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回南疆继承皇位,直面无数危险,不过是为了得到小酒。
可如今就算他得到皇位,他也依旧得不到小酒。
他要这皇位,有什么用呢?
男人淡漠地垂下眼帘,轻轻掸了掸织锦宽袖,“传朕旨意,让宫人们能走的都走吧。想投降颜鸩的尽管投降,朕绝不怪罪。”
“皇上?!”
小太监惊呆了,“颜鸩的造反来得突然,必是临时起意,计划肯定存在巨大纰漏。您振作起来,咱们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啊!”
苏堂撑着下颌,静静凝视灯火,并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小太监红着眼睛道:“皇上从中原归来时,奴才就跟在您身边了。奴才亲眼目睹您征伐一个个诸侯国,费尽辛劳才统一了整个南疆。现在放弃,实在可惜……您是天之骄子,理应高高在上……”
苏堂哂笑。
从前费尽辛劳统一诸侯国,不过是想拿命去换赫赫战绩,好在将来有抢回小酒的本钱。
可是,如果当皇帝并不能让小酒喜欢他,他宁愿自己还是当年桃花山下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
殿外厮杀激烈。
小太监哭着抹眼泪,“奴才跟了皇上多年,皇上不活了,奴才也不活了!”
说完,竟决绝地撞上墙壁!
苏堂愣了愣,回过神时,已经有叛变的禁卫军冲了进来。
他们被满殿的金碧奢华所惊动,没注意到坐在榻上的苏堂,不约而同地纷抢起殿中摆饰。
苏堂眉眼晦暗。
他缓缓起身,“皇位可以让给别人,江山可以让给别人,唯独小酒,不可以……只要朕还活着,她的东西,旁人碰都碰不得。”
话音落地,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几个抢东西的禁卫军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脖颈上就悄然出现一条血线。
他们倒地而亡!
苏堂漫不经心地擦了擦长剑,信步走出寝宫。
他站在重华宫前,以近乎执念的姿态,杀了所有靠近这里的叛军!
苏酒赶来时,男人浑身浴血,龙袍几近破碎模糊。
发髻有些凌乱,他侧脸上溅满血珠,狠戾的姿态宛如长夜里的一头狼!
“表哥……”她呢喃,不顾一切地奔过去,扶住体力快要用尽的男人。
苏堂受了重伤。
他捂住胸腔,缓缓望向苏酒。
小姑娘依旧貌美,俏生生立在他身侧,清澈干净的鹿儿眼中盛满担忧。
他凝视着,突然有点庆幸她没有饮下那盏放了“花魄”的安胎药。
“让你看笑话了……”苏堂低笑,眸子里藏着眷恋,“小酒果然还在意我,否则,也不会进宫寻我……”
苏酒察觉到这个男人快要死了。
他受了很重的伤,染在龙袍上的鲜血并不全是叛军的,还有很多是他自己的。
她默了默,轻声道:“我带你出宫。”
苏酒弄了一辆低调的马车,把苏堂藏在车厢里,平稳地朝皇宫北门驶去。
路上遇到叛军,在看见她腰间挂着的令牌时,便都不敢再上前询问。
几道宫门已经被颜鸩的人占据。
出宫时,禁军统领犹豫着想查看车厢,苏酒把玩着令牌,淡淡道:“我奉小王爷之命出宫接人,若是耽搁了时辰,你们谁来顶罪?”
春风缭绕。
少女虽然穿着玄色劲装,但眉目如画、姿容清媚,一看便知是个美人。
再加上那块绝无仅有的令牌,禁军统领瞬间明白了苏酒的身份。
王都谁不知道小王爷非常疼爱这位公主,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抬手示意放人。
苏酒驱赶着马车,一路驶向城北郊外。
走了两个时辰,她把马车停在湖畔,小心翼翼将苏堂抱下来。
男人失血过多,唇色苍白。
却依旧支撑着精神,含笑望着苏酒,“小酒心疼我?”
苏酒让他枕在她的膝盖上,拿手帕替他擦拭去脸颊上的血珠,鹿眼流露出几分痛惜,“表哥野心太大,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会有今日。”
苏堂低笑。
粗糙的大掌轻轻握住苏酒的小手,他又道:“小酒就不好奇,如何找回失去的记忆吗?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唤几句好听的,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苏酒皱眉。
这个人都快要死了,还在这里讲些有的没的。
真是不惜命。
少女纠结地咬住唇瓣,只能试探道:“表哥?”
