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航温顺地低头。
陆旻看着他的样子,心中叹气,想起他平时亲近的那些人,苦口婆心地道:“为君者尤其忌讳用人唯亲偏听偏信,忠言逆耳,凡事都要为江山社稷多想想,别觉得谁说的好听就听谁的。长久以往绝非国家之福。司徒、赫连、钟家,这三家素来忠心王事又精明能干,他们都是国家的肱股之臣,你记得与他们多加往来。只要你好生对他们,他们自然不会背叛你,这点你放心。”
他先给儿子打个预防针。赫连若水、司徒画衣、钟毓晟,虽然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但都知恩图报不失原则正气,这也是他敢大胆用他们的原因。比起那些欲壑难填居心叵测的好太多。
“将来赫连家和钟家在朝中主持大局,司徒家镇守边疆,至少可保你十年安稳。除非有证据表明他们心怀不轨,你不要轻易动他们。否则一旦寒了忠臣的心对你没好处。”
“是!”陆航恭恭敬敬地听着,表面上十分听话,但内里……天知道!
知子莫若父,何况是见惯人心知人甚微的陆旻?他想了想,语气更和缓地道:“朕去后也再管不了你,有些话你也未必听得进去。罢了!你如果当真容不下他们,朕在九泉之下也无能为力。只有一点你记住,即使要罢免他们,也不能操之过急。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假,但也不能吃相太难看。不然必会让大臣寒心,日子久了就是隐患。万一因此导致朝廷不稳中央生乱,后患无穷。”
陆航心中一紧,头埋得更低。“是!”他定下心神,顺便将自己想不通的疑问提出来,陆旻也不再像往日那般揣着明白不吭声,反而尽心极力地指点陆航应对之道。其中微妙的变化,陆航的感受自然是最深刻的,心里涌起苦尽甘来的喜悦。不过,他很小心地没将这份喜悦流露在脸上,仍旧恭恭敬敬地该干嘛干嘛。
小心翼翼地伺候陆旻喝完药睡下,给他掖好被角,陆航才轻手轻脚地退下,去召集大臣处理政务。
朝堂上随着皇帝病重,人人夹着尾巴做人,坚决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绝不多事。
兰倾旖每天上朝下朝办公,回府后就专心致志教导赫连无忧。她和赫连文庆商量过,不能让这丫头再像原来那样玩玩闹闹下去,于是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在她的教导上。
这天她照例检查赫连无忧新写的策论,见她写得大有进步有理有据,心里大为欣慰,照这种趋势,也不用担心她出阁后受不住风吹雨打。当然表面上绝不肯怎么夸她,只淡淡赞两句,指出不足,又布置下后三天的任务,去向赫连夫人报告。
听完她的汇报,赫连夫人叹口气,千言万语凝在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自知道长女的心上人后,她就一直忐忑不安满怀愁绪,都快成心病了。可有些话她又说不出口,想也知道没可能,此刻愣是成了锯嘴葫芦。
“怎么?您还有事?”兰倾旖狐疑地问。
赫连夫人张了张嘴,小心地试探道:“若水,你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兰倾旖沉默。长幼有序,如果赫连无忧比她先嫁,她和侯府要承担的舆论压力都不小。她明白,却做不到。
“再说吧!”
赫连夫人叹气,“若水,你如果实在放不下,就跟他去吧!”
“您在说什么?”兰倾旖警觉。
“你不是有心上人吗?”赫连夫人微笑,“喜欢就跟去,不用担心其他。”
“等以后再说吧!”她摇头,“不试到最后,我始终不甘心。”
她已经想好,赌约她若赢了,就让他和云国签五十年的和平条约。如果输……那就什么都不用想,愿赌服输!
这些都不用说出口,她现在要挂心的事一大堆,朝堂上的事千头万绪,错一分都不成,哪里有空管儿女情长?
