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淮越苦笑,能说什么?谁叫自己技不如人?
“不过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兰倾旖神色阴沉,苦笑深深,“一来证据不足,二来如今的云国经受不起又一场动乱,不然必将造成中央大乱,届时迎来的就是各地的割据势力,和有异心的大将的反叛。再加上黎国和卫国……云国也就完了。就算我们把陆航拉下马又能怎样?皇族中也找不出可以担当大任的人选。”
“你就没想过你自己吗?”韦淮越神情淡然,仿佛说的不是造反的活计,而是吃饭喝水,“以你的才能、威望、民心和多年积攒的势力,又有司徒画衣的支持,你要成事也不是不可能。我算过,你有六成以上的胜算。”
兰倾旖摇头:“我坐上皇位,那就是个死!不会有别的可能!”
她想过吗?她当然想过!可她不能!权力再好,也没有命重要!
“那就杀掉陆航,再扶一个上位,建立属于你的傀儡政权!”韦淮越神情狠绝。“傀儡就算想反抗,也需要时间积攒力量,这期间够你准备退路。”
兰倾旖苦笑。
韦淮越怔怔地看着她半晌,颓然摔落在椅背上。
不管怎样,陆航对兰倾旖的不怀好意是可以确定的,他难道就没想过万一?他就不知夜长梦多的道理?所以他肯定会先下手为强!在他下手前的短期内,他们根本来不及扶持傀儡!
唯一的办法就是兰倾旖自己上位,但这条路行不通。
况且现在司徒画衣远赴西北整顿军务,清羽军还在北粤关未归。虽然陆航绝对不知道她和司徒画衣的关系,这只是巧合,但他的确在无意间夺却了她最大的依仗。
难道她真的只能寻求那人的庇护?
可这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再说吧!”兰倾旖脸色有些疲惫,“我还要再准备准备。”
韦淮越沉默,知道她是真的累了,累的不是身,而是心,她也的确伤了心。
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不可能若无其事无动于衷。
兰倾旖脸上看不出半分伤心痕迹,她对着杨景舒和平康王的资料看了许久,目光黝黑如深不见底的冰渊。
“做好接旨准备,那群老不死闹腾了整整两天了!陆航的旨意也该到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赐良缘?
作为贴身伺候陆航多年的亲信太监,黄公公此刻很不安。
他要向长宁侯宣旨,而旨意内容……他想想就不住打冷战。
皇上不顾天下物议下这种旨意,就算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改不了他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事实。可问题是长宁侯怎会甘心做被杀的驴被拆的桥?
这趟差事,还真是一等一的难办苦差。
他在侯府前院小厅里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这是他第一次来侯府,却忍不住全身打冷战,似乎他骨子里就害怕这里。想到这段日子朝堂上越发激烈的争吵,他越发忐忑不安。
那长宁侯,哪里是好相与的人物?
他在忐忑不安,兰倾旖却很淡定。
她“生病未愈”,走路很慢。两个贴身侍女乖巧地扶着她。
就算是陆航的头号亲信太监,她想让他等着他也只能乖乖等着。先让他尝尝忐忑不安的滋味杀杀锐气,省得这些阴私狗苟媚上欺下之辈趁机踩她。
她走到小厅时那家伙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她唇角撇出一抹不出意料的冷笑,却很谦恭地垂眸掩去自己脸上的讥诮,站姿笔直地招呼:“黄公公好,是来宣旨的吗?可需要本侯跪接?”
“不用不用!”黄公公心虚不已,连连摆手。长宁侯在先帝面前都有个座位,他哪敢让她下跪?再说看她哪有半分打算下跪的意思?不过是客气话罢了。
“哦!那就宣吧!”兰倾旖挺直压根没弯的腰坐到主位上,云淡风轻地道。
黄公公咽了口口水,酝酿片刻,才展开明黄龙纹圣旨。
前面的都是废话,长篇大论的不要钱的夸赞,啥实际好处都没有。接着赐给她不少金银珠宝珍贵药材,要她好好养病。
兰倾旖面无表情,陆航虽不好意思流露,但内心肯定巴不得她一直病着最好病死。若非情况不允许,他恨不得送毒药来吧!
