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衣服只会用四五颗纽扣,这件石榴红绣折枝藤纹的胡服却足足钉了有十颗扣子,全都是圆润均匀的南珠制作的。
这也是织夏的巧思。
就是再不明艳的人,穿了这件衣裳,看来也该添了几分艳色,更何况她原本生的就好,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明明一个月前才量的尺寸,不知道为什么却好像有些嫌了。
原本还不觉得,她方才动来动去找丝帕,此时再静下来,就觉得纽扣也好像有些松动了似的。
她正想着要不要去换件衣服,就有内侍过来,恭敬地请他们回场上去。
沛柔想着个别纽扣松动了并不太要紧,只要她心些打完这一节的比赛,马上也就能去换衣服了。
这一回开球却是齐延占了先机。他速度既快,眼神又准,很快就又拿下一分。
这样一来,她们的压力就很了。
又过了一会儿,局势又有变化。球已经传到了朱红球门这半场,贞静公主和瑜娘原想着要趁胜追击,和齐延全都在另一边。
可三皇子和赵五娘配合的也好,很快就把球传到了只沛柔一个人留守的空地上。
三皇子一击用了大力,马球从沛柔眼前飞过,直奔球门而去。
齐延也已经追过来,她立刻调转了马头,用极快的速度往球门跑,想阻止那个球入门。
骑马的时候速度太快,就不能坐的太直,她微微地俯下去,握紧了缰绳,夹了夹马肚,让下的马匹能跑的更快些。
或者是牵扯到了上的胡服,才跑了片刻,订在上面的纽扣居然一下子全散开了。用作纽扣的南珠从她的衣服上滑落下来,顷刻间四散。
沛柔的脑中一下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扔了球杆,松了马缰用手去按着随着猎猎的风逐渐要飞扬开来的胡服。
因为是夏,胡服里面她只穿了衣。
公主举办的马球盛会,几乎满燕京的世家子弟都在座,今她若是让人看了她这个样子,只会让自己蒙羞,让定国公府蒙羞,与死又有什么分别。
马匹的速度太快了,没法让它在短时间内停下来,她几乎是认命地松了手,也很快就失去了平衡。
正当她以为自己就要从马上落下的时候,忽然有人伸了手,用极大的力气把她带到了另一匹马上。
她都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她方才骑的那匹马已经独自往前冲去。
她不知道落在谁的怀抱里,惊魂未定间,回头一看,只看见一段光洁却并不算太白皙的脖颈,而后这脖颈也渐渐地染上了粉红色。
“别怕。”他对她。
此时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控制着缰绳的人是齐延。
这回也是齐延救了她。
没想到今生他们都还没长成,沛柔长的还比前生高些,同样坐在马上,她也只能到他的下颌,他的呼吸喷薄在她的发顶。
皇家专门用来打马球的马上的马鞍是特制的,很窄,为了保持平衡,齐延单手搂着她也搂的很紧。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用以束发的一对点翠镶料石水仙蝶纹钗俱都失落,她的头发披散开来,有几缕缠绕到齐延握着缰绳的手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她握过许多次。
沛柔忽然觉得很迷惘,不知道今夕何夕。
她究竟是落在今生与她的关系恐怕比陌路人还要差一些的齐延怀里,还是落在前生她深的齐元放怀里。
救命之恩,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还。
第154章 别怕
齐延并没有让他的马停下来,而是渐渐慢下来,往马场远离了观赛人群的另一边去了。沛柔现在这样子是不能让人看见的。
等马在马球场边缘停下,齐延先下了马,而后微微偏过脸不看她,朝着沛柔伸出手,要搀她下马。
方才虽然惊险,可方才这一段路也并不太短,沛柔的神智也逐渐清明了起来。
沛柔犹豫了片刻,也曾经伸出手去,却最终没有把自己的手递给齐延,而是一手按着胡服,自己跳下了马。
可她到底受惊不小,腿上就有些软。齐延选的马匹偏又很高,她才落了地,就又站不稳往地下摔去。
“小心!”,还是齐延听见动静,下意识地回头扶了她一把。
沛柔不禁又羞又窘,原来因为受惊而变得惨白的脸,也逐渐飘起了如三月桃花一般的艳。
方才她不肯去握他的手,是因为她不敢。她怕她一握了那手,就会不想松开。
前生的她看不清楚,可今生的她已经没什么不明白。
他们中间仍然会隔了数不清的人,何霓云,何太夫人,诚毅侯夫人,和前生上位后踩着定国公府的肩膀勉力提拔诚毅侯府的三皇子。
今生他们也不会是良配,她是真的不知道如何还他今日救她的情分。
沛柔刚刚勉强站稳,齐延立刻就将他的手收了回去,站到她身后,帮她遮挡住了场边众人好奇的视线。
