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宫里。
马上就要天亮了,古华宫的灯火却是一夜未灭。
虽然从昨晚到现在没有睡觉,可是荣妃的精神却好到不行。
她身穿捻银暗纹百花罗襦,绯红团绒绣五蝠长裙,面着桃花妆,一抔青丝垂在背后。正在专心致志地抚琴,手中的琴正是那大圣余音琴。
正殿里四面立着八盏镶翠嵌宝琉璃宫灯,将这里照得如同正午,外殿摆着的金熏笼里燃着绿油伽南香,内殿立两个仙鹤凌云香炉,里面正飘着宝篆香。
荣妃在香雾缭绕之下,抚着一曲《广陵散〉,那身姿真如九天仙女在瑶台一般。一曲终了,荣妃意犹未尽,又低头再抚《阳春白雪》。
直到这曲奏完,荣妃才缓缓站起身来,轻笑道:“好琴知需名家来弹,就算流落在外,终还是会回到本宫这里。天意使然,能奈我何?”
忽然殿外有跑步声,破坏了此时雅致,接着雪珠的声音传来:“奴婢有要事回禀娘娘。”荣妃一听便知事情出了些岔子,立即命左右退下。
这时雪珠才气喘吁吁地进来:“娘娘,大事不好了,那个宋允央被两个活下来的侍卫从洪水里救走了,看样子很快就要回宫了。”
荣妃眼神冷厉地问:“皇上那边怎样?”
雪珠道:“听说皇上已经知道消息,正在火速往回赶呢!”
荣妃一听皇上快回来了,便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双手交叠的身前,不安地来回度着步子。
雪珠也有些慌了,她心里暗想:“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会被人救走呢!洪水都来了,还有人能在深手不见五指的荒山里活下来,这也太奇怪了吧!”
想归想,她可不敢说一句,这毕竟是荣妃一手筹划的计谋,一丁点的置疑都会引来荣妃的强烈地反感。
雪珠的沉默让荣妃感到了不满,她停住脚步道:“你死盯着本宫干什么?”
“这……”雪珠马上应道:“奴婢只是看到娘娘今夜穿得这样美艳,着实动人心魄。但是现在正值皇后丧期,皇上又随时可能回来……奴婢只是担心您这样的穿着让不怀好意的人抓住把柄。”
荣妃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本宫穿了那么久的丧服,今个心情好,故而如此。算你提醒的及时,一会就换回来。”
接着,荣妃似是下定了决心:“你马上出宫去,找到鸿国公让他派人到洛阳四门守着。另外,还派一队精兵出去,见到可疑的人就地斩杀!”
雪珠听罢,还有是些担心地说:“现在洛阳四门都是程枢密使的人……他会让鸿国公的人进去吗?”
荣妃咬着嘴唇道:“世间富贵皆由险中求,如果不试怎知不行?”
雪珠还有些犹豫:“程枢密使是皇上的心腹……”
荣妃冷笑一声:“心腹?如今只要金银到,皇上之心腹,皆我之心腹。你就去吧,鸿国公自有安排。”
雪珠在一旁心服口服:“娘娘,您如此英明果敢,颖悟绝人,世间罕见,”
荣妃听了抿嘴而笑,心道允央一死,宫中能抗衡的人已无。皇上回宫后肯定会专宠自己,宫中事务又全由她行事发落,实在是称心如意。
打发走了雪珠,荣妃重新换上了丧服,合衣而睡,但却睡得香甜。
快到晌午时,雪珠就回到了内殿。荣妃一醒来,看到雪珠脸色苍白,就知事情有变。
雪珠进殿里带着哭腔说:“娘娘大事不好,鸿国公派去杀路允央的校尉其中一人自己回来了。还没入城就被皇上的亲兵发现抓了起来,现已被押入悬榔府,等着皇上亲自审问。”
荣妃只觉得晴天霹雳,天旋地转——怎么会这样?皇上回来的怎会这样快?
但她很快定住精神,心想;“此事无论成与不成,都是死罪。原本说好,做完此事,鸿国公派出的这些人全都四散逃走,隐姓埋名再不回洛阳。”
“这个人竟敢自己回来,其中必有蹊跷。况且之前都是由兄长派一面生之人与之联络,纵然招出,也未必能马上察到我这里,我一定要先稳住精神,切勿露出马脚。”
于是她命雪珠火速去悬榔府外打探。自己则一如往常一样洗漱妆扮,直至光彩照人,坐阵古华宫中等待消息。
下午的时候,雪珠回来了。她带来了一些新的消息:“娘娘,听悬榔府的小吏说,那个校尉回来后一直胡言乱语,说在城外木兰崖边,见到一个黑马黑袍的女妖怪从水中跃出,披头散发,双目流血,利爪獠牙,将宋允央与周围的侍卫全都杀死。看样子,此人惊吓过度,已然疯了。”
荣妃心里暗舒了口气,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起来对自己有利。她神情缓和地问:“那皇上是不是已回宫了?”
