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了,他的衣裳总算是被这样大的江风吹着,被太阳烤着半湿半干的黏在身上,胳膊上那些不小心被倒刺勾出来的伤口红肿发痒,他却连蹭一蹭也做不到,整个人难受得恨不得直接就这么死去,他听见了上头甲板上有人来回走动,头使劲儿的扬起来,勉强能看见肃然而立的镖师们聚精会神的站岗。
这艘船上的主人根本不是贵人所说的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好对付,简直是个恶魔!他所有的兄弟都被绑走了,唯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被吊在这船上,半死不活的,比死还难受。
天渐渐的又黑下来,甲板上的镖师们总算有了松散的时候,捧着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饭菜的香味顺着风飘到他的鼻尖,引得他的肚子咕咕咕的叫的厉害。
他死死地咬着牙,可是肚里的饥饿感却更甚,几乎好像肠子都空了,那种空落落无着无落的感觉逼的人要发疯,冷风一过他又打了个冷颤,模模糊糊的只觉得自己脸都被这风刮的红了,头也闷闷的痛起来。
他再也受不住,他原本还等着他们来拷问自己,可是看这样的情况,等他们来,他早就已经饿死冻死了......他张了张嘴,努力的喊了一声,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喊不出声音来了,一开口嗓子就跟刀割一样的痛------是吹了一天一夜的冷风吹的,他脚蹬在船舷上,死命的往外头一荡,整个身子又随着惯性撞在船板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可是仍旧没人理他,日头渐渐西沉,江面上的风越发的大,他心里也越加的慌,这一带是他们的地盘,客船货船到了这里都要改道,周围根本不会再有别的船只,要是再由他们这么吊着自己几天,恐怕真的就连命也没了,他发了狠,一次又一次的朝上头大喊大叫,用自己的身体去撞船板闹出动静来。
天彻底黑了,上头终于有了动静,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觉得人猛地被网上提了提,早已经没有只觉的身子哐啷一声重重的被扔在了船板上,就跟他那时候挑起人的头颅随意扔进水里一样没什么分别。
他总算是睁开了眼睛恢复了清明-----他不能这么迷迷瞪瞪的等死,一定还有机会,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他就得活着,就得争取。
他的胳膊已经像是废了,他自己甚至连抬都抬不起来,动了半天还在原地打转,连站起来都显得艰难万分。
幸好他也没有折腾太久,很快他就被那个抓他来的凶神恶煞的人一只手拎了起来扔在了点了好几盏灯笼的船头。
吹了这么久的风又饿了这么久的肚子,他的额头已经滚烫的厉害,可是此时此刻他全部顾不上,聚精会神的盯着从过道里出来的人-----这些人才是真的决定他生死的关键。
他知道贵人让他对付的是个小姑娘,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就是决定他生死的人,他还以为怎么也该是带着官兵的那个黄一平,再不济也该是周守备,可是他面前出现的,却真的是一个瞧着才豆蔻的少女。
他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就看见那少女张了口问他:“是谁指使你来的?”
林胜还想谈谈条件的,不管怎么说,他也该谈谈条件。
可是他只是迟疑了一会儿,麻子脸就上来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他虽然已经没甚只觉,可是却清晰的听见腿骨弯折的咔嚓一声碎响。
这个小姑娘......林胜的脑子有些迟钝,挣扎着往前挪了挪:“放.....过,放过我......”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一说话就好像要命一样干疼的厉害。
宋楚宜展颜笑了笑,好整以暇的在下人搬过来的圆凳上坐了:“你先告诉我,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来杀我,我可以考虑考虑。”
林胜趴在船板上有些艰难的仰起头看着她,半天眼睛才转了转,他现在没跟人谈条件的资本了,这个小姑娘看上去笑意盈盈的,可那笑意却半点没到眼睛里------这不是个愿意跟人讲价还价的人。
他嘴唇动了动,抱着一丝希望沙哑着声音告诉她:“是......是陈斌......陈大人......”
陈斌,陈家族人,现任锦州都护。
果然跟陈家脱不了干系,陈家就这么想她死,宋楚宜嘴边的笑意越发的深,轻轻的冲着马三点了点头,马三就又扛麻袋一样扛着林胜走了。
林胜连再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宋楚宜成了个小点儿消失在视线里,后知后觉的发起慌来。
青桃上来扶她,咬着唇很是有些愤愤不平:“陈家这一家子到底是想做些什么?!连水匪他们都敢勾结......”
