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背地里都说这回科举中进士的可有福了,六部空出那么多官位来,正好是给这些新科进士们准备的。
与此同时朝廷对官员任免也进行了一次调整,尤其工部,这回损失的人最多,便有一些人被提拔了上来。工部尚书由原户部侍郎胡德免就任,而工部左侍郎则定了郭文莺。
圣旨一下,整个工部都哗然,谁也没想到郭文莺会任左侍郎,都对着她背后指指点点,说她在外包养戏子,还跟皇上不清不楚的,更有御史上奏,说郭文莺私德有问题,不能就任侍郎。
不过那位御史被皇上叫进御书房聊了一天,再出来时,连个屁也不敢放了。
说起胡德免,还是郭文莺认识的老朋友,不,老仇人。当初她为了筹粮,把时任户部侍郎的胡德免给从被窝里掏出来,连打带吓唬的,把胡德免都吓出病来了,有一阵子晚上都不敢单独出门。
胡德免一看给自己做副手的是郭文莺,工部大门都不敢迈进了,请了三天病假,磨磨蹭蹭了好几天才到工部报了到。第一天召集工部官员开会,连看都不敢看郭文莺一眼。
其实他也不算胆子小,只是当年那本写着他各种劣迹的册子,是郭文莺给他的,那就说明郭文莺知道他做过的所有事,正在这风口浪尖上,他是真怕郭文莺把他给抖搂出去。更何况人家是皇上的心腹,心腹中的心腹,他哪敢得罪啊。看看蒋明河和齐怀山的下场有多惨,就知道这工部最不能得罪的就是郭文莺。
所以他就职后的第二天就把郭文莺叫到面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其大概意思就是以后你可以在工部横着走,想干什么干什么,他绝不加干涉。
对于他这么上道的态度,郭文莺还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正好她要改革工部的一些规章制度,没人干涉拦着,倒更方便她下手。
朝廷的旨令已下,只需要到吏部领了文书和官印,履行了上任手续,她就是正式的工部侍郎了。南齐以左为尊,她这左侍郎说起来比邓久成的右侍郎还高着半格,一个女人能把官做到她这份上也算是罕见了。
郭文莺连升了数级,身上的官服也由先前的紫色变成了红色。和从前麒麟武将服之间的区别,就是官服上的朴子不一样了。文官一品绯袍,绣仙鹤;二品绯袍,绣锦鸡;三品绯袍,绣孔雀;四品绯袍,绣云雁;五品青袍,绣白鹇;六品青袍,绣鹭鸶;七品青袍,绣溪敕;八品绿袍,绣黄鹂;九品绿袍,绣鹌鹑。
她现在是三品文官,衣服正中的朴子正是一只开屏的孔雀,她的常服与公服都是特别定制的,虽都是乌纱帽、团领衫、束带,却与别的官服相比做工更加精巧,大小也修改成了适合她的尺寸。
这身特制官服是徐茂亲自带人给送来的,宣读了一通圣旨后,便恭恭敬敬地呈到她面前,说是皇上送给她的一份厚礼。
她打开一看,见盒子里装的是两身官服,一身公服,一身常服,她忽然想起上次他把她的官服撕扯了个口子,还信誓旦旦说改日送她一身更好的。看来这倒也是实现诺言了。
她换了公服先去吏部领印信,正好想见舅舅一面,便也没派人去,自己坐着轿子往吏部去了。
这是她第二次来吏部衙门,第一次是先皇封了怀远将军,这一回倒是把正三品侍郎的职位给坐实了。像她这样以女儿身正式做官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能从武官转成文官的,也更是世所罕见。
与上回一样,她刚一迈进吏部衙门,就让人看西洋景似得,不知多少双眼睛瞟过来,对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
郭文莺被人看惯了,倒也不怎么理会,先去见了大堂哥郭文清,在他那儿拿了印信。
没想到郭文清也像外面那帮人一样,对她那一身绯色官服啧啧称奇,连声道:“文莺,你说你这个样子要是在京城里逛一遭,不知有多人围着你看稀罕呢。”
郭文莺白他一眼,“堂哥怎么也跟外面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一样,都学会调侃我了?”
郭文清叹气,“再见过世面又怎么样?横竖还没人亲眼见过女子能当官呢。你也是开天辟地第一个了,不让人稀罕死才怪了。”
郭文莺不理他,自己家里人都拿这种眼光看她,就别说那些外人了。她被封了三品,连跳好几级,不定有多少人在背后眼红嫉妒,想看着她倒霉了。
从郭文清的公房出来,郭文莺就去见了卢俊清。
卢俊清正和一个官员议事呢,瞧见她进来,不由抿嘴一笑,“工部侍郎大人来了,真是稀客啊。”他摆了摆手,那名官员退了下去,临出去时不免又回头多望了郭文莺一眼。
第四百六十九章 荣焉
这已经是今天不知第几百个用异样眼神看她的了。郭文莺笑道:“舅舅真是的,也学那么些人打趣我,横竖只是换了身衣服,有那么稀罕吗?”
