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数百年来,未央宫一直是大齐皇后居住的宫殿。
先帝元啸把薛程程安排在这座宫殿,意味着他承认薛程程是他的皇后。
苏酒踏进宫殿。
殿中陈设华贵典雅。
无论是她还是萧廷琛,都不曾苛待薛程程,仍旧让原来的宫女们仔细伺候。
正是清晨,薛程程才刚起床,坐在梳妆台前由宫女为她梳理长发。
大约宫女的手稍微重了些,她猛然转身,给了小宫女一巴掌。
小宫女惊吓不轻,急忙跪地求饶。
战战兢兢的模样,可见从前也曾在薛程程手底下吃了不少苦。
薛程程面色狠戾,“没用的东西,梳个头都不会!哀家要你何用?!”
苏酒上前,不声不响地捡起象牙梳。
她把梳子放回妆镜台,“大清早的,先皇贵妃发什么脾气?左不过是梳头,换个小宫女伺候就是。”
没料到苏酒会前来,薛程程挑眉。
苏酒在绣墩上自顾落座,“来见你,乃是为了谈一谈萧廷琛的事。他让我全权处置你,我寻思着把你软禁未央宫,大约是你最好的结局。按照我的意思,原本是想杀你的。”
她是齐国人。
自幼在书院长大,知道什么是忠君爱国。
薛程程勾结容家造反夺位,还下药谋害先帝,实在令她不齿。
面对她的指责,薛程程毫不在意。
她自个儿梳理如云长发,“当了皇后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阴阳怪调。
苏酒接过宫女奉来的茶盏,慢条斯理地轻抚茶沫,“当皇后并非我之所愿,便是坐上龙椅,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然而在其位谋其政,既当了他的皇后,必定不会让他的后宫出岔子——尤其是你。”
出于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薛程程与容家勾结并不简单。
她甚至觉得薛程程并不只是为了对付萧廷琛、弄死先帝,才和容家勾结。
可她窥不破她的阴谋。
她能做的,只有警告她。
“皇后娘娘高看哀家了。”薛程程挽好发髻,拿起一根白玉簪插上,“时辰不早,皇后娘娘还是早些离开吧,哀家还要为先帝祈福呢。”
这么说着,唇畔浮起一抹深沉笑意。
苏酒明白,她口中的“先帝”并非元啸,而是那位先太子元徽。
她没有逗留,径直离开。
未央宫设有一座佛堂。
佛堂光影昏暗,陈设着数十张牌位。
薛程程跪在蒲团上,沉默地望着它们。
为首的牌位乃是元徽的,其他人则是薛家的满门忠烈。
当年的薛家,是站在元徽这边的。
父兄为了护她离开,与元啸的军队战在一处,最终惨死。
她怎么能不恨元啸?!
佛堂正寂静时,“吱呀”一声响,有人推门而入。
薛程程在每座牌位前点上线香,语调冷淡,“你的女人前脚来过,你后脚又来……真有意思。”
第741章 他挨了小皇后一巴掌
踏进门槛的男人穿一袭明黄龙袍,腰间勒着的五指宽龙纹腰带衬得他身姿高大修长。
他立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嫣红薄唇翘起弧度,“朕该称呼你什么呢,母妃?还是母后?”
他完全可以立薛程程为太后。
但他显然没有那个心思。
薛程程素手执香,面对萧廷琛的嘲讽,白皙秀美的侧脸依旧冷淡。
她漫不经心地把线香插进小鼎,没搭理萧廷琛。
萧廷琛眉间掠过冷意。
他负着手,“因为父皇的关系,母亲打小就不喜欢我。乌衣巷明德院那些落魄惨淡的日子,儿子至今不敢忘却。可儿子以为,生父是谁,并非我可以选择的。母亲因为二十二年前的仇恨而迁怒于我,是否太过分?母亲,你至今仍旧欠我一声道歉。”
男人的面容昳丽白皙,桃花瞳呈现出鲜有的认真。
他自认为天生聪颖、满腹诗书,武功也算得上绝顶,还生得一副好容貌,无论出生在哪个家族,都该受宠。
可偏偏他的幼年如此惨淡无光,而那一切都归功于他的好母亲。
薛程程皱了皱眉,把最后三支香插在元徽的牌位前。
她朱唇抿得很紧,似乎根本不想回答萧廷琛的话。
萧廷琛朝她逼近两步,“自幼不曾受过爹娘的疼爱,好不容易来到长安,父皇待我却是真的好……可他至死,都没能听我唤一声父皇。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下毒害他的缘故!”
