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遥遥注视长安城,一双桃花眼潋滟尽天下芳华,宛如那张英俊面庞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谷雨来到他身后,恭敬道:“已经安顿好小姐。”
“她怎么说?”
“小姐说……”谷雨停顿了下,为了不让自家主子暴走,选择了善意的谎言,“等再见面时,会恭祝殿下取得皇位。”
“呵,她只会拿刀捅死本殿,又怎么会恭祝本殿?”萧廷琛笑得温柔幸福,“市井人都说,打是情骂是爱,苏小酒恨不得杀了本殿,可见她对本殿爱得深沉……”
谷雨挠挠头。
他觉得萧廷琛脸上的笑容有点欠揍。
萧廷琛踏着军靴,“走吧。”
他不打算硬攻。
长安的城楼太高,与容家硬碰硬,只会令他损失惨重。
他打算带着两千精锐,通过地下排水管道直取皇宫。
这是最好的攻城办法。
在萧廷琛带领精锐潜入长安时,皇宫。
黎明前的黑暗吞噬着一切,就连天空上的几粒星辰都被乌云遮蔽。
乾和宫偏殿却张灯结彩,大红绸缎和红灯笼点缀着这座宫室,圆桌上甚至还点着龙凤呈祥的喜烛。
容徵一身喜服,静静坐在床榻边。
烛影摇红,大红缎面绣满龙凤,他低垂眼睫,白玉般的面庞比平日更加俊俏动人。
他身侧搁着一只凤冠。
小巧玲珑,精致典雅。
正是当初他迎娶苏酒时,赠给她的那只凤冠。
他捧起凤冠,就着烛火仔细端详。
八两重的黄金,比起容家的泼天富贵,轻微到不值一提。
正如当初在他眼中,苏酒亦是轻微到不值一提。
可他终究后悔了……
现在的他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不可能再让那个女孩儿回心转意。
他害她父兄被流放边疆,终究是他对不住她。
男人捧着凤冠,走到寝殿中央。
那里架着一只火炉。
他把凤冠扔进火炉,没多久凤冠就熔成了一滩金水。
火炉燃尽时,东方渐起鱼肚白。
一缕暗紫色的霞光透过窗楹照射进来,温柔落在容徵的面庞上。
他抠下一块凝固的金水,慢慢送进唇齿……
八两黄金,这是当初苏酒在他心中的分量。
那么,现在他把这八两黄金尽数吞进身体。
让它和他的心脏紧紧挨在一起,让苏妹妹知道,他心悦她。
让苏妹妹知道,他说喜欢她,并不是在骗她……
两行清泪顺着男人冷月清霜般的面颊滚落。
他捂着腹部,痛苦地跪倒在地。
满殿交错纵横的红丝线上挂满了苏酒的画像,清风吹进来簌簌作响。
“苏妹妹……”
容徵凝着画像,缓缓朝画上的巧笑嫣然的女孩儿伸出手。
指尖尚未企及,他无力地朝后仰倒。
纷纷扬扬的花瓣从窗外吹进来。
恍惚之中,仿佛又回到那年桃花树下,他为苏妹妹提笔作画的春天。
而这一次,画作上的姑娘再不是别人,她是苏妹妹,只是苏妹妹……
容徵闭上眼,唇畔笑容温暖纯净,走得极为安详。
殿外,跟随他多年的小厮,含泪在四周洒上火油。
不过须臾,浓烟滚滚,四窜的火势逐渐吞噬了整座偏殿。
也彻底葬送了那个曾才冠长安的男人。
……
萧廷琛带着军队从水道出现,残酷地在皇宫之中展开杀戮。
效忠容家的宫人和禁卫军被尽数屠戮,身披黑甲的俊美男人,似是从天而降的战神,长刀所及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满地!
苏酒从没有见过萧廷琛在战场上的样子。
战场上的萧廷琛,比她所想象的还要恐怖一百倍一千倍!
那双桃花眼仿佛淬了鲜血,阴狠毒辣的令人心惊!
他带着他的军队,生生屠戮了整座皇宫!
萧微华紧随其后,哪里危险往哪里跑。
他的屠刀被砍得卷了刃,一人独对上百名禁卫军也无所畏惧。
正如萧廷琛所看中的那般,他是天生的将军,他杀得酣畅淋漓!
第737章 帝位!
硝烟四起。
宫女内侍尖叫着卷了金银细软欲要逃走,却纷纷被斩于马下。
容相后知后觉,带着军队冲进皇宫,与萧廷琛等人厮杀在一处。
一时间,整座皇宫沦为人间炼狱,尸山血海,就连刮过的风都染上了血腥味儿!