卢俊清站起来,“稀罕,怎么不稀罕,你这女子当官就是稀罕景,还坐了正三品,他日上朝,那帮大臣瞧见自己和女人同朝议政,怕又要一堆酸词了。”
郭文莺自也知道这点,她官做得越大,所承受的压力也会越大,这是男人的天下,男人为尊,几千年了都是惯了的,又怎么愿意一个女人压到他们头顶上?怕是到了上朝之日,又是一番唇枪舌战了。
卢俊清倒是不在乎这个,他自己的外甥女,自然无论什么样看着都是好的。
他笑眯眯地走近她,“来,文莺,转个圈给舅舅看看,我的外甥女是三品大员,天底下哪还有人能有这样的福分?”
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倒把郭文莺给逗乐了,舅舅平日里甚是迂腐,没想到这件事却是出奇的开通,或者也是因为她是他外甥女的缘故吧。
两人坐下叙话,卢俊清道:“文莺,你还不知道吧,你外祖母过几日要进京了,你若闲了过去帮你舅母准备准备,听说这回卢家来的人不少。”
外祖母今年得有七十多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实在也不适合走动。
郭文莺诧异,“外祖母进京来做什么?”
“可能一方面是为了你底下两个妹妹的婚事,另一方面也是今年一钰考科举,你外祖母平日里最疼他了。还有你二舅父这次要回京述职,就一起跟着来了。”
上次卢大太太跟她提过二舅父要来的事,听闻这位舅父脾气很不好,为人执拗,又爱认死理,舅母还曾叮嘱她见了这位舅舅不可过于放肆。没想到这回不仅是舅父,连外祖母也来了。
郭文莺从来没见过二舅父,也没见过外祖母,对他们的到来也谈不上期许不期许,只是最近事务繁忙,她还真抽不出时间去帮舅母的忙。
和卢俊清又说了一会儿公事,郭文莺就起身告辞了,在众人不错眼珠的注视下离开了吏部衙门。
她还要进宫去谢恩,去的迟了,怕又要被封敬亭挑理。
在宫门外递了牌子,不一刻便有人引着她进了宫。她走的是外臣进宫的手续,自与从前在尚寝局的时候不一样。
正走着,忽然瞧见尚膳局和尚衣局的两个女官过来,两人与郭文莺走了一个对脸,都一脸惊异,怔了好片刻才想起来给她行礼,口称:“见过大人。”
郭文莺虽觉得那两人面熟,却一时叫不出名字,只微微点头,“两位姐姐好。”
那两人尴尬一笑,却不敢应,看她的眼神与今天在吏部被人围观的眼神一致,都当她是稀罕景了。
郭文莺心里甚不舒服,对她们微微颔首,转头走了。她刚走几步,隐隐约约听到两人小声嘀咕:“你说这女人怎么就做了官了?”“谁知道啊?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本事,还居然爬的这样快。”
两人越去越远,隐隐似还听到什么贵妃,贤妃的话,郭文莺暗叹,有女人的地方总是少不了这些闲言闲语的。
小太监引着她往御书房走,还没走近,远远便看见殿门前跪着一个人,看身形应该是严玉兰,徐茂正猫着腰低低说着什么,看神态似乎也是无可奈何。
郭文莺微觉诧异,这时候严玉兰在这儿跪着做什么?
近日朝廷中关于左相大人要致仕的传闻越来越多,先不说他是真想走,还是故意耍花腔,现在他的日子不好过那是肯定的。惹恼封敬亭的下场很严重,其实严云谷若是够聪明的话,现在就干脆抛去荣华富贵真的致仕,远离朝堂纷争才是保全自己最好的方法。不过可惜这事说着容易,能做到的却没有几人。
她缓步走过去,严玉兰也看见了她,抬起头怒视着她,对她连连冷笑。
郭文莺只做不见,对一旁的徐茂道:“皇上可在吗?劳烦总管通禀一声,就说郭文莺前来谢恩。”
徐茂笑道:“哎呦,我的郭大人,你可折煞奴才了,大人什么时候来,皇上不召见啊。”
郭文莺微微点头,在严玉兰的怒瞪之下,踏上了御书房的台阶。她也不管她,耳边听到徐茂还在那儿劝,“我的贵妃娘娘,皇上不见你,你就是跪死在这儿也不管用,还是快点回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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