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维对随喜的坦荡叹为观止。
随喜看出了哈维面上的戏谑神情,忽然想到下山的路还要靠这位指点一二,便不情不愿加上了一句:“我这边多出了两匹马,可留给你等。”
哈维终于有些心动。自己损失了十匹骡子,虽然说多出来两匹马并不解决全部困楚,可总比没有的强。
他心中衡量了一阵,终于应下,招呼兄弟们连夜加紧烤肉。
他自己则割下一块骡子皮,在火焰上烤去血水,用烧黑的柴草在其上画出下山的地图,交给随喜:“这图虽是十几年的印象,可山中变化少,错处不会有多少。你等再配合着日头的方向,便能少走岔路,尽快到坎坦。”
大雪在第二日五更停下,等吴妙妙一早醒来时,山洞空旷,萧定晔的马队早已先一步而去。
妙妙大病初愈,身体还十分虚弱。且众人少了十匹骡子,意味着有十匹骡子要驮着两个人下山,山路滑溜,不可冒险,众人只得再等上一等。
又过了两日,浮雪消融,山道上露出来窄窄的一线石路,吴家众人方将肉干包好,重新启程。
下山比上山容易,越往山下行,气候越暖,行程越快,待再走了七八日,当天已极炎热时,众人行在半山腰上,遥望前方人烟袅袅,展现出一个新的人间,众人纷纷提起了一口气。
坎坦到了,与人牙子周旋的一场硬战要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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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妙妙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她在去往喀什图落脚之前,也曾经历过很多的生死。
她虽然已将那些过往忘得差不多,可有些人生经验却积累在她的生活智慧里。
譬如,要探听市井消息,便要往市井里去。
妓院、茶楼、酒楼,这些地方是最能获悉消息之处。
坎坦乡村广大,整个坎坦,便只有皇宫所在的城郭算城里。然毕竟属于京城的地位,妓院、茶楼和酒楼却并不算少。
二十四个坎坦兄弟,在到达坎坦、住进了客栈的当夜,便四散进入了坎坦的妓院和茶楼。
妙妙与翠玉装扮成坎坦妇人,坐进了酒楼。
大晏喀什图的风俗与坎坦有八成相似,其中不同的两成里,有一点便是,喀什图的妇人不遮脸就嫩上街,算是民风开放。可坎坦的妇人却要在面上包覆上面巾。
这于妙妙来说却是好事,节省了她要上妆的时间,将所有精力全都放在寻娃儿上。
时已到了掌灯时分,酒楼的买卖开始红火。
大堂上,萧定晔没有按照他的习惯靠窗而坐,他同随喜坐在里间靠墙的最角落一桌,行止相当低调。
坎坦国皆是坎坦人,大晏人若在坎坦亮了相,便极为显眼。
为了便于隐匿,随喜已在萧定晔面上上了妆,将主子画成个坎坦的……不怎么娘也不怎么汉子的娘汉子。
随喜是个太监的身子汉子的心,对于学上妆这件事,实在是要了他的老命。
两个月前,当坎坦的探子发来密信,说泰王曾在坎坦露面时,他便被萧定晔派着前往了一回衢州。
萧定晔没有细说去衢州做什么,然而随喜作为主子肚子里的一根蛔虫,却明白的很。
衢州,曾经有个女子在衢州有妆粉买卖。那女子虽然走的绝情,连赚大钱的买卖都放弃。可好在她有个最得力的助力,名叫明珠,在上妆上学了些皮毛。
然而明珠是个女子的身子汉子的心,打打杀杀、将人抱摔极麻利,在学上妆上,却马马虎虎。
随喜到了衢州,第一眼瞧见明珠时,那位已怀胎七月的女子就正正给了她家相公一个抱摔。偏偏她家相公还乐在其中,美滋滋的模样想让随喜也去抱着摔一回。
也因为这抱摔,随喜便觉着,他跟着明珠学上妆怕是有些白费功夫。
果然明珠的手艺十分不知变通,只会生活妆,其他的妆容一概很懵逼,更莫说将大晏人画成深目高鼻的坎坦人。
好在随喜略略知道一些过往,从衢州出来,立刻坐船而下,径自前去了一趟江宁。
他现下的上妆手艺,便是跟着江宁府尹殷大人后宅的一位名唤彩霞的下人所学。
可惜彩霞也是个女子身子汉子心,当年学着上妆是形势所逼,待大事办完后,再未动过脂粉。
随喜跟着彩霞学来的生疏了四年的手艺,再加上他的领悟力有限,便将他的主子画的十分的……酸爽。
丑,不是一般的丑,丑的还很怪异。
但好在当年的那位心狠的女子为了溜之大吉,教彩霞上妆时,曾十分细致的、图文并茂的、反反复复讲过异邦人深目高鼻的面部特征及画法,故而即便过去了四年,彩霞也没将上妆的重点完全忘记。
萧定晔虽然丑的另类,可好在有着深目高鼻,勉强像个坎坦人。