萧微华在包围圈中怒喊:“殿下,卑职想带人去开北城门!”
开城门是必要的,因为长安城有足足五万名禁卫军,而他们只有两千兵马。
他们必须把神武营带进长安!
“你要多少人?!”萧廷琛格挡开几名禁军首领。
萧微华满脸阴狠,“百人足矣!”
他要立功,他要攒下赫赫军功换取爵位,好带给他的女人无与伦比的荣耀!
萧廷琛大笑,“给你两百人,去吧!”
……
摘星台。
苏酒被孤零零关在这里。
她登上高台,几乎可以清晰俯瞰大半座长安城。
远处皇宫烽烟四起,隐约能够听见震天的厮杀。
她面无表情立在扶栏边,萧廷琛那个狗男人,大约正在宫里吧?
谷雨说的话她半个字也不信,萧廷琛分明只在乎帝位和权势,何曾把她放在心上过?
瞧着吧,待他登基为帝,势必会册封花月姬为皇后。
至于她苏酒……
若他心情好,指不定会封个妃子之类的玩意儿给她。
若是心情不好,她只能沦为取悦他的宫婢玩物。
她什么也不是……
晨曦的风从面颊上拂过,苏酒看见无数山川河流在遥远的天际交汇,一轮新日从地平线冉冉升起,霞光万丈,照得九州江山锦绣夺目。
这是萧廷琛要的江山。
而那江山里,没有她。
少女抱膝坐下,小脸轻轻埋进臂弯。
她不喜欢富贵繁华的长安,也不喜欢磅礴壮阔的江山。
她想回金陵。
依旧做乌衣巷中那个快乐单纯的小侍女,依旧侍奉那个作天作地的贵公子,依旧每日里听谢容景蹲在墙头夸夸其谈。
清晨时给祖母请安撒娇,白日里在书院和宝锦、暖月说说笑笑,入夜后挑灯夜读……
听春时的雨,捉仲夏的虫,吃秋田的瓜,看冬夜的雪。
和花柔柔那群同窗乘一叶乌篷船,沿秦淮河顺流而下,笑谈两岸胭脂……
路过旧院时,用攒下的月银悄悄买一支珠钗,美美戴在发间……
只此,足矣。
少女眼眶湿润。
她终于抑制不住彻骨的孤独和害怕,在摘星台顶纵声大哭。
无数军队涌到长安街头,禁卫军和神武营两兵交接,街头巷尾满是厮杀声。
就连甘露街外,都有两军对垒,残肢断臂满地都是,尸体与血水染红了这座长街。
苏酒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叫萧微华的小马夫,在太子府外活生生削掉了好几个禁卫军的脑袋!
在战争面前,人命如草芥,根本不值钱。
苏酒从没经历过战争,被血腥画面吓得浑身发抖。
她其实,
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她突然站起身,拼尽全力朝皇宫方向嘶哑呼喊:
“萧廷琛……回去吧,萧廷琛,咱们回去吧!”
距离太遥远,男人听不见她的大喊。
更察觉不到她的担忧与害怕。
她越发控制不住泪珠子,揪住裙摆撕心裂肺,“萧廷琛,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可是疼爱她的祖母早已离世,就连曾经傻愣愣的邻居也已不再单纯。
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像是飞走的蒲公英,再没有重聚的那天。
金陵物是人非,
她已经没有家了。
……
夕阳深沉。
萧廷琛浑身浴血,负手立在金銮殿外。
他铠甲破碎,俊美的面庞上残留着几道轻微血痕,为他添了几分血染江山的凶狠感。
他俯瞰着皇宫。
高低错落的宫殿一眼望不到边,多达成千上万座。
宫巷间尸横遍野,血水汇聚成河,格外肮脏污秽。
他手底下的兵马搬动着战败者的尸体,打算做集中处理。
谷雨立在他身后,恭敬道:“皇上,萧相爷求见。”
皇上……
萧廷琛咀嚼着这个称呼,薄唇轻勾。
萧廷修手捧托盘而来。
托盘里盛着崭新的明黄龙袍,还有一尊十二旒珠的帝冕。
他亦有从龙之功。
萧微华带着两百兵马去开北城门时,是他在那边接应的。
毋庸置疑,他站在萧廷琛这边。
他单膝跪下,把托盘高高举过头顶,“请皇上更衣。”
萧廷琛望了眼那身龙袍,没说话。
第一次穿龙袍,他想让苏酒亲手为他穿上。
他想让苏酒,第一个看见他穿上龙袍的模样。
他捻了捻指间扳指,“吩咐下去,日落前必须清理完整座皇宫。朕要用红丝绸从这里一路铺到宫门,朕要迎苏酒入宫。”
他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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