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威北候坐在一边,与自己的庶子徐成乐两两相对,才陡然觉得这些日子府中事情太多,都忽略了这个从前他也曾十分疼宠的幼子。
说到底,也是朱姨娘的胡闹与徐成意的忤逆带累得他有几分迁怒于自己的幼子。
此时竟也没什么可说的,就问了问他往日在书院的情形。
徐成乐一一答了,又忍不住去看站在一边的朱姨娘,再看着威北候的时候,眼中就有几分乞求哀怜之意。
朱姨娘和其他几位不得宠的姨娘一同站在威北候夫人身后伺候,完全收敛了往日的精气神儿,低眉垂眼,再也没有掐尖要强地在威北候面前搏宠,看起来倒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往日里,朱姨娘闹腾,威北候都是嫌她烦,可这会儿,没她上蹿下跳,还真有几分落寞出来。
威北候就知道幼子这是在给他的生母求情。
到底是宠了多年的爱妾,冷落了这些日子,他原本也是有些心软的,可看看朱姨娘那被曝晒得开始有了细纹的肌肤,想到朱姨娘最近越发闹得不像了,威北候就沉了脸色,再也不去看朱姨娘。
徐成乐也不敢再多说扫了这场家宴的兴,只是看看那一对凑在一处唧唧咕咕的母女亲密的模样,相比之下,更觉得自己姨娘可怜又可恨。
当年被人哄骗了执意要做妾也就罢了,事到如今二姐已经这样了,她还偏偏要自己折腾,要是惹得父亲彻底厌弃了他们母子,难道以后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成?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没见她有个拎的清的时候!
可惜朱姨娘如今是一头扎在自己的事情里,谁也不想管了。
徐成乐心中闷闷不乐,也不敢露出来,就又去看自己忽然间多出来的这个义姐。
他端了酒杯举在唇边,也不喝,只眯了眼不引人注目地仔细打量。
灯火煌煌中的少女眉目精致,眼眸清澈,微微探出头去对着窗外的繁花笑语盈盈,月光撒在她发间簪环上,微光闪烁,整个人皎皎如明月,比之从前三姐的辉煌耀目,又是另一种风姿。
她跟他说话的时候,却那样熟稔安然,就像他真的是她熟识的家人一般,可这怎么可能呢?
似乎是察觉了他的目光,白成欢往这边看了一眼,对着他宛然一笑。
徐成乐心头一突,没敢再多看,低下了头去,心中的迷雾却是越发笼罩上来。
这个义姐,出身低微,却出现得巧合而突兀。
巧合是因为以嫡母的身份和排场,居然能让她得了机会做了候府与忠义伯府,还有梁国公家四小姐的救命恩人,偏偏她也叫成欢。
突兀地是自从三姐死后,几乎是奄奄一息的嫡母居然这么快就能接受这个女儿,甚至待她比从前待三姐还要好上几分。
从一开始能靠近嫡母身边来说,这位义姐就绝对不简单。
后来她在候府住着,每每听人说起,都是她的理所当然与毫无拘束,以及大哥与父母如何把她当成眼珠子一般看待。
一个七品武官的女儿,能在一个人不认识的候府逍遥自在地住着,规矩礼仪也自有沉静的风范,这就更不简单了。
这两样不简单,也都不算什么,最不简单的当属父亲对她的宽纵父亲的外书房,他平日里轻易也没进去过几回,但听那些幕僚相公的口风,她是可以随意出入的。
徐成乐啜了一口杯中的美酒,心中揪然,他实在是弄不清父亲与嫡母的用意了。
要说拿她替代三姐,可她偏偏与三姐并无相似之处,听说皇帝也并不认可,要说拿她得什么好处,至今也没看见给候府带来什么好处。
这实在是说不通。
这样没有好处的事情,父亲和嫡母,以至于大哥,为什么要去做?况且这位义姐对外宣称旧病复发,可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父亲到底是想干什么?
徐成乐一时想得出了神,威北候不甘心被冷落,也凑过去看夫人跟女儿说什么说得开心,更显得徐成乐一个人坐在原处孤零零的。
徐成乐大不自在,就想出去走走,结果还没下楼,就听见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从楼下上来,是外院的一个管事,神情凝重,一上来就跪下了:
“侯爷,夫人,四小姐,二少爷,宫中来了旨意!赶紧备着接旨吧!”
正在说笑的几人笑容全都凝固在了脸上。
威北候夫人率先反应过来,也不顾心头怦怦乱跳,就盯着那管事问道:
“前来宣旨的是哪一位?”
