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紫色的云霞横陈天际,戈壁荒漠的风沙之上,绝美不可方物。
徐暖月最后望了眼凉州的方向,义无反顾地踏进马车。
黄砖驿道蜿蜒通往薄渊城。
马车里,徐暖月轻轻靠在苏酒的肩头。
四只小手紧紧相握,她们很清楚,这辈子或许再也没有秉烛夜话、手牵手在金陵旧院乱逛的机会……
判儿骑着马,笑容无辜又纯净。
她歪着头哼起北凉的民谣,苍凉凄美,却又透出几分诡异的欢愉。
徐暖月的重新归来,令金时醒如获至宝。
在他得知消息时,甚至不顾身份跑出城主府,老远迎上那辆马车。
他紧紧抱着徐暖月,恨不得把这个少女揉进他的骨血里。
苏酒站在马车旁,还想再抱一抱徐暖月,却被萧廷琛搂住细腰。
他温声:“该回去了。”
“可是暖月——”
“苏酒,那是她的宿命。”
城主府前,风灯轻曳。
凄迷的红光在朦胧寒夜中晕染开,如同满地血色。
第819章 为了妹妹,我愿意低头
苏酒被萧廷琛带回了凉州。
少女一路闷闷不乐,踏进小宅院就把自己关进寝屋,任萧廷琛在外面怎么哄都没用。
已是黄昏,萧廷琛端来白露煮好的饭菜,在外面慢吞吞叩门,“苏小酒,你再不开,我撞门了啊!”
见里面没动静,他果真开始撞门。
还没撞上两下,苏酒皱眉开门,把他让了进来。
萧廷琛在圆桌旁坐了,又把苏酒抱到怀里,舀起一勺米饭喂到她嘴边,“人皆有一死,早死晚死而已。徐暖月没死在当年已是走运,妹妹又何必牵肠挂肚、折磨自己?”
苏酒很想把那碗米饭扣在他脑袋上。
有这样安慰人的吗?!
她推开萧廷琛的手,“如果不是你把她弄进凉州辞,如果不是你把她送到金时醒身边,她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凶巴巴吼完,男人久久没开腔。
她仰起头,萧廷琛面容冷淡,唇线抿得很紧。
良久,他嘲讽一笑,“确实是我的错。当初年少,以为自己聪明绝顶,一切布局都近乎完美,天底下又有谁是我的对手?如今阅尽千帆、尝尽艰辛,才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清越的声音透出淡然。
仿佛这几个月来的日日夜夜,他都曾无数次反省。
苏酒垂下眼帘。
细白小手轻轻握住裙摆,她心里莫名浮现出一抹愧疚。
她相信萧廷琛也不愿意事情演变成这样,她不该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他一人头上。
她沉默地拿过汤匙,自己乖乖舀饭吃。
萧廷琛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与肃王已经商议过,会坦然迎接与北凉的战争。我已给金时醒下了战书,明日一早,我会亲自率兵出城。”
苏酒埋头吃饭的动作顿住。
握着汤匙的手逐渐收紧,她轻声:“免不了一战吗?”
“他攻占河西,还妄图继续东进……苏小酒,这场战争与我或者与金时醒个人其实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大齐与北凉的战争。”
苏酒默然。
她乖乖吃完晚餐,萧廷琛亲自把碗筷收拾到托盘上,端着出去了。
暮色四合,寝屋里光影昏惑。
苏酒望向窗外,看见狗男人端着托盘打屋檐下经过,侧颜凉薄而冷峻。
她独自坐了会儿,起身往厨房而去。
厨房里点了几盏油灯。
白露他们去逛夜市了,做着战争来临前最后的狂欢。
苏酒踏进厨房,看见她家的狗男人系着围裙,站在灶台边洗碗。
虽然是漫不经心的姿态,可他竟然也会洗碗……
苏酒抿了抿小嘴,从背后轻轻抱住他的劲腰。
萧廷琛继续低头洗碗,几缕碎发从额角垂落,衬得他面如冠玉,妖孽俊美。
他薄唇轻勾,“我的苏小酒像是野猫,从来不粘人。今儿粘着我的这只,莫非是被狐狸精附身了?”
苏酒懊恼地捶了他一拳,“你嘴里惯是没什么好话!哪有人会说自己女人是狐狸精的?!”
萧廷琛笑出了声。
他洗好碗,又仔细洗干净双手,扯掉围裙,牵着苏酒离开小宅院。
今夜的凉州城格外繁华。
苏酒与萧廷琛并肩走在街头,夜里的清风还带着些寒意,迎面吹来却也令人通体舒畅。
苏酒瞧见街边有卖春幡的,才恍然道:“今儿竟是立春?”