坐在他对面的随喜也是个坎坦人,深目高鼻的坎坦人。可因为他的底子远远赶不上萧定晔,没有原始相貌的加持,他成功的将自己画成个观之欲呕的坎坦人。
此时酒楼门口进来一高一矮两个坎坦女眷,坐去了大堂中间的一张桌上。
随喜看到这两名女眷,心中倏地受到了启发。早知道就该学女妆,只画眼睛和眉毛,然后寻个巾子将脸一遮,反而省事。
妙妙和翠玉坐在桌边,随意点了些小菜和薄酒做掩护,并不夹菜,看起来是在忙着用坎坦语低声攀谈的样子,实则竖起了耳朵,细细听着四周人的八卦闲聊。
初初酒楼大堂的主顾们并没有提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是这家的老爷纳了个新妇,便是那家的女子跟着情郎私奔。
妙妙越来越坐不住,瞬间觉着自己打错了主意。
若人牙子只是将大晏的娃儿偷来坎坦转卖,她坐在这酒楼里,哪里能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她更应该坐去大晏的酒楼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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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三更结束啦,明天见。明天还是老时间,凌晨。
第581章 偶伸援手(一更)
吴妙妙原本还算是个内心坚定有主张的人,然而失子之劫,令她时而像无头的苍蝇一般,总觉着她的任何举动都在给营救娃儿拖后腿。
她等不住这些人拖拖拉拉说闲话,正急着要起身,一旁桌上忽的有几个坎坦人道:“你们可知,土司老爷家的娃儿也不见了踪影?”
有人吃惊道:“土司老爷家中护卫众多,怎地连这种人家都保不住娃儿?”
那人道:“我家有个亲戚在土司老爷家中当厨子,前几日被家主关押不能回家。后来才知,那时土司老爷家的孙子丢失,家主当是内贼所为,将所有奴仆都扣押,一个个查过,没有嫌疑才会放出。”
另一人听得唏嘘,道:“怎会是内贼所为,近半年,我们坎坦丢的娃儿岂止是一个两个。现下看看,街面上谁家还敢把娃儿带出来晃荡。”
几个人这般一攀谈,其他桌上的人纷纷跟进此话题,一时间,整个酒楼里的话题全都围绕着“娃儿”二字。
看这架势,竟然不止是大晏的娃儿丢失,连坎坦的娃儿也处在危险之中。
若人牙子偷的娃儿们并非带来坎坦,而是穿过坎坦,继续前行……坎坦前方可是大片大片的荒漠,那些挨千刀的究竟要将娃儿们带去何处?!
妙妙听得心如刀割,面如土色,却束手无策,只一把拉开覆面的巾子,捧着酒水不停歇的连灌几口。
几桌之外,随喜一边竖耳静听这消息,一边斜眼盯着那桌案上的两名女眷,心中琢磨着坎坦女妆的画法,忽的见其中一名女眷拉开覆面的巾子。
他倏地一愣,只觉着那女眷有些眼熟,可眼熟在何处,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他待要再细瞧,却见坐在他面前的主子忽的扬声,用不太利索的坎坦语道:“半年前,坎坦来了个大晏人,此后娃儿就不停的丢失,说不得便是那大晏贼人干下的坏事。”
随喜听得自家主子说话,便急忙忙将目光收回,只认真观察着萧定晔的神色,准备随时配合主子行事。
周遭的坎坦人听到,却纷纷住了嘴,再不接话,转去去谈人生、谈理想。
原本众人觉不出蹊跷,现下酒楼主顾们忽的避而不谈,却仿佛有些“此处无银三百两”。
妙妙忙忙收拾了心情,覆好面巾,隔了三四个桌子,用坎坦话同萧定晔配合道:“是与不是,我们小老百姓怎会看出来。此事从时间上说起来,却端地有些凑巧……”
说到此时,翠玉忙忙跟着配合,做出一副天真的模样,也用坎坦语傻乎乎问道:“姐姐,大晏人怎会来坎坦?大晏不比我们坎坦好?”
妙妙便“哎”了一声,叹气道:“我们娘们儿家家怎会知晓其中事?只是邻人里也有娃儿丢失,我们跟着空着急罢了。”
翠玉便转头去问另一桌的汉子:“大叔,你可知那大晏人之事?”
那人恨恨瞪翠玉一眼,忽的起身,往桌上留下一角银子,避瘟神一般逃了出去。
远处萧定晔与随喜看的真切,心中越发觉着,此事说不得便与三皇子有五分的干系,只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怎地坎坦百姓一提到大晏人,便一个字都不敢多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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