“是郑公公!”
威北候与威北候夫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阴霾。
白成欢立刻避回了欢宜阁,威北候夫妻与徐成乐急急忙忙摆了香案,接了旨。
待圣旨宣读完毕,威北候却看着郑公公手中的圣旨迟迟不愿意接,胸臆间怒火冲天。
皇帝宣召威北候义女白成欢即刻进宫参加宫宴,威北候府家眷不得随行。
也就是说,只能白成欢一个人去了,最多能带一个丫鬟,还要看到了宫门口会不会放行。
这样的旨意,明显就是来者不善!
这深更半夜的,皇帝是想干什么?!
往年的中秋,威北候府全家人奉旨入宫参加宫宴也算是寻常事,可是今年,因为孝元皇后薨逝之事,皇帝与威北候府的关系闹成这样,又逢着宫中血光冲天的时候,皇帝没有下旨,他们也没有去理会,谁知道皇帝又会突然间发神经。
郑公公也是对威北候府的强硬名声有所耳闻的,可这差事总得完成,两方僵持之下,就不免沉了脸色:
“侯爷与夫人倒是接旨啊,这时辰也不早了,赶紧让四小姐收拾收拾随咱家入宫吧!”
第四百二十七章 进宫
威北候夫人给威北候使了个眼色,威北候咬牙接过了圣旨,命人给郑公公上了茶,又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才压了火气问道:
“郑公公可否告知,皇上怎么忽然想起小女来了?小女旧病复发,皇上下了旨禁足的,这如何能进宫去?”
郑公公掂了掂那沉甸甸的荷包,手指拨了个缝儿一瞥,黄澄澄的颜色分外喜人。
威北候府果然大方。
幸好这几日刘德富不招皇上待见,才给了他这个机会,不然上哪里发这注财去!郑公公心里高兴,对着威北候府也就有了笑模样。
“这咱家就不知道了,圣意岂能妄自揣测?不管病不病,难不成徐侯爷还能抗旨不成?还是让白小姐赶紧着吧,宫里,不只皇上,淑太妃与安贵人也等着呢,白小姐进了宫自有人理会!”
虽然这郑太监不如刘德富与人为善,可能得这么一句话,威北候夫人心中也就有了数。
她心中立刻把自己的小姑子恨了个透不仅不庇护家中,还跟着别人合伙生事!还有那安竹林,难不成还真的得宠了?
可这会儿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威北候夫人往前一步,铿然道:
“郑公公容禀,皇上宣召,臣妇自然不敢不从,可小女之前疯病复发,皇上也是知道的,小女又力气大,寻常人制不住的,要是进宫去伤了贵人,岂不是不好?还请公公向皇上禀明情由,望皇上体谅一二!”
郑公公却敛了笑容,正色道:
“徐夫人所说极是,所以咱家出宫之时,皇上给了咱家一队御林军,此时正候在候府外呢,皇上也下了口谕一定要护送白小姐平安入宫,安贵人说了,宫中太医院皆是圣手,白小姐入宫去,恰好也能为白小姐再好好诊治一番,徐夫人只管放心!”
威北候夫人心中一惊,皇帝这是要来硬的?眼神就冷厉了下来:“郑公公这是要强人所难?!”
这个狗皇帝,到底是想做什么?!
威北候一听府外居然有御林军,也是虎目一瞪,凶相毕露:“郑公公这是打算强抢?”
郑公公一见这两口子一副能吃了他的凶恶模样,心肝儿就颤了几颤,手里的茶盏差点端不住,这两口子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侯爷,夫人,不是咱家要强人所难,强抢什么的,这是皇上的旨意,也是候府的荣耀,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侯爷与夫人为难咱家又有什么意思?夫人还是赶紧将白小姐请出来吧!”
威北候夫人寸步不让:
“小女病得起不来,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公公只管回了皇上,皇上若是怪责,本夫人一力承担!”
郑公公就站起身来,阴测测地看向威北候:“侯爷怎么说?”
威北候更是强硬:“公公只管照着这个话回禀皇上,皇上如何定论是皇上的事,公公休要自作主张!若是公公敢让御林军强闯我威北候府,本侯自是不依的,到时候公公仗势欺人,本侯也会向皇上讨个说法!”
郑公公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合着这是给他夫人壮声势啊!
“好好好!威北候府跋扈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威北候这样说,咱家也不敢违逆圣意,咱家就在这里等着,侯爷什么时候让白小姐出来,咱家什么时候回去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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