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点头道:“没错,一人一证才能进入江宁。”
萧定晔思忖过片刻,方取了些银子道:“明儿你拿了银子,带着一只眼先去治臂伤。他那伤势诡异,寻常郎中虽治不好,但可先稳住伤势。”
又道:“白日不好戴面具,你自己想一想如何伪装。”
殷小曼思忖半晌,心下立时有了主意:“徒儿扮叫花子。”
萧定晔不由一笑,将这位白白净净的徒弟上下再打量几眼:“你倒是能豁得出去。如此也成,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可你记住,你去同一只眼接头、配合行事,本与最初的说法相互抵触,漏洞极多。如何去圆,你自己想法子。”
小曼忙道:“师父放心,徒儿明白。”
待小曼离去,夫妻二人躺在床榻上分析眼前的形势,萧定晔道:“现下看来,暂且需要将朱力家的事放在一旁,先去一趟乌玛神祗旧址,先从那处查起。”
……
连晴了几日的江宁,终于迎来漫天铅云。
辰时刚过,一对高矮不同的异邦汉子牵着马低调出了府衙后宅,待徒步行了一阵,方骑马慢行。
马只是寻常的马,并非神驹,以免被人盯上,泄露了行迹。
离年关只剩三日,街面上全是采买年货的民众。
银子多的多买。
银子少的少买。
一年到头就为了这几日,无论如何这个年都得过去。
猫儿同萧定晔紧紧拉着马缰,以防马匹踩踏到人。
待按照殷人离所提及的路线,到了那处乌玛神祗旧址时,已到了午时。
细碎雪花纷纷扬扬而下,散落在一片小土丘上,显不出任何神祗的神圣之处。
猫儿望着几无人迹的一处荒地,吃惊道:“这就是番人哭着喊着日日来朝拜之处?”
萧定晔环视四周,目光盯上近处临街搭建的面摊,低声道:“先果腹再说。”
面摊的摊贩是一对大晏老夫妻,见摊子前终于来了人,忙忙招呼主顾,也不拘哪国语,叽里呱啦便说了一串出来。
猫儿与萧定晔对视一眼,缓缓坐下,用异邦口音的大晏话道:“鸡丝面的,两大碗的,快的。”
两夫妻得了令,揉面拉风箱,为赚银子迈开了腿。
萧定晔同猫儿坐在桌前,两人几番眼神交流过,在老头端上面之时,猫儿立刻趁机道:“☆□○卢丽奇☆□○……”
那老头一愣,摆出个懵懂的眼神。
猫儿蹙眉道:“你的,不会说呼塔国话的?”
老头讪笑道:“客官高看了小的。我们做小买卖的,会说的番邦话只有那么一两句,都是客官请坐、客官再来,再有便是算账的几句话。旁的太难学。”
猫儿与萧定晔皆流露出一丝失望之意。
两人原本以为能从这老头身上套出那两句关键的呼塔国的话意,现下看来是想多了。
待吃过面,萧定晔探问道:“老头的,拜佛的,怎么还不来的?”
老头笑道:“客官可是在考人?你们番人不大多是未时之后才来?都像两位一般,先在小的这面摊上吃碗面,再去朝圣。”
萧定晔点点头,假意称赞道:“你的聪明的,什么都难不倒你的。”
正说着,远处果然传来马蹄声,一个不知哪国人的番人已到了近前,将马望边上树身子一系,便上前坐在另一张桌上。
那老头忙忙上前招呼。
那番人点了一碗面,坐着无聊,转头瞧见做番人打扮的猫儿和萧定晔,叽里呱啦随意搭讪。
两人听不懂,忙忙送上两脸微笑,自觉再坐下去便要暴露身份,立刻起身结了面钱,也不牵马,只抬脚缓缓往神祗旧址处而去。
风一阵阵吹来,雪花越来越大。
那处旧址占地不小,因冬日才填埋,还未来得及在其上加盖屋楼,光秃秃一片,无处避风。
未过多久,猫儿便吸溜吸溜的吸起了清鼻涕。
萧定晔见左右还无人,立刻敞开披风将猫儿裹进去,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不若现下为夫送你回殷家,白日打探我一人便可。”
猫儿摇摇头,低声道:“正下着雪,面上的妆粉沾水就要脱妆,我不跟着你,若你露了真容被仇家瞧见,却要招惹祸事。”
他叹口气道:“我自小读书认字、学武练剑皆难不倒我,只当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童。到了学上妆上,方知自己依然是凡人。小小妆粉看着简单,自己上手却知内有乾坤。”
猫儿想起今晨他为她画眉,一只手抖抖索索,将她的妆容画坏过两回,不由扑哧一笑,低声道:“好在你不会。否则你就能阴阳同体,再也不需要我了。”
他见她抬首说话时,连鼻头都冻的通红,便抬手捂在她面上,她便张了嘴轻咬他掌心,仿佛小鱼啄食一般,引得他心尖上麻痒难耐。
两个人正腻歪间,便听得积雪被踩的“吱呀”作响,此前同两人在一处小摊吃面的番人汉子已近前,远远瞧见两个龙阳青年相拥的模样,不由嗤笑一声,也不说话,走上前来对着一堆不到半人高的土堆跪拜三下,起身离去。
前后不过饮两口茶的时间。
猫儿探首望着那人的背影,悄声道:“就这般仓促?这可是千年前的神庙旧址,难道他们不该行五体投地之大礼?”