☆、767.第767章 新皇后援手
“皇上到了洛阳城外后,根本就没有进城,急急地带了两个护卫离开,不知去了哪里。”雪珠老老实实地回道。
荣妃的神色阴晴不定,她低声问:“这个疯了的校尉,关在悬榔府的哪里?”
“听小吏说,关在悬榔府的石寒院,由左神策军看守。”
荣妃沉吟了一下,心里反复盘算着:“此人昨夜定是遇到极为诡绝之事,才会乱了心智,自己跑回皇城。不过,兄长派出的人都是江湖高手,身强力壮,也许稍加调养,就会恢复。若是到了皇上提审之时,此人受刑不住,全盘招了,到时就难收拾了。”
于是荣妃马上便对雪珠说:“左神策军韩统领的弟弟去年中了武举,却一直未封官职。你拿本宫朝烟匣中的南珠前去,告诉他,他弟弟今年就如这出匣的珍珠,必将宝光交照,大放异彩。”
雪珠心领神会,速速退了下去。
荣妃安排好一切后,心中终还是不安,她命人拿来冷暖玉子,放在案上,左手执书,右手摆着棋谱。外人看她悠闲自在,其实心中却是翻江倒海,她自知今日之事,若一步有误,自己必是粉身碎骨,还会诛连九族。但事已至此,绝无后路,只能如这棋子一样,要想从乱局中杀出,一定要多算出几步。
熬了几个时辰,雪珠前来复命:“回禀娘娘,一切办妥了。”荣妃心下稍安,接着说:“皇上可有消息?”
雪珠道:“有消息说,持上带了一千多黑马黑甲的铁骑去了木兰崖。”荣妃暗中思忖,左右神策营并未听说有带甲的铁骑,莫不是传说中的“横冲都”?横冲都乃是当年随皇上南征北战的重甲死士,在军中有极高的威望,契丹人闻之丧胆。皇上登基之后,这横冲都便不知了去向,听说被皇上安置在隐密之地,这些人只听皇上一人的调遣,若非万分紧急,社稷攸关的情况,决不会动用这些人。今日为了一个宋允央,皇上竟然调动用了这支军队,可见宋允央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荣妃愤恨地咬了下嘴唇,唇上尖厉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些:“也许皇上这么做并不完全是出于对宋允央的宠家,或许皇上已对洛阳城中得程可信手下的亲兵有了猜忌。派自己的人去才能放心,一定要保宋允央一万个周全。”
荣妃越想越觉得心中忿闷与不安,她躺在床塌之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后半夜时,雪珠又来回报,说皇上回来了。
荣妃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宋允央可跟着回来了?”
雪珠道:“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快讲!”荣妃道。
“主上回到宣德殿,马上就要提审那个已疯的校尉。可是悬榔府的人回来禀报说,此人痴傻异常,给他送去的毕罗他一口全放嘴里,竟然噎死了。”
“皇上听后如何?”荣妃的声极为冷静。
“皇上听后,并未追问,只是抚案冷笑,命人全都下殿去。”
荣妃听闻此言,大惊,以皇上平日性格从未见此情景。她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冷汗森森而下。她在坐立难安,在殿上来回踱步,心道:“皇上此时一定是怒火难耐,必要找人出气。兄长派人凿开洛河河堤,至使洪水冲至了皇后灵柩所在地。此事,若是皇上深查起来,总归会找到破绽。虽然不一定知道是自己所为,可是河堤决口是人为所致,还是有可能被发现的。到了那时,自己如何能避开锋芒而自保呢?”
直到天已放亮,她终于想出了办法。
荣妃沐浴更衣,一改平时作派,只穿了件黄润布的长杉,山后布的长裙,头梳圆鬟椎髻,未着珠翠,带着雪珠,来到了辰妃所住的重鸾宫。
辰妃身边的宫人秋岚前来迎接。见过礼后,秋岚道:“辰妃娘娘说她如今虔心理佛,不再过问宫中之事,一切由荣妃娘娘便宜行事。”
荣妃道:“最近几天,后宫动荡,敛贵妃与谢容华忽然失踪,魑魅谣言四起。婢妾自知德薄能鲜,只求能秉烛执壶在娘娘身边,与娘娘一起侍奉佛祖,为皇上祈福,愿宫中重归太平。”
秋岚再施一礼道:“娘娘吩咐,重鸾宫已多年未修,散带衡门,恐委屈了荣妃娘娘,请娘娘回吧。”
荣妃听言跪下抽泣道:“皇后娘娘慈悲哀愍,可知有句话——径路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的,减三分让人尝。如今后宫众人皆等皇后娘娘赐福。”
秋岚见状忙回殿通禀,一会回转道:“娘娘说,荣妃娘娘既有如此佛心,北宫门外龙泉庵空谷高林,净土绝尘是极好的清修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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