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沙弥先是一惊,很快倒是显出了几分骨气,坚决不让。
而远处寺庙门外守着的武僧,纷纷向他们这边掠了过来。
仅凭一个待客的小沙弥,就能守住北山寺的山门,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白成欢已经不顾一切了。
她唰的一声收回了利剑,神情冰寒地迎着武僧们向寺庙门口硬闯了过去:
“好!本宫不杀你,但本宫倒要看看,谁敢动我!”
佛门之地,不染尘埃,不畏强权是吗?那她今日偏要试试以势压人!
小沙弥与武僧们也愣住了,眼睁睁的看着白成欢往寺门处走,的的确确是谁也不敢上前动她分毫
即使他们是佛门中人,也听说过新帝对于这位皇后娘娘冠绝天下的宠爱!
若是今日他们动手了,难保北山寺不会被皇帝下令踏平!
白成欢生平第一次仗着自己的权势,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北山寺,只留给徐成如与徐成乐一个带着杀伐之气的孤傲背影。
权势,果然是世上最好的东西啊。
徐成乐在心底感叹。
如来殿中,威国公夫人重新开始诵经,但总归是心神不宁。
推门的声音再次响起,有脚步轻轻迈进来的声音,夹杂着战甲摩擦的声音,双膝跪地的声音。
威国公夫人以为是儿子回来了。
“她回去了吗?”
身边却久久没有回答声。
静默了一时,威国公夫人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蓦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带着忐忑与哀求的眼睛,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正伸手要来拉她的衣襟。
威国公夫人如同被火烫一般往后退去,整个人跌倒在膝下的蒲团之外。
“娘亲。”
白成欢顾不得被娘亲嫌弃的心痛,渴慕地向神情冰冷的妇人伸出双手。
威国公夫人却再一次躲开了那双手,说出口的话满是嘲讽,却带着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焦虑:
“皇后娘娘明明知道自己身怀有孕,还要跑到这荒山僻岭来!难道你不知道孕妇最忌讳颠簸?你是想让皇帝迁怒降罪于我们威国公府吗?”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七章 回来
“娘亲,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成欢从来没有面对过她敬爱的娘亲忽然间给她挑刺儿,与她这样避自己如蛇蝎的样子。
“不管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都请皇后娘娘回宫去,不要搅扰臣妇家中一场小小的法事!”
威国公夫人拂袖而起,一直后退了几步站好,才垂头说道,语气恭敬而冰冷。
白成欢不再试图伸手去拉威国公夫人的衣袖了,她慢慢地直起身子,在冰凉的地上跪坐好。
她眼眶泛红,却始终没有让眼泪掉下来,抬眼看着威国公夫人,固执地想知道忽然间发生这种变故的原因:
“娘亲,为什么?为什么忽然就成了这个样子?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为什么这样对你……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威国公夫人凄然一笑:
“你从来就不是我的女儿。”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是白家的女儿,可我也是您的成欢……”
“不是,就连徐成欢,也不是我的女儿!”
威国公夫人冷然打断了她。
白成欢还是不明白:
“可是,可是娘亲您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您亲生的女儿……”
“我从来就不知道!”
“夫人!”
“母亲!”
推门而入的威国公和徐成霖想要阻止,但也已经晚了。
威国公夫人望着自己曾经最心爱的女儿,像是望着一个仇敌:
“我从来不知道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因为你而被人害死!我也不知道他在我的院子里埋了十几年,而我日日将你捧在手心里!”
“没有你,他就不会死,他根本就不会死!”
威国公夫人近乎失去理智的朝白成欢嘶喊着,似乎下一刻就要冲上去将惊愕到呆滞的白成欢撕成碎片!
“玉珍,别说了!”
威国公立刻上前将威国公夫人强行按在了自己怀里,向着大殿的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却也拦不住威国公夫人迸发的恨意:
“你走!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你根本就不是徐家的女儿,你也不是我的女儿,你就是我命里的孽障……”
威国公夫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门外,门外只传来威国公的冷喝:
“送皇后娘娘回去!”