正说话间,又来了位番人汉子,也如此前那般随便叩了两个头,既无香烛,也无祭品。与其说是拜神,不如说是前来应付着点卯。
萧定晔双眸一眯,立刻拉着她道:“走,跟上去。”
临过年的江宁热闹非凡。
未时之后,便连普通支路也满是采买年货之人。
附近农家将养了两三年的鸡鸭鱼肉送进城里,换得比平日更多的银钱,再为家中老小扯几尺布料或头绳,美滋滋返家。
路上满是人,萧定晔与猫儿只得下了马,牵马跟着前方番人而行。
那个番人汉子仿佛也是来采买年货,一路行去,什么都要看上一看,什么都要砍上两回价钱。
到了年根,哪里有砍价的道理。他四处走了两个多时辰,也不过称了些不怎么值钱的瓜子花生装进马后的麻包袋里。
猫儿与萧定晔也只能装作采买年货,那番人行便行,那番人停便停,一不留神便买了三只鸡,五只鸦,绑在马后,一路嘎嘎嘎咕咕咕,甚为热闹。
前面一人,后面两人,三人在城里转悠到日暮时分,待民众渐渐散去,那番人终于上马。
猫儿与萧定晔忙忙甩脱鸡鸭,跟着上马,远远缀在那人身后。
积雪隐藏了马蹄声,暗夜隐藏了跟踪者的身形,待马再停下时,已到了一处赌坊门前。
赌坊不算陌生。
萧定晔曾在到江宁的第三天,便随意选了这处赌坊,赢了几千两银子,令猫儿短暂的过上了奢侈的有钱人生活。
然而令他印象更深的是,一只眼曾过说,当那夜他从这赌坊出来后,曾被武艺高强的番人偷偷跟踪。
赌坊前的挂着的一排红灯笼,发出昏暗的光。此前重晔宫正殿前的檐下,也有这么一排灯笼,在冬夜里会亮起,因为正殿里住进了女主人,令那光多了些岁月静好。
然而现下的昏昏红光,在这个当口看过去,却仿佛空气中掺杂着血雾,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危险。
番人敷衍的朝圣,敷衍的置办年货……浪费了一整日的时间,最后到了这赌坊,绝不是要在赌坊过夜。
赌坊里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从里传了出来。
高档的赌坊都是这般,极少能看到赌徒脸红颈子粗的输赢叫嚷。
站在外间,能听到的更多的,有时候甚至是骰子的撞击声。
萧定晔探手往猫儿的袖袋、胸口、腰间检查过去。
今早出门前,他在她身上各要害处皆装上了暗器,攻守兼备。
他将将要开口叮嘱,她便先一步道:“知道,如若有危险,你殿后,我先跑。”
她借着灯笼透射出的昏黄光线,从袖袋中取出眉黛笔,在他眉峰上补上几笔,又将眼窝处的阴影加深,显得更像番人。
他低声道:“每当要拉着你以身涉险的时候,我最恨我自己。”
她叹气道:“可我不想当寡妇,只能跟着你。等夏日我们回了京,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同她踏上台阶,缓缓往赌坊而去。
冬日的夜一开始便如同泼洒了浓浓眉黛汁,夜色从一更到三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连飘洒的雪片都不急不缓,保持着同样的节奏。
赌坊里,萧定晔带着猫儿,将赌钱的各种玩法都经历遍,有输有赢,同场中的运气一般的赌棍相比,没有出挑之处,只为着拖着时间。
然而诸般长久的时间过去,两人并未发觉有何异常。
除了番人确然比旁处多之外。
梆子声响了三声,萧定晔和猫儿站到了外出的小门前。
守门的汉子是大晏之人,他抬头望着两人,似有所等待。
猫儿忖了忖,二话不说赏了一个银锭。
汉子眉头一蹙,又懒洋洋起身打开门,两人立刻闪身而出。
午夜的冷意瞬间侵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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