷嚷着没事,脚步却有些虚软。
到了纪府,长欢停下马车,喊了几声老大,不见苏九回应,推开车门见苏九歪歪斜斜的已经睡着了。
长欢见她睡的难受,忙将她揽在自己身上,抬手将她额头上散下来碎发理到耳后。
苏九白净的脸蛋被酒气烧的酡红,若三月的桃色在两颊晕开,灼灼倒影,向着水波深处蔓延荡漾。
长欢目光不由的温柔下来,想起今日喝酒时的话,他并无半分开心。
他宁愿他们依旧还在山中,过的清贫艰苦,却也过的简单,没有什么纪府,也没有纪余弦,苏九完全是他们的大当家。
如今,他总觉得苏九已经有一半属于纪府了。
或者,在不远的将来,彻底离开他们,变成了纪府的人。
醉酒的苏九皱着眉喊水,长欢忙在车厢里找了水囊,尝了一口里面的水还温着,才小心喂给她。
苏九喝醉了酒,最爱睡觉,长欢拿了绢帕将她唇角的水泽擦下去,目光凝在她粉润的唇瓣上,呼吸突然一顿。
少女呼吸如兰,和着酒香,长欢本半醉的意识只觉此时也醉的一塌糊涂,不受控制的低头一点点靠近女子的如花的唇瓣。
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早已变成彼此生命中的一部分,比起旁人,他才应该是最理所当然的那个。
两人靠的那般近,几乎已经闻到女子身上淡而雅的幽香,长欢喉咙一滚,缓缓闭上眼睛,唇瓣即将碰在她唇上,只觉心跳如雷,似要穿破血肉跳出来一般。
“咣!”
突然一声重响,马车门被重重推开,长欢倏然抬头,映入眼帘一袭红色袍角,那抹妖异的红刺目而冰冷。
纪余弦浑身散发着迫人的寒意,狭长的凤眸幽森冷澈,缓缓一眯,和少年对视,
“长欢,你放肆!”
长欢俊眉一挑,并不见任何慌张,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淡定,浅浅一笑,“我不是你的下人,放不放肆,不用纪长公子说!”
纪余弦眉宇间沁着杀气,冷沉的扫他一眼,踏前一步,欣长的身体微微弯曲进去马车内,伸手去抱苏九。
长欢却下意识的躲开,在逼仄的马车内仰头直视纪余弦,带着浓浓的敌意。
“把她给我!”男人声音微沉,似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长欢阴郁的双眸中没有半分畏惧,刚要说什么,突然怀中女子似是听到了纪余弦的声音,闭着眼睛喊他的名字,
“纪余弦、纪余弦”
“我好像又喝多了!”
“不、不要生气。”
少女声音软糯,带着淡淡的撒娇,长欢一下子愣在那。
他似乎从来没见过苏九这个样子,褪去了平时日张扬冷冽的模样,完全像个和怀着春情的少女,若这徐徐秋风一般柔软娇媚。
纪余弦眉目一动,再次伸手去抱苏九。
这一次长欢手臂放开,任由少女被男人抱去,怀中一空,似是整个人都空了。
纪余弦看也不看他一眼,将苏九裹在怀里,大步下了马车。
男人的这种漠视比方才带着杀气的敌意更让长欢惶恐,那是一种有恃无恐的嚣张,仿佛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和他成为敌人。
苏九对那人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若是日久生情,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是更久!
他和纪余弦差在哪里,是因为纪余弦是天下第一的贵公子,而自己只是个流落在玉壶山的山匪?
长欢痛苦的闭上眼睛,全身的力气都软下去,车厢里还有女子身上的幽香缭绕,似密密的针扎在他身上,扎的他去千疮百孔,破败不堪。
他从小便跟着她,吃饭在一起,睡觉在一起,出去打劫也在一起,朝夕相处,密不可分。他的命是她救的,似乎生命里每一件事都是和她息息相关,如果有一日她不在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苏九再醒时,天已经黑透了,房间里没点灯,只窗外幽幽灯影透进来,一片朦胧的昏暗。
身边有暖意传来,苏九眼睛也未睁,往那人身上靠了靠,嘟囔道,“纪余弦,天黑了怎么不点灯?”
今日是中秋佳节,刚刚入夜,隐隐的欢笑声穿过墙垣一直传进来。
男人不说话,苏九睁开眼睛,往他怀里拱了拱,闷声道,“我没想喝醉的。”
这一句算是解释了。
黑暗中传开低低的一声叹息,男人长指抚在她脸颊上,沉声道,“若再在外面喝的这般不省人事,我便、”
苏九撩起眉梢,“你便如何?”
“我便杀了同你喝酒的那些人!”男人声音低魅轻淡,却果真带着丝丝杀意。
尤其是那个长欢,果然对苏九有非分之想,实在可恶!
苏九切了一声,似是并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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