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落,万箭齐全,秦武、马啸……那些一个个熟识的人,与他朝夕相处的同袍,大燕国最优秀的将士……一个接一个,就如收麦一般地倒下,如浪低头,似潮翻涌,前面的倒下,后面的人迎上,这样惨烈的画面,逼人屏息,夺人心魄。
昏睡中的慕容琪握紧的拳头,是恨、是怒,大燕数万将士,在被启丹人团团包围之下,竟不能反抗,不等他们扑近敌军,便已身中乱箭。
秦文拽扯着他:“殿下,快走!快走!”
是双福背叛了他,或许还不止一个双福,这些叛国贼该死!是他们害死了数万碧血军,终有一日,他要报仇,他要雪耻……
他的脑海里快速地掠过了一个画面,那是他在京城时无意间发现的,那日双福在宫中一僻静处与一名面容熟悉的侍卫在小声说话。那侍卫,是他视作亲人的太子兄长的贴身侍卫。
野狼岭、碧血军受伏,定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太子!他视作兄长的人,居然害死了数万无辜将士,更想害他的性命,只要他活着,他一定会寻出真相。
只是想到自己要与同胞兄长相抗,他又不免心下感伤。
那,也是他的亲人!
画面切转,他不小心落下悬崖,千顷一发之际,是秦文用身体护住了他,他的身子在空中化成了无根的落叶,飘飘悠悠……
“啊——”
一声惨叫,大当家腾地从床上坐起,额上冷汗直冒。
“大当家!”温双扒在榻前,猛地抬头。
慕容琪呆呆地看着前方,那是蓝灰色的纱帐,这几年的记忆翻滚而逐,他突地忆起,在他落崖失忆后,他为救秦文,被迫娶彩凤谷萧娜为妻……
转眼间,离野狼岭血战,已过了七载。
七载,却是弹指一挥间。
四目相对,慕容琪脱口呼道:“双儿!”
双儿,这是他身为靖王时对温双的称呼。
温双怔了片刻,喜道:“殿下,你终于忆起属下了,殿下,你康复了!”
他堂堂大燕朝的靖王殿下、尊贵的二皇子,竟沦落成北疆深山里的山贼大当家,往事历历在目,他定定地看着虚空之中,思绪万千。
“我忆起来了!”
这几年,秦文不止一次地告诉他:“你是大燕国的二皇子。”
可他,就是不信。
他潜意识里回避着什么,似乎不愿面对这样的身份。
他是不想面对一个想至他死地,夺他性命,更为兄弟之争,害得数万无辜将士忠骨埋他乡的结局,所以,他在逃避,他不愿承认自己就是慕容琪。
温双道:“殿下记得双儿?”
“我当然记得你,你是镇北王的弟子,你是孤儿,自小就被镇北王收养,因你是习武的奇才,被御卫营统领相中,选入御卫营。十三岁那年,做了本王的侍卫……”
都记起来了!
也不枉这些年为了寻他,她吃尽了苦头,不敢回去见师父。
温双眼里有泪,“殿下可是饿了?你已经睡了两夜一天,双儿令厨娘给殿下做稀粥。”
她转身要走,手臂却被慕容琪给拽住:“双儿,你是两年前来到的彩凤谷,与我说说京城的事。”
“殿下喝水吃些点心。”
温双捧过桌上的点心、茶水。
温双将这些年京城与朝中发生的事都简要地说了一遍,不忘将凤歌公主夸赞了一番,说她是皇家最引以为傲的公主……
温双当年并未参加野狼岭战役,那时她正感染风寒,原是要去的,被安全给阻下,“你正病着,就不必去了。”
不久后,她就听到靖王殿下所领的碧血军野中了启丹人的埋伏,全军覆没野狼岭。她不相信,疯了一般骑马奔往野狼岭,彼时,只看到清扫战场的将士,个个神色哀痛,她弃下马,独自一人行走在山林,一直往深处走去,走去,待她醒来时,已经在一户猎户家中,是那猎户发现了重病昏迷的她。
她没脸回京,她是靖王的贴身侍卫,没能尽忠护主,她自责难受,她不相信靖王遇难,她总觉得靖王没死。
她像个行尸走肉,如同没了灵魂的人,她冷漠,她疯狂,她甚至为了进十二肖没日没夜地习练武功。她终于成功进入十二肖,成为御蛇。
有一天,她听说青溪县女捕快拥有奇技,能摸颅骨而知人容貌,她前往青溪县想证实此事,却赶巧遇到有人行刺江若宁。
她还要江若宁帮忙做一件事,怎么能容许有人杀了江若宁,她出手救了江若宁。
☆、431 祖孙情
在大理寺,她等候一夜,就为了知晓靖王墓中的死者到底是不是靖王?当江若宁恢复出的头像容貌是马啸时,她如重获新生,终于相信自己的感觉:靖王慕容琪并没有死。
自那后,她离开京城,重新回到了北疆边城,一直在暗中寻访打听慕容琪的下落,直到她在太平城看到扮成药商的秦文,他领着十几个弟兄进城卖药材、毛皮。