她的声音又甜又软。
苏堂笑了。
目光流连在苏酒的面庞上,他低低叹息,“可是怎么办呢,我还是不甘心……小酒,我还是不甘心啊……”
山脚下,湖光水色。
英俊的男人躺在少女的膝盖上,大掌紧紧握着她绵软细白的小手。
狭眸里的锋利与嗜血消失无踪,周身那股子上位者的气势也了无踪影。
他隐约想起了小时候的许多事。
那时候他们家很穷。
三岁的小姑娘被父亲抱到家中,惹来娘亲一阵怨怼,接连和父亲吵架,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动不动就要回娘家。
他不想让小姑娘听见娘亲那些刻薄的辱骂,于是常常在爹娘吵架时把她抱出去避风头……
是颜鸩(zhen),鸩毒,不是鸠(jiu),鸠鸟哈哈哈
第866章 南疆女帝
小姑娘睁着水润的圆眼睛,白胖小手上还有五个窝窝。
她好懂事地拽住他的衣襟,声音甜糯:“哥哥求求舅娘,让小酒留在这里吧?小酒会做家务,小酒不乱花银子……等小酒将来长大了,一定孝顺舅娘……”
她才三岁啊!
苏堂当时就红了眼。
小酒六岁时,生得粉嫩乖巧,又手脚勤快,村子里谁见了都要抱起来亲两口。
她去村口小店给父亲打酒,村口种了一株槐树,村里不少人最爱在黄昏时聚在这里谈天侃地。
见小酒可爱,小店的老爷子倒了半碗酒,哄她道:“女娃娃,这可是好东西,你喝掉它,我给你便宜三文钱,好不好?”
幼时的小酒特别好骗,果然抱起酒碗,傻乎乎地一饮而尽。
然后她就醉了。
醉了的小酒连家都不知道回,站在槐树底下给人唱童谣,逗得村里人笑声阵阵。
苏堂找来,羞赧地把小酒背在背上,却听见四周人七嘴八舌地打趣:
“苏堂啊,你可要看好你的小童养媳,万一被别人抱走了可要怎么办?”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谁都喜欢呢。”
“等她长大了,咱们这些乡里乡邻的就能喝到你们的喜酒了,嘿嘿嘿!”
“……”
各种各样善意的调侃,把苏堂羞得满脸通红。
他背着小酒往回走,小姑娘小胳膊软乎乎的搭在他的脖颈旁。
她呼吸之间,还带着米酒的醇香。
走了十几步,他听见小姑娘奶音又醉又糯:“等长大了,给哥哥做媳妇……”
如同春风吹皱池塘,少年的心田间悄然漾开涟漪。
那个念头随着小酒长大而逐渐生根发芽,最终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喜欢小酒……
要命的喜欢小酒!
哪怕后来这些年没有见过她,也依旧喜欢!
她自己亲口说要给他做媳妇,怎么可以反悔?!
云层在天穹上汇聚。
春雷滚滚,眼见着便是一场落雨。
血腥味弥漫在鼻尖,苏堂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他刚刚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他执念太深,他既不想告诉苏酒该如何恢复记忆,也不想让她再投入萧廷琛的怀抱。
就这么带着空白的八年活下去,是他对她的惩罚……
苏堂抬手,深情而缱绻地抚上少女的面颊。
片刻后,他的手无力垂落。
苏酒默默看着他。
清晰地读懂了他眼睛里的不舍与恋慕,也读懂了他的无奈和决绝。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而奇怪的是,她没有生出半分怨恨。
自幼就护着自己的哥哥,如何恨得起来呢?
远处传来马蹄声。
苏酒起身,悄悄躲到不远处的大石头后面。
一骑快马飞奔而至。
穿宫裙的美人滚下马背,大哭着抱住苏堂,“皇上……凉儿来晚了皇上……”
她哭得哀痛绝望,仿佛下一瞬就要背过气。
约莫是爱极了苏堂。
苏酒静静看着。
颜凉恸哭了整整一刻钟,突然从袖子里拔出匕首。
纵横的泪痕挂在面颊上,她哑声:“颜家谋反,罪不容诛!贱妾颜凉,无法劝动父兄,甘愿以命谢罪,与皇上共赴黄泉!”
匕首的寒光闪过。
少女毫不犹豫地割上脖颈,血珠立刻涌出,她艰难地爬到苏堂身边,紧紧握住男人温度涣散的手。
她面向苏堂,悲伤而满足地溘然长逝。
苏酒心肝颤动得厉害。
她知道颜凉深爱苏堂,却没想到,她竟然能够为苏堂付出性命!
原来,这就是爱情吗?
她轻轻捂住心口,这里疼得厉害。
仿佛她从前也曾这么爱过一个人,仿佛她现在应该抛下一切,马上去见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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