最后那段有点意思。
先表明陆航的“仁慈体谅”,再说她至今未嫁为国尽忠,陆航心中不安,觉得耽误了她云云,接着表明主题——让她好好休息,皇室做主给他选了个夫君,必然是“天赐良缘”。
再一听那个良缘的对象。
宋汝鹏。
世家之后,年轻有为。曲岩驻将,手握边军。和她一文一武,刚好搭配。
听起来真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天赐良缘”!可实际上……
兰倾旖冷笑。
世家之后——哭丧反对她最凶的平国公的侄子。
年轻有为——二十五岁,好吧,这个年龄差距可以接受。但宋汝鹏娶过一次生过儿子,如今虽没有续弦,后院小妾通房却有无数,庶子女更是少说也有上十个,最大的儿子已有九岁。
曲岩驻将——曲岩环境恶劣不宜居住,离燕都和她的封地都相隔十万八千里,还临近天价悬赏她性命的卫国。
手握边军——正好压制她。
这“天赐良缘”确实很“良”,良到会让她出嫁不久就风光大葬,再名正言顺接收她的一切投靠陆航!
真是煞费苦心啊!她眯着眼想。
饶是她自诩涵养过人城府深沉,此刻也觉得脸上那层浮于表面的虚假笑意维持不下去,无数话语在喉咙里滚啊滚的下一刻就会冲出来,她不动声色深呼吸,一万遍告诫自己人不能和畜生一般见识,半晌才勉强压下爆粗口甚至打人杀人的冲动。
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指甲紧紧地掐进肉里她也没感觉。她咬紧牙关,感觉口腔里血腥味在蔓延——牙龈被咬出血了。
可她不能动!
赫连一族几百条人命都握在她手上,她不能连累他们!
满院寂静。
所有听见这道圣旨的人都僵在原地。
他们不明白陆航口口声声的封赏为何会变成“天赐良缘”,好吧,如果真是良缘也就算了,毕竟嫁人才是女子最终归宿。可宋汝鹏是“天赐良缘”吗?这是从哪里看出来“良”的?难道是杀了主子的“良”?
“钦此!”
太监尖细的声音落下,打破满厅的寂静,却没有人动。
所有人都像被点了穴般僵硬地站着,该接旨的人不动,她身边的人也像集体痴傻般不动不提醒。
黄公公一惊,这是想干嘛?难道长宁侯要抗旨?这可是杀头大罪!
他清清嗓子,刚想善意地提醒一下——
兰倾旖忽然抬头看向他。
她抬头的动作很快,眼神也很有力度和压迫感,如巨山当头砸下。迎上那样的目光,黄公公只觉如迎面一只巨杵恶狠狠捣来,要将他捣成齑粉。
她的眼眸极亮,仿佛有燎原之火在她眼中燃烧,或者那不是火焰,是愤怒,是呕出的血,是巨大的疼痛,是信念和希望被摧毁的悲愤,是拼命地想要避免却被毁掉生存信仰的憎恨,是想要将眼前一切甚至整个世界都毁灭的冲动,是想让所有人都经历她的痛苦愤恨陪她堕进地狱的疯狂!
对上那样的眼眸,黄公公心中颤栗,竟开始步步后退,他觉得自己如果不赶紧躲开,会被她的愤恨苦痛给烧成灰。
小厅里静如墓穴,连吹进来的风都阴冷如地狱阴风。
黄公公全身都在发抖。
因为他感觉到一种不寻常的气息。
那是——杀气!
明明此刻厅中只有长宁侯和两个婢女,其余的全是他带来的侍卫,他却觉得四面有无数看不见的眼睛,用森冷的目光紧盯着他,他们散发出的杀气无处不在,密密麻麻如天罗地网将他笼罩。只要他敢动哪怕一根睫毛,那张网都会立即将他和侍卫们狠狠绞死。
他心腔冰凉,只觉一股冷气直冲脑门,睁大写满恐惧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然后他震惊地发现,兰倾旖竟然唇角一扯,笑了。
那笑意极浅极淡也极美,虽看不见她容貌,却依然觉得美。像冰天雪地世界里一株雪莲摇曳生香,像高原上冷月如霜照亮四海八荒。
冰清莹彻。
连杀机都成为引人流连忘返的琉璃月。
黄公公的心,也瞬间清寒如那冰天雪地高原冷月,连骨头都冒着森森寒气。
他读懂了这个笑的含义。
他想张口大叫,想跑,想告诉主子自己的发现。但他知道自己动不了。
高座上那女子只淡淡一眼,他的脚步就被钉死。随即她走下来,宽大的雪白裙裾在地上如云朵般缓缓移动。
黄公公额头大汗滚滚而下。
世人皆知,女帅着白,长宁侯只穿红,甚至有人称呼她们时直接叫一白一红。
若非国丧,长宁侯绝不会着白,虽然她穿白衣也很美,但有些东西形成固定印象后,一旦改换就会让人觉得不合适甚至——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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