瑜娘和贞静公主也很快驭马飞驰而来,查看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如今这样,若无披风斗篷等物,根本无法往场边走。贞静公主见了,立刻唤了一个内侍过来。
“传本宫的旨意,今日马球赛到此为止,请各家的公子小姐先行散去吧。等人都散尽了,再悄悄地唤了徐五小姐的丫鬟给她拿件披风过来。”
瑜娘则是站在她身边,用双手揽着她,轻声安慰她不必害怕。沛柔也只能等场边众人尽数散去,才能往行宫偏殿去换衣裳了。
场上却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沛柔回过头去看,却是柯明叙和沛声。
转瞬之间他们就已经来到了这边,一下了马,柯明叙就径直走上前来,解下身上的披风,为沛柔披上。
披风的重量压在她肩上,顷刻间就她就被松柏的清洌香气包围,也让她回过神来,抬头迎上柯明叙饱含焦虑和关切的眸子。
他今日好像真的很不一样。他的眼睛原来宁和如静日的一池春水,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水波都不会盈一盈。这一点倒是和柯明碧很像。
可如今却是一池春水吹皱,让他原本如谪仙出世的气质也稍稍减淡了一些。
沛柔轻声和他道谢,他站在沛柔身边,也温和地对她说了句,“别怕。”
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听了两声“别怕。”
齐延的“别怕。”是沉着的,耳边有猎猎的风,却让人不自觉的去相信他。
柯明叙的“别怕。”则是温柔的,也让她惶惑无助的心,即刻就得到了安抚。
没等沛柔说话,沛声先跑到她身边关切道:“五妹妹,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忽然要从马上掉下来的?”
“柯世兄说好像是你的衣裳出了问题,出了什么问题啊?针线房是郑娘子管着的,从没有听说过她出什么岔子啊。”
没等沛柔说话,却是赵五娘先低声斥道:“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再问,没见你妹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吗?”
沛声实在是个愣头青,这里的外男不少,要沛柔如何答他。
“我问我妹妹,和你有什么关系。”沛声就回头对赵五娘道。
眼见着他们两人一来一去的吵开了,沛柔只觉得头疼。除了他们两人,众人的注意力也都在她身上,连贞静公主都是满脸的关切,生怕她缓不过来。
沛柔随意往身后一瞥,却见齐延不知何时已经上了马。
他也看见了沛柔,一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感,好像方才救她的不是他,对她说“别怕。”的也不是他。
他只是一个过路人,对这一场热闹没有兴趣,调转了马头,往人群尽散的方向去了。
她却还没有跟他道谢。
*
等沛柔回到香山别院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定国公今日没有在行宫里伴驾,听说了这件事,就把正好来香山小院给李嬷嬷看病的郭大夫接了过来。
她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外伤,郭大夫就只是开了止惊散给她。她照例问过李嬷嬷的身体,就让人好生送了郭大夫出去。
沛柔没心情用膳,借口太累,辞了父亲,直接回房间去沐浴。等沐浴完毕,就让织夏把那件坏了的胡服拿到了她房里。
这件胡服上足足有十颗扣子。掉了一两个纽扣,或许是针线房办事不力之故。可一下子全都散开,即便是外力所致,恐怕也很难做到。
沛柔是相信织夏的。如今在针线房里管着小姐们的衣饰的正是她母亲郑娘子,织夏若是要害她,也绝不可能在她的衣服上做手脚。
来她房中当值时随意在她的茶水糕点中滴几滴凝香露,沛柔就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所以她把那件衣服递给织夏,想让她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蹊跷。
织夏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已经哭过了。她向来不擅言辞,也不懂得为自己辩解,只是接过那衣服,借着银缸上的烛火仔细检查那衣服。
沛柔也不催促她,只坐在一旁静静等着。
过了有好一会儿,织夏才鼓起勇气开了口:“小姐,这件衣服被人动了手脚了。”
若不是被人动了手脚,今日她怎会如此。沛柔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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