把色罗、绢或者各色彩纸剪成长条或者燕子春鸟蝴蝶等各种造型,贴在窗上或者戴在姑娘的发髻上,称之为春幡。
萧廷琛笑眯眯从沿街摊子上挑了个凤凰羽翅造型的绢纱春幡,付过钱后戴在了苏酒的发髻上,“妹妹真好看。”
花灯斑驳,苏酒抬手摸了摸春幡,脸蛋微红。
就算和萧廷琛成亲这么久,每每被这厮调戏,她还是免不了含羞带怯。
对街传来春饼的香味儿。
“新出炉的春饼咯……”
小贩欢快地吆喝着,惹来一群嘴馋的小孩儿。
“妹妹想吃否?”
萧廷琛温声细语,轻轻替少女捋开搭在额前的碎发。
苏酒虽然刚刚吃饱了饭,但狗男人鲜少这么温柔。
她点点头,“好呀。”
萧廷琛牵着她走到摊贩前,要了一张春饼。
苏酒瞧见几个小孩子在旁边胆怯地探头探脑,一副想吃的模样,于是扯了扯萧廷琛的衣袖。
萧廷琛笑着摸出一角银子,让摊贩给每个孩子送一张春饼。
苏酒捧着牛皮纸包好的春饼,站在路边,小小咬了一口。
面饼烙得金黄,里面是今春的萝卜、豆芽、豆子还有瘦肉馅儿,吃着格外香嫩鲜美,唇齿间都充满了春天的味道。
萧廷琛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
街头渐渐传来热闹声。
苏酒望去,原来是游春的队伍经过。
为首的报春人打扮成公鸡模样,之后一群人抬着大春牛,还有人装扮成牧童、送春桃的大头娃娃,甚至还有人打扮成燕子、蝴蝶,一眼望去鲜活热闹,笑声不绝。
百姓夹道围观,苏酒踮起脚尖也想瞧个热闹,却觉身子一轻。
她低头,萧廷琛竟然把她托在了肩膀上!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少年稚嫩纤细的双肩已然成长为宽厚模样,她就算坐在上面,也稳如磐石,连摇晃都不曾。
她低下头,把春饼喂给萧廷琛,“你要不要尝一口?”
“我只爱妹妹做的饼,别人做的,我不吃。”
苏酒瞧着他那副骄傲的模样,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
这厮当摄政王时,还嫌弃她做的饭菜不好,现在倒是傲娇起来了。
苏酒吃完春饼,游春的队伍正好走远。
萧廷琛把她放在路边,少女仰起头,“我刚刚在你肩上坐了那么久,你累不累?”
“妹妹轻的像是一团棉花,抱一辈子都不会累。”萧廷琛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一串糖葫芦,“给。”
苏酒惊异于他的体贴。
她拿过糖葫芦,小小咬了一口,特别甜。
她又仰起头,把糖葫芦递到他嘴边,“尝尝?”
萧廷琛好笑,“手举这么高,不累吗?”
苏酒不悦,“谁让你长那么高的。”
就算在北凉人之中,萧廷琛也绝对称得上鹤立鸡群。
萧廷琛低笑。
旋即,他俯身低头,就着她的小手,轻轻叼住一颗糖葫芦。
浅浅的桃花眸含着温润笑意,他温声:“为了妹妹,我愿意低头。”
第820章 好甜
嫁给他两年,萧廷琛说过很多很多情话。
却没有一句,抵得上今夜这一声“低头”。
苏酒眼圈湿润,别过小脸飞快擦了下眼角。
细白小手轻轻勾住萧廷琛的手指,她细声道:“回家吧。”
在苏酒和萧廷琛往小宅院走时,凉州城外。
孤峰凛冽,月光澄明。
一道修长人影端坐在青牛背上,正横吹长箫。
他背后开着一树桃花,洁白的月光下,花瓣晶莹剔透宛如积雪。
“宿先生!”
娇嗔的女音突然响起,判儿娇气地爬上山巅,不开心地扯着裙摆,“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非得把我约到这种地方?山路又高又险,判儿爬了好久才爬上来!”
宿润墨低垂眼睫,仍旧平静地吹着长箫。
寒风拂过,桃花瓣落英缤纷,明明是春夜的景致,却莫名透出一种苍凉。
“宿先生!”判儿扯住宿润墨的道袍宽袖,“你到底怎么啦?!”
宿润墨慢慢放下长箫。
他凝着判儿,“本座待你好不好?”
“去年冬天,判儿饿昏在祁连山脚,是宿先生把判儿救活的。宿先生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谁也比不上!”少女眉眼弯弯,单纯活泼。
“苏姑娘待你好不好?”
“苏姑娘经常给判儿做花糕吃,还在宿先生训斥判儿时拦着宿先生,她对判儿也很好很好,判儿可喜欢她啦!”
“其他人呢,他们待你好不好?”
“唔,”小姑娘认真地掰着手指头,“谷雨大哥和惊蛰大哥常常陪我打拳,白露和霜降两位姐姐常常陪我逛街买零嘴,他们都待我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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