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太后嗔了他一眼:“哪个耐烦还要等你来告诉?你说赵老夫人已经回京了?那好,冬日无事,哀家正好请她进宫来聊一聊。”做完这个决定后,她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早就该请她来的,先前怎么就忘了呢?”
高桢微微一笑。只要今后能记住,先前忘了又有什么要紧?赵老夫人张氏不爱交际,也不爱进宫奉承贵人。如今太后感念她救驾的功劳,还能对她多加赏赐。时间一长,她少出现在宫中或交际场合,很容易被人遗忘的,那又怎能让宫里对她的孙女留下深刻印象呢?他既然开了口求亲,就绝不会只指望父王独自一人为他达成愿望。
赵琇还不知道高桢在宫里做了什么。她回到家里,发现家中一切井井有条,卢妈把什么都准备好了,他们祖孙进门就有热茶热水热手巾,饭菜很快就送了上来,还都是新鲜又合口味的菜色。吃过饭。洗澡水也好了,洗完换上干净的衣裳,炕已烧得暖暖和和的,手炉、脚炉、炭盆一应俱全。因为怕烟火气太旺,他们容易嗓子干。炕桌上还备下了一壶温热的枸杞菊花红枣茶。
张氏洗涮一新,穿着卢妈新做的素色锦袄窝在炕上,背后挨着大引枕,心里十分受用。她笑道:“秀菊啊,你这样能干周到,等你离了我,我这日子可怎么过?”
赵琇笑着抗议了:“祖母不疼我了,明明卢妈不在您身边侍候的时候。您还夸我服侍得好的,怎么一见卢妈,就把我给忘了呢?”
“你这小气的丫头!”张氏笑骂她一句。“我跟你卢妈是几十年的主仆情份了,你才多大?还跟长辈计较上了。”
卢妈笑着说:“老奴不敢当,只要老夫人需要老奴,老妈愿意一辈子侍候老夫人。”
赵琇却说:“妈妈这话说得不对,祖母都答应放你们一家出去了,妈妈怎么还舍不得呢?等侯府修好。你们就住在后街上,当家做主的。什么时候闲了,就进来瞧瞧祖母。陪着说说话,爱怎样怎样,日子既清闲又体面。等将来碧莲嫁进了好人家,明章考中了功名,你的福气还大着呢。祖母心疼妈妈,就盼着妈妈能好好享福,妈妈却说舍不得走,岂不是辜负了祖母的一番心意?”
一番话说得卢妈低头抹泪,张氏瞪了赵琇一眼:“怎么说话的?倒把你卢妈惹哭了。”
赵琇缩了缩脖子,起身笑道:“我先回屋收拾东西去了。”忙不迭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碧莲把她书案上放着的两封信拿过来给她瞧:“她们说这是姑娘不在家时,别人送来的,一封是曹家姑娘写来的,另一封却是咱们家不认识的姑娘。”
赵琇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曹萝和方仁珠的书信,便拿在手里,打算上炕去看,又回头对碧莲说:“方才不小心,把你妈说得掉眼泪了,她总说舍不得离开祖母呢。你去安慰安慰她吧,替我向她赔个不是。我并不是在指责她,只是提醒。我也舍不得卢妈,可若她不离了这里,你要嫁人也好,你弟弟要读书科举也好,都会很麻烦的,请她别生我的气。”
碧莲脸上微微一红:“知道了。”转身出了屋子。
赵琇上炕打开信来看,曹萝的信写得简单,她们几个姑娘在那次之后,又开了一次诗会,可惜赵琇已经去了温泉庄子,没能参加。曹萝对此十分惋惜,又提了这一次诗会的结果——仍旧是方五夺魁,刘大姑娘居次,方大姑娘方慧珠因巧合,早在数日前就作过同样题材的诗,便没有参加,其余几位姑娘写的诗都寻常,曹萝难得的只得了倒数第二,倒数第一叫方四姑娘得了去。曹萝开心不已,又说如果赵琇也来了,说不定会得个榜眼。不过她也说,方四姑娘当场气得哭了,诗会最后不欢而散。
赵琇看得哑然失笑。方四姑娘的诗才看来还真是不行,亏她每次都要嘲笑曹萝,结果自己还比不上人家,竟还有脸凭自己书香名门的出身去贬低将门出身的曹萝。个人的才学,从来都不是由家世出身决定的,它只取决于个人的天资与努力。
方五的信出乎赵琇意料之外,不过内容也很简单——她把这次诗会的题目体裁要求告诉了赵琇,连韵脚和限时多少也说了,似乎希望赵琇也作上一首。她还附上了诗会所有人的诗稿,以供赵琇参考。
赵琇看了看题目,发现有些麻烦,真想作出来,还得花上不少时间去构思呢,而且还是限了韵的,她要更头疼些。虽然不明白方五为什么会把这个捎给自己,可赵琇心里总觉得,她应该是个在诗词上头非常认真执着的小姑娘。这样的人,赵琇实在不好意思随便糊弄她,只好认真应对了。
就在赵琇好不容易想出了半首,正在苦思下半阙怎么办时,宫中忽然来了使者。这是太后娘娘派来给张氏送进宫腰牌的。她也不明言让张氏几时进宫去,只叫后者闲了就来,随时可以递牌子。
张氏拿着牌子,不由得发起愁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手足