敢帮着周唯琪动扬州端王恭王的人的陈家,胆子当然不会小。
可是这次的事情大概跟陈老太爷是无关的,陈老太爷要是出手,绝不是这么小打小闹。这更像是后宅妇人的手笔,宋楚宜想到眉间一点胭脂痣,天然带着楚楚可怜的陈明玉,还有为了陈明玉抛出唐明钊跟沈家二少爷婚事的陈老太太,讽刺的笑了。(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九十六·处置
正要回船舱的时候宋楚宜就被吓得已经魂飞天外的李三跟李三嫂子拦住了,他们二人跪在船板上,咚咚咚的不要命的给她磕头,吓得鼻涕眼泪都一齐出来,口口声声的喊她饶命。
青莺看着他们就觉厌烦,虽然多亏了他们才稳住了水匪,没事先闹起来,可也是这两个人吃里爬外收受别人的银钱就想害死主子远走高飞,这样背主的人她恨不得一脚一个踩的稀烂才好,哪里还会觉得他们可怜,不由冷笑了一声讥讽道:“现在知道怕了,当初收人家银子做昧良心的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李三嫂子更是身子软了,头砰砰砰的在船板上磕出巨大声响,哭着又开始打自己的耳光:“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不是个人做出这样背主忘恩的事来......六小姐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我们,我们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宋琰清理完了楼下的事,敲打完了镖师跟老油条的下人们,又叮嘱秦川再仔细核对一遍花名册,一定要做到人册对的上,正想上来找宋楚宜,迎面就撞见了李三跟李三嫂子向宋楚宜磕头求饶的场面。他抿着唇,眼里透出些嫌恶的光,要不是宋楚宜早就收到风声有水匪,要不是姐姐跟自己做足了准备,此刻自己和姐姐连求饶的机会都不会有。那帮子水匪凶神恶煞的无恶不作,他简直不敢想象要是真的叫水匪计划得逞了,姐姐跟表姐们落在这帮水匪们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何况他们身边还带着涟漪和安安她们......
他已经学会了收起自己的善心,因为这个世上总有人怀揣着最大的恶意对待你,你若是做了东郭先生,那就免不了被饿狼吞噬的下场。
李三跟李三嫂子不能送官,一送官之前跟黄一平他们商量过的功劳由他们领的计划就露馅了,可是这样的人也实在是不适合留在身边更不适合放他们走。
宋楚宜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儿,忽而看向李三跟李三嫂子:“咱们家庙里还缺一个守门的,不如以后你们两夫妻就去管着家庙吧?”
李三嫂子原本还想着被放出去的-----她已经不是奴籍了......可是视线一接触到宋楚宜她就半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来,她看得出来,六小姐这已经是开恩了,她要是再不知好歹,恐怕下场比之前那个被吊在船上两天一夜的水匪还不如。
她不敢冒这个险,偏头去看自己的丈夫李三,李三比她脑子还更清醒些,知道自己做了这样的错事,宋家不把他们送官是因为有顾忌,可是要是异想天开想离开宋家那是天方夜谭。留在家庙里固然清苦了些,可也是最好的保命方法了-----宋家不把他们放在眼皮底下,就会把他们都送进棺材里埋了,好彻底安心。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扯着李三嫂子又朝地上磕了几个头。
宋楚宜满意他的知情识趣,意有所指的站起身来看着一望无际的江面,说出来的火也像这江面上的风一样叫人心里只发凉:“家庙的确是个苦地方,可多听听佛法,多为自己积德,日子也不算难过。真正难过的日子......你们恐怕还没见识过。我心软一回不容易,你们可千万别枉费了我这片心意。”
李三听的几乎浑身一个激灵,立即发狠赌咒的指天发誓自己再也不敢生出异心,宋楚宜却不愿再听,伸出手淡淡一挥止住了他的话头,马长江跟马旺琨就虎着脸把他们俩都给拎了下去。
宋琰直到此刻才上前,脸上带着一点儿隐忍的怒气:“陈家这是欺人太甚,姐姐,我们要不要......”
虽然给陈家设计的圈套也一点一点的套住了陈三老爷,眼看着很快就要连整个陈家一起套在里面,可是差点儿又叫陈家人给陷害一次,实在是太叫人心头窝火。
船舱里的炭盆烧的正旺,正好把他们身上的寒气都一扫而空,宋楚宜盯着宋琰喝了余氏刚着人送上来的滚烫的姜汤,轻轻摇了摇头:“别因小失大,打草惊蛇了就不好了。咱们没死,已经够背后的人提心吊胆一阵,余下的事,等大哥送了信来再说。”
算起来其实也快了,眼看着月余之后就是春闱,这事儿很快就要发酵闹大,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不能在这个关头出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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