空荡荡的大殿里,佛祖悲悯地垂目,袖手旁观。
白成欢身子慢慢地低伏下去,无声的伏在了大殿冰冷的地砖上,额头触地,一如她死于萧绍昀之手,骤然发现自己重生在一个疯女身上时,暗无天日的绝望
娘亲再也不要她了!
明明就算是孤魂野鬼重生而来,也还是对她万般宠爱,明明说过的,就算不是亲生,也绝不会不要她!
明明是答应过她的!
可这一刻,终究是全都不作数了!
“成欢……”
徐成霖没有跟着父母离去,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安慰她。
伏在地上的女子似乎心灰至死,一句话的回应都没有。
“成欢,起来,地上凉……”
徐成霖俯下腰去,伸手要将她扶起来。
白成欢却拒绝了,只是轻轻一推,就推开了徐成霖的手臂。
徐成霖的手僵在她的身边,进不得,退不得。
白成欢终于抬起头来,但是眸中已然一片空洞:
“这地上再凉,也没有心凉……哥,其实你之前都是骗我的,娘亲从来就不知道对不对?”
“哥,你知道的时候,为什么不干脆告诉爹爹与娘亲?”
“如果我从来就没有得到过我拥有的一切,那我就不会这样伤心了。”
“成欢,对不起……”
徐成霖垂下头去不敢去看白成欢的双眼。
白成欢摇摇头,似乎是想哭,到最后却没有眼泪流出来,空洞的眼眶一片干涸。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望向悲悯的佛祖:
“哥,我并不是怪你,我只是觉得,我真是个不应该存在的人。”
她的出身,从詹士春死去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分明
她不过是大齐皇室的丑闻,是皇后与自己情郎的私生女!
母亲说得对,她根本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孽障。
“佛祖,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要让我重生回来,在这个世上受苦受难呢?”
她的喃喃自语听在徐成霖耳中,直让他心如刀割。
他伸手遮住白成欢固执地望向佛祖的眼睛,几乎要触到她的眼睑,却最终停在了空中。
“母亲的气话,你怎么能当真?成欢,你先回去,等母亲不伤心了,你再来见她,好不好?”
那温柔的哄劝声音一如从前,可白成欢知道,不会再有回到从前的那一天了。
不过她还是在他的手心后面,最后做了一回他乖巧的妹妹:
“好,哥,我听你的。”
白成欢下山的时候,北山寺前已经空无一人。
太阳已经西斜,渐渐淡薄起来的日光静静地照在荒莽的山峦间,天地间一派凄清之色。
秋月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小心翼翼。
来的时候,虽然忧心慌乱,但是皇后娘娘还是生机勃勃的样子,可此时的皇后娘娘,已然像是一个牵线木偶,能走会动,却魂魄全失。
秋月心中不由得惶惑不安又悲愤不已
威国公府这一家人,到底对皇后娘娘做了什么?!
她真想跟他们好好理论理论,可皇后娘娘一言不发地往山下走,她又不能远离!
不过他们等着,她回去定然要替皇后娘娘向皇上告了这一状!
秋月回头瞪向寂静的北山寺的时候,只见寺前人影伫立,正是威国公世子徐成霖。
“假惺惺!呸!”
秋月毫不犹豫地啐了一口。
走到山腰的时候,主仆二人迎面遇到了匆匆向山上赶来的虢国夫人李氏。
李氏一望见白成欢的身影,就顾不得爬山怕得气喘吁吁,三步并做两步地扑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捉住了白成欢的手:
“你到底是要做什么?你是要急死我不成?!”
李氏想狠狠训斥她几句,却又看见女儿的脸色煞白,到底没忍心再苛责她,只是气道:
“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身怀有孕?不好好保重自己,还到处乱跑,这是你如今该来的地方吗?”
白成欢空洞的眼睛里这才慢慢有了些生气,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也不转的盯着李氏,忽然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李氏,依偎在了她的肩头:
“娘亲,娘亲,我只有你了!”
李氏忽然之间被女儿死死抱住,听到她说话都带着惶恐不安,心中顿时又酸又痛,眼圈儿红了红,还是忍住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什么叫只有我了?你难道没有夫君,没有爹爹,没有哥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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