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我已有了救萧廷琛的主意。”
翌日。
苏酒包下梨园戏楼,专门等候赵舞阳。
她随意点了一出戏,咿咿呀呀听了两刻钟,赵舞阳才姗姗来迟。
少女收了小红伞,姿态散漫,“苏小酒,你竟然主动约我出来听戏,真是稀罕。”
“你我乃是朋友,约你听戏有何不可?”苏酒笑吟吟的,“坐吧。瞧着气色不错,想来这些日子,八皇子待你极好。”
赵舞阳轻笑,“作为行尸走肉而活,他待我好不好有何分别?”
苏酒亲自为她斟酒,“谢大哥的死,彻底把你拉入地狱。他的死,是慕容鸣造成的,更是谢贵妃、赵皇后造成的。可赵皇后至今仍然高居后位,活得高贵潇洒、颐指气使,你也想她受到应有的惩罚吧?”
赵舞阳漫不经心地端起酒。
喝了小口,少女眉尖轻蹙。
长安城最烈的女儿红,入喉辛辣。
她瞥向苏酒。
这个平日里温婉如水的少女,此刻散发出了别样的气势。
阴柔狡诈,如同狐狸。
“苏酒,”她嗅到了一丝危险,“你想做什么?”
苏酒摇开一把紫竹骨描金折扇,“有个置赵家于万劫不复的法子,只是需要八皇子妃帮忙,不知八皇子妃,可愿意帮我?”
赵舞阳睨着她。
她自诩善于窥视人心,可此时的苏酒,明明笑意温温,她却窥视不到她的内心。
光影透过雕花窗户落在她白嫩的侧颊上,她坐在半明半暗之中,轻摇折扇,鹿眼深沉,笑得妖气横生。
像极了萧廷琛。
赵舞阳歪头,指尖抚上她的面庞,“我以为你恨萧廷琛,可现在看来……这十几年来,影响你最深的人,还是他吧?他进了大理寺水牢,而你对此毫无办法。于是你化身为他,使用他的势力,套用他的行事方法……苏酒已不再是苏酒,他站在你背后,他在为你指点江山……”
从前是萧廷琛护着苏酒。
数年来,手段狠辣心思恶毒,做事不讲原则只论结果。
而现在,是苏酒护着萧廷琛。
柔弱良善的小白兔,学着伸出利爪、露出獠牙,凶悍得令人心惊。
爱一个人有多深,才会在他走后,愿意主动化身为他?
苏酒突然拂开赵舞阳的手。
她抬起下颌,倨傲又凉薄,“那天你擅自闯入雍王府书房,要求萧廷琛为你和八皇子赐婚。那时你答应过他,会与他结为同盟关系。所以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我逼着你帮!”
天枢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
两道颀长身影落在赵舞阳身后,两柄锋利的长刀,悄然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楼下大堂的圆台上,梨园戏子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戏,浑然没有察觉到二楼观戏台的异动。
赵舞阳舔了舔嘴角。
她眯眼,“苏酒,你够狠。”
苏酒笑吟吟摇着扇子,“八皇子妃大恩,来日必当相报。”
……
与赵舞阳谈完,她去了戏楼后台,换上廷琛少年时穿过的天青色锦袍。
然后摇着扇子去往市井酒肆。
大齐国风开放,允许百姓和书生们讨论政事,而这两日长安城酒肆歌馆里的话题,全围绕在萧廷琛身上。
几名失意文人醉红了脸,与四周书生争辩萧廷琛的功与过。
他们全是萧廷琛从寒门子弟里提拔上来的官员,随着萧廷琛倒台,他们也随之丢官弃爵。
可他们念着知遇之恩,容不得其他人道萧廷琛半句不好,眼见着争得脸红脖子粗几乎快要打起来,天枢的护卫突然上前相请。
第712章 他就该活得像一条野狗
那些文人疑惑地跟随护卫,登上酒楼雅座。
雅座清幽。
他们看见一道清瘦纤细的人影立在窗畔。
穿天青色锦袍,三指宽的腰带勾勒得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小脸白嫩娇俏,本该温润的眉眼,隐在半明半暗间,有种道不尽的风流邪肆。
像是阴柔狡诈的小狐狸。
为首的男人拱了拱手,“不知阁下大名?请我等过来,又有什么要紧事?”
“诸位大哥请坐。”苏酒合拢折扇,抬手作请。
众人疑虑地对视几眼,纷纷在圆桌旁落座。
桌上置办了美酒佳肴。
苏酒亲自为他们一一斟酒,“不瞒各位,小女名为苏酒,曾是萧廷琛的结发妻子。如今他被人栽赃陷害投入大牢,只怕凶多吉少。小女有一计,可救萧廷琛平安出来,只是需要各位帮忙……”
众人听闻她曾是萧廷琛的妻子,目光立即变得充满尊敬。
他们局促起身,挡住苏酒斟酒的手,恭敬道:“不敢劳烦苏姑娘亲自斟酒!只要能救出王爷,无论苏姑娘需要我等做什么,刀山火海,我等甘愿前往!”