二十二岁的年轻男人,虽然手掌权势,可骨子里藏着的,依旧是那个自卑病态的少年。
幼年的阴影对他影响太深,就算贵为九五之尊,就算揽尽天下富贵,他也仍旧没办法从那些阴影中走出来。
更遑论如今他的生身母亲,竟然下毒害死了他的生身父亲!
面对萧廷琛的恨意,薛程程格外平静。
甚至,还噙起一抹笑容。
她瞥向萧廷琛,“痛苦吗?”
萧廷琛紧紧盯着她,一双眼猩红可怖。
薛程程伸出手,怜爱地抚上他的面颊,“可是我所承受的痛苦,是你的十倍,百倍……萧廷琛,继续痛苦下去吧,因为你这张脸越是痛苦,母亲心里就越是高兴……”
女人尾音上扬,突然看着萧廷琛哈哈大笑。
仿佛这个儿子的存在,只是为了给她提供笑料。
萧廷琛面容冷酷。
良久,他淡淡道:“朕已经敕令,命清河涧薛氏一族即刻启程入京。母亲,想来长安城很快就会热闹起来。”
薛氏发迹于清河郡。
薛程程的父兄虽然被杀,但几位堂兄弟却还活着。
而他们,皆是薛程程所在乎的人。
隔着最亲近的血缘,他没办法对薛程程下手。
可是,他可以对她的族人下手。
如果他痛苦,他会让薛程程陪他一起痛苦。
他是帝王,世上没有人能够负他。
负他的人,都得死!
他拂袖离去。
薛程程歪了歪头,秀美的面庞上仍是无动于衷。
她目送萧廷琛的背影消失在佛堂外,唇瓣逐渐噙起诡异弧度。
“你以为你坐上了王座,你以为你夺得了天下,但其实你依旧一无所有。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被我完完整整地夺走,都会被我尽数奉送给你的兄长。
“萧廷琛,锦绣荣华,九州江山,你也配?”
女人声音阴狠。
一双翦水秋瞳,更是毒辣得令人心惊。
……
萧廷琛在御书房处理完奏章,已是日渐西斜。
他急不可耐地返回乾和宫,瞧见他的小皇后端坐在宫檐下,正翻看书卷。
凤袍还没有做好,她依旧穿梨花白轻纱襦裙,一双碧青色绣花鞋在裙底若隐若现。
傍晚的凉风习习吹过,撩起她的几缕漆发,她抬起纤纤玉手,轻轻把碎发勾到耳后。
她整个人轻盈水嫩的像是莲藕,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那里读书,都令他怦然心动。
他走到苏酒面前,不由分说地把她打横抱起。
苏酒一惊,手中的书卷陡然跌落在地!
四周那么多宫女好奇看着呢,她拼命捶打萧廷琛,“你又发什么疯?快放我下来!”
“天快黑了,该是就寝的时候。”
男人舔了舔嘴唇,犹如饥渴难耐的大狗。
他实在素了太久。
加上昨夜太克制,根本还没尝到几分甜头,他的小皇后就哭着闹着说受不了,他只得半途停下,眼睁睁看着她在旁边睡得香甜,却不敢随便碰一下。
天知道他今天上朝时,满脑子都是苏酒!
他恨不得马上天黑!
苏酒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夕阳还好好挂在天边,他就称天黑,可是她连晚膳都还没用!
被抱进殿槛时,她死死扳住槅扇,泪水都要涌出来了,“萧廷琛……我疼……昨晚弄伤了,还没好呢……”
男人腆着脸,“不疼,我吹吹就不疼了。”
苏酒:“……”
白皙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她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当他皇后的,他又曾闹着打算纳妃,所以她凭什么要给他睡?
萧廷琛挨了一巴掌,有点懵。
他以为他现在好歹是皇帝了,苏小酒不该打他。
可是……
旁边跟着的史官立即提笔,嘴里念念有词:“某年某月某日,皇后娘娘不仅不听话,还打了皇上一巴掌,皇上脾气好,不跟皇后娘娘计较。”
苏酒:“……?!”
她震惊地望向那位史官。
她知道,一般皇帝身边都会跟着史官,以便随时记录他的言行,将来好载入史册。
可是这小史官打哪儿蹦出来的,眼睛又是怎么长的,他记录的是史实嘛他?!
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史官,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无辜地接受苏酒的怒意。
他不是旁人,正是当初负责监视苏酒的那名暗卫。
正是他向萧廷琛禀报了苏酒和谢贵妃的交谈,还曾向萧廷琛声情并茂地描述过苏酒和谢容景亲吻的所有细节。
萧廷琛觉得这孩子实诚,当史官比较合适,所以把他调到身边做史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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