宫使宣完旨,留下牌子就离开了,顺道带走了赵琇让人塞的一只装有一双珍珠的绣花荷包,脸上满是笑意。
赵琇和赵玮围在祖母身边去看那只牌子,猜测着太后娘娘的用意。
赵玮在外头走动得多,对朝中的事情比较了解,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平日也有宣召皇亲诰命入宫晋见,这是常事。先前听闻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后来好了,祖母又去了小汤山,始终没有机会召见。兴许这是听说祖母回来了,便打发人送个牌子来,召祖母去说说话而已。祖母只管去就是了,别家的老夫人、夫人们也有去的,您从前也去过,只是见的不是蒋太后,而是先帝元后罢了,实在不必害怕。”
赵琇则觉得,有可能是太后娘娘关心大儿子,因赵家祖孙才从广平王的温泉庄子上回来,所以召人过去问问大儿子的近况而已。虽然广平王父子肯定也会派人进宫送平安信,但太后有可能会担心他们报喜不报忧,相比之下,赵家人这边反而有可能说出实情,还能提供更多的细节。
张氏对孙子的猜测比较认可,却对孙女的话不以为然:“即使王爷报喜不报忧,你以为太后娘娘就不会打发人去看王爷了?王爷能瞒得住什么?别说太后,连皇上也不会任由王爷去了温泉庄子,便不管不问了。宫中派出的使者对王爷的事知道得比我们还要多呢,我们不过是做客去的,难道还整日看着王爷如何吃饭吃药不成?”
赵琇撇撇嘴,勾着她的袖子说:“好吧。是我考虑不周到了。不过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们家跟皇家关系一向很好,太后皇上前不久还赏了咱们许多好东西呢。召您进宫,兴许只是冬日无聊了,想要找个人说说话。聊聊八卦。昨儿您在践行宴上跟王爷说的事就挺有趣的,明儿您进宫,也跟太后娘娘说说吧?把太后逗得高兴一些,她一欢喜,说不定又有赏赐下来了。”
张氏听得有些哭笑不得:“你当太后娘娘不知道么?王爷是久在深宫,世子是年纪还小。他们不清楚民间的习俗,太后娘娘却多半是经历过的。她在京城住得久,有些事兴许比我还要清楚,我要说就只能说南边的习俗,说京城的。就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了。”
赵琇笑了:“那就说南边的习俗好了,聊天而已,您从前做着建南侯夫人时,又不是没有跟宫里的贵人聊过天。”
张氏叹了口气:“虽然从前也进过宫,但我心里知道,外头有你们祖父在,谁也不会为难我,因此我在宫里。只要依礼而行,贵人问话,我老实回答就好。没什么难的。象跟旁人——比如曹太夫人那样——聊家常说笑取乐,是万万没有过的。我心里实在是没底。”她点了点孙女的额头:“亏你这丫头还想着赏赐,咱们家难道还缺那点东西?”
赵琇抿抿嘴,摸了摸额头上被点中的地方。她哪里是想要赏赐呢?不过是说笑罢了。况且赏赐的意义并不在于东西,而在于它所代表的荣耀。以赵家如今的状况,还需要这种荣耀来维持自家的体面。使赵家不受外界轻视忽略。
她有些不能理解祖母的畏惧。自家跟皇家的关系只有好没有坏的,就冲他们救了今上和高桢。挫败了颖王的阴谋,太后对他们只会和颜悦色。就算祖母在宫里说错了什么话,她也不会怪罪,祖母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赵琇隐约感觉得到,祖母对于社交这回事,似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产生了畏惧的情绪。从前在奉贤时,亲友家,或是其他乡绅家,熟悉的不熟悉的,有亲的没亲的,有人上门来向她问好时,她还挺高兴的,并没有排斥的感觉。可进京城后,除了偶尔去过一两回广平王府,也就是熟悉的柱国将军曹家,她还愿意常来常往,其他人家几乎都保持在礼尚往来的阶段——意思是只相互送礼,但主人彼此不见面。上别人家里做客更少,就别说主动递帖子进宫请安了。
张氏未到京时,赵玮还时常跟别的人家常来常往,她来了以后,赵玮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家读书,这种社交就少了。幸好他是男子,大朝会结束后还有跟人接触交谈的机会,平日偶尔也会跟曹冉等人见面,基本的社交活动还是有的。但比起之前,就少了一些。赵琇虽然不好说祖母什么,但心里下意识地感觉到,这对建南侯府恐怕没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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