苏酒笑意温温。
……
在酒楼用过午膳,苏酒雇了马车,孤身前往长安城外。
长安城外驻扎着神武营的军队,尽管被谢容景带走了其中十五万兵马,但剩下五万兵马,对苏酒而言也已经足够。
她踏进大帐,几名将领坐在大椅上,见到她只是随意点点头,“苏姑娘。”
敷衍之意,溢于言表。
苏酒也不恼,轻摇折扇,笑容娇俏,“几位叔叔伯伯当年都效忠我父亲,后来父亲被流放,你们转而效忠萧廷琛。当初小女初入长安,年幼不懂事,无力营救父亲。但现在我有个主意救萧廷琛,不知诸位可愿意帮忙?”
为首将领捋了捋胡须,淡淡道:“我等只听从持有兵符的人。”
“哗啦!”
苏酒把十几枚兵符全部扔在圆桌上。
她看着那些神色各异的将领,“在各位眼中,我只是个十四岁小姑娘,即便身怀兵符,恐怕也不能叫你们信服。我愿意与你们比射箭,如果我赢了,神武营听候我调遣,不得有半分违背。如果我输了,诸位可以把我和兵符一起交给赵太师或者容徵,如此大功,想来他们定会嘉奖你们。”
几名将领神情复杂。
他们对视几眼,其中一名小将领起身道:“那便由我和苏姑娘比试!”
围场已经布置妥当。
苏酒一袭劲装,负手而立。
那位小将领朝远处靶子拈弓搭箭,“在下在军中颇有威名,一手射箭之术更是出神入化,可于百步之外取敌方大将首级。苏姑娘,你可看仔细了!”
“咻”一声响,三支羽箭同时离弦,笔直没入靶心!
“如何?”他笑问。
苏酒挑了挑眉。
她走到兵器博古架旁,挑了一把轻巧的长弓。
她平时只爱读书调香,对武功什么的毫无研究。
拜幼年时上山下水射杀猎物的经验所赐,再加上在女学时选修过骑射这门课,所以一手射艺还算勉强拿得出手。
她没有瞄准靶子,而是拈弓搭箭,锋利箭头直指半空。
恰逢三只雄鹰呼啸而过。
“嗖!”
三支长箭同时离弦!
雄鹰应声跌落!
为首的老将笑道:“都说虎父无犬女,国公爷在战场上极为彪悍,大小姐瞧着弱质纤纤,但一手射艺,却相当亮眼。”
苏酒放下弓箭,“比起诸位叔叔伯伯,我只是班门弄斧。但这些,是我昭示决心的诚意。我想救萧廷琛,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少女言辞恳切。
将领们对视几眼,同时单膝跪地。
他们心悦诚服地拱手,“神武营但凭大小姐做主!”
猎猎长风穿过围场,把黄沙与蓬草卷到半空。
苏酒的发带随风而舞,白嫩小脸上噙起笑容。
她双手负在身后,笑起来时酒窝深深,“起吧。以后,我愿与神武营共进退。”
小姑娘弱质纤纤,身上却有种别的女儿家所没有的气场。
凛贵凉薄,眼眸流转间,还有几分邪气。
像极了萧廷琛。
……
夜色茫茫,明月高悬,炎兴街格外寂静。
苏酒从神武营回来,踩着月光朝街尾小宅院走,路过萧府,瞧见大门外停着一座华贵轿辇。
数十名禁卫军默然而立,似乎是在等候什么贵人。
苏酒立在路边,没多久,看见一位女子从萧府走出。
月色下姿容绝美,周身有一股冷冷清清的气度,仿佛盛开在天山之上的雪莲。
是薛伶。
薛伶也看见了她。
她优雅颔首,“苏姑娘别来无恙。”
苏酒微笑,“你要去皇宫?”
薛伶柔声:“我答应皇上,愿意入宫。”
苏酒想了想,抱着一线希望试探道:“可是为了萧廷琛?他在大理寺受了酷刑,容徵本就恨他,甚至对他动用黥刑——”
“黥刑?”薛伶笑着打断她,“挺好的。若能毁了那张脸,更好。”
她弯腰,进了华贵的软轿。
苏酒目送软轿远去,“薛姨娘不肯救他,我救,希望你将来别后悔才好。”
白皙纤细的玉手轻轻挑开纱质轿帘,薛伶目光嘲讽,“苏姑娘,有的人天生就不该活在世上。对一个不伦孽种而言,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不仅我不会帮他,天下人都不会帮他。他没有资格得到爱,他就该活得像一条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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