“若水!你不用想太多,有些事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赫连夫人不好说太明显,只能这样半含半露地提醒。
兰倾旖轻笑,聪慧如她,怎会听不出母亲的意思?可这世上总有值得用生命去坚守的东西。
她不想和赫连夫人说太多让她担心。有些负担一个人承受已足够。“等嫂子进门再说,那时候我也能安心。”
“说起你嫂子,就不知道这喜事办不办得起来。”赫连夫人一想到这个就忧心忡忡。“你说皇上这病怎么……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兰倾旖握住她的手,笑意温和,柔声安慰道:“娘别担心,即使……国丧期间守孝三年不假,但婚嫁喜事素来是官停百日军民停一月,耽误不了多久。”
“话是这么说,但遇到这种情况,总归不是什么吉利事。”赫连夫人希望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可不想沾染这种麻烦。
兰倾旖笑而不语,哪来那么多吉利事?吉利与否,不过是讨个彩头搏个心理安慰罢了,真要把它当回事,那什么事也做不成。
陪赫连夫人说过话,见她生出倦意,兰倾旖立即起身告退。
回到晚晴阁,她看完新送来的各种情报,处理好公文,吩咐好该做的事,已是亥初,窗外天色黯淡,天际无月,星星也只有零星几颗,孤零零地挂在天幕,看上去有点阴森,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却直觉有点不安,勉强按捺心神,简单收拾洗漱睡下了。
夜深人静,她闭上眼睛,听着窗外的风吹落叶声,渐渐沉入梦乡。
她没能睡多久,甚至没能睡熟,就被急促的大力拍门声惊醒。
玉珑焦急的声音伴随着呜咽的风声飘入室内,听起来像有人在哭。
“主子!八百里加急!平康王反了!消息传入宫中,皇上受到这重大刺激,在庆云殿驾崩!”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平康乱始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不断回响,宛若低低的呜咽。
兰倾旖衣衫不整冲出门,拉进玉琼,“怎么回事?进来说!”
玉琼脸色苍白,勉强按捺下心神,力持镇定道:“八百里加急塘报,三天前平康王拒绝朝廷的削藩诏书,并用西北观风使邓科的人头祭旗,宣布挥师二十万,直上燕都!金漆封印的塘报送进宫,皇上在病中遇此变故,就……”
兰倾旖的脸抽了抽,本就雪白的脸更加雪白,“然后?”
“太子派人宣您立即进宫,传旨太监就在前厅等着。”
“更衣!”兰倾旖坐在镜前,面无表情,大脑飞速运转,思索各种可能。
这些消息的信息量太大,即使她也不得不反复思量。比如平康王的军队现在可能到了哪里?战况如何?一路上各级官府的态度如何?该采取什么措施摆平他?比如皇帝听到消息时服侍他的是谁?他临终前说过什么?下过什么旨意?比如陆航此刻宣她进宫所为何事?他对平康王的反叛态度又如何?
按照这说法,陆旻与其说是病死的,还不如说是活活气死的!可问题是他对平康王的反意早心知肚明,就算平康王当真举旗造反,应该也在他的意料之内,只不过是应了最坏的那种猜测罢了。何况他大风大浪不知经历过多少,这样的事能气到他不奇怪,但能将他活活气死?陆旻怎么可能会这么脆弱?
但话又说回来,生病的人心理本就比平常人脆弱,何况陆旻还是重病,被刺激到一口气上不来也是正常的。
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陆旻真是被气死的,那么朝廷的处境就很不妙了。能将陆旻气死的消息,肯定不是一般的坏消息!
她双眸微眯,眼中杀气一掠而过。
这一夜燕都注定无法平静,半夜召重臣进宫,本身就是种不稳定信号,无数人闻风而动,打听宫中到底出了什么大事,让太子殿下这么心急火燎大张旗鼓地召大臣进宫,联系到皇上龙体有恙,莫非是皇上驾崩了?
燕都人心惶惶,处处弥漫着风雨欲来的阴霾感。
御书房,陆航神色阴沉,面容憔悴而苍白,似长久未睡过安稳觉,眼珠通红,眼中密布血丝。
看着他那憔悴邋遢样,兰倾旖心头微微一跳,看来情况还真不妙。
她突然想叹气,这老的刚病死,小的居然又病了。难道陆氏皇族竟然连个拿得出手的人都没有吗?也不怪那人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来的人不多,就钟毓晟、司徒兄妹和她。陆航面色凝重,也来不及寒暄,将塘报递给他们,“你们拿去看看吧!”
塘报在四人之间传递,内容他们都已看完,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平康王的先锋军从唐古拉山穿越而过,正好穿到桓台城后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拿下桓台城,生擒守将杨景舒,杨景舒投降。随后这支军队毫不停留,剖城而过,直攻云国内地。
桓台位居内陆和西北的交界,夺下桓台城,上可扼长武军运粮必经要道,南可攻明府兵大营截其退路,如果野心再大点,以桓台城为据点,渡白江直上北境,七日内便可进逼燕都!
陆旻不放心平康王,对平康郡周围的军队进行换防,特意将杨景舒派到桓台城,固然是因为他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但云国有本事的可不止他一个!明眼人都知道,这样做也有私人原因。毕竟杨景舒为了陆航的地位和他杨家的荣华富贵,也不会投向平康王那一方。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平康王竟从唐古拉山脉横穿,背后袭击。杨景舒丢了城也就罢了,竟然还投降!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做最丢人的是陆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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