秦文还活着,那么殿下也一定还活着,那一刻,温双欣喜若狂。
为了重新回到慕容琪的身边,她决定照着彩凤谷的规矩来,可她没弄懂规矩,开口便是“我要挑战大当家。”她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做他的兄弟,可根本不知道,挑战大当家后,得到大当家认同,男子是做兄弟,可女子却要做大当家的女人。
她在稀里糊涂中,成了靖王的侍妾。
侍妾就侍妾,只要能留在他的身边就好。
此刻,温双正不紧不慢地与慕容琪讲叙着这几年朝廷发生的大事。
“马啸扮成了殿下的模样,忠武候、镇北王扶灵回京,太上皇以为棺中人是你,悲伤过度昏厥过去,待太上皇醒来就落下了痴呆症,他见到所有的小孩子都当人家是殿下,缠着人家陪他玩……”
慕容琪眼里有泪:皇爷爷,自母后病逝,皇奶奶和皇爷爷很疼她,小时候因他中毒伤了身子,他在他们身边最多。皇爷爷更是手把手地教他写字、读书,教他拉弓射箭,扶他上马学骑……
“荣宁宫、畅园行宫上上下下的人从此不再敢提殿下的名讳,一旦提及,太上皇就会哭着闹着找殿下。后来,太上皇的糊涂痴呆症越来越厉害,他见到皇上,会喊父皇。见到容王,也会奇怪地问‘这人怎与我长得像,他是谁?’在京城闹出许多啼笑皆非的笑话。”
慕容琪将脸转向一边,不愿让人看到他此刻的脆弱。
雍和帝竟是因他之故不堪打击落下了病根,是他不孝,是他害了自己的皇祖父。
温双抹了把泪,笑道:“就在两年多前,凤歌公主重返皇家,她医术过人,把太上皇的病给治好了。我听白锦堂说,现在的太上皇已经能认出皇上、容王,只是性子越发像小孩子,天天缠着太后,宫中上下依旧不敢提殿下的名讳,一提到你,太上皇就会伤心发呆,更会黯然落泪……”
“凤歌……”这个名字隐约有些印象,慕容琪问道:“百姓们传说,是那位不愿当公主的慕容瑷?”
凤歌公主因不满皇上轻罚凤舞,说她不要公主特权,甘为民女,之后便失踪京城。
温双连连点头,“殿下,凤歌公主因在民间长大,和宫里的公主很不一样,她摸骨即晓人容貌。当年,属下带着马啸的颅骨请她复原容貌,方知殿下还健在人世……”
即便马啸的体形与慕容琪七八分酷似,可容貌却是完全不同的,也正是她复原了慕容琪的容貌,温双才能肯定慕容琪还活在人世,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殿下不能回朝,但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寻到他。
慕容琪是她的主子,温双根深蒂固地认为:保护他、守护他,就是她一生的责任。
温双细细地讲了凤歌的“丰功伟绩”,讲了她为朝廷和百姓做的事。
这一个时辰,过得很快,而慕容琪对如今朝中之中也了晓了几分。
*
天亮后,温双与慕容琪用了晨食。
二人近了秦文的院子。
里面传来白锦堂的声音:“二当家,小武还没醒?”
“没醒,不过我已经给她喂了半碗参汤。”
白锦堂站在院子,看着秦文在院子里挥动筯骨,早前还坐在轮椅上的人,一天一个样儿,而今更能锻炼拳脚,虽然腿上的功夫还没恢复,但这惊人的康复速度令人惊叹。
“二当家,大当家这次的失忆症是不是好了?”
秦文挥着双臂,“你这些日子,一天几次地往我这里跑,说你是关心我,连我自己都不信,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嘿嘿……
白锦堂一阵傻笑。
秦文冷瞥一眼,“到底何事?”
“在下见小武医术过人,连你的双腿都能治好?我有个师父与二当家的伤有些相似,若小武回京,我想请小武给他老人家治腿。”
秦文未答,抬头看到院门外行来的慕容琪与温双。
慕容琪沉着脸,“秦文,小武醒了?”
秦文恭敬地答道:“内力耗竭,疲劳过度,怕是没这么快醒转。”
用内力真气将人脑子里的血块化成瘀血、血丝、血渣,便是秦文也做不到,换句话说,有人能做到,却绝不会如此冒险,这会令人的武功修为跌落,甚至有损身体,更有的会折损自己的寿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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