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皇后淡淡道:“谢容景不是个安分的,留着也是祸患,不如趁早除掉。这次他行刺太子,是你和他交的手,可有注意那些黑衣人是否留下了指证他的线索或者证据?”
萧廷琛面不改色,“臣检查过刺客的尸体,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当然也没有任何活口。”
说完,小腿宛如被针轻轻扎了一下。
他垂下眼帘,袍裾和绸裤遮挡住视线,看不清楚小腿究竟怎么了。
赵皇后又道:“萧镜贞也算是本宫的儿媳,苏酒弄死她,本宫明面上可以不和她计较,但你回去之后,该怎么做,不需要本宫教你吧?”
萧廷琛沉默地拱了拱手。
赵皇后满意轻笑,示意他退下。
萧廷琛退出帐篷。
吴嵩仍旧立在原地,红毛蜘蛛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肩头。
赵皇后淡漠地拔下发间步摇,“身为一条狗,却没有做狗的自觉。封了王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真是悲哀。”
吴嵩轻抚过肩头蜘蛛,微笑,“所以,奴才给他套上了项圈。只要他今晚罚了苏酒,就证明他对娘娘和殿下依旧忠心耿耿。否则……咱们的雍王殿下,怕是要英年早逝了。”
萧廷琛回到帐篷,面无表情地撩开袍裾和裤摆。
吴嵩擅长用毒,五毒皆为他所用,只要他在的地方,就不可能出现无害的虫子。
尽管刚刚那道针扎的感觉非常微弱,但他绝不会掉以轻心。
借着灯火,他很快在腿腹上找到针孔般微小的红点。
指尖刮了刮红点,并无异样。
苏酒好奇地从屏风后探出脑袋,“你在做什么?”
萧廷琛背对着她,眉眼深沉。
他放下绸裤和袍裾,心中已有了计较。
吴嵩必定对他做了手脚,看来赵皇后已经开始怀疑他的忠心。
他明面上站在太子这边,这段时间以来,明里暗里不知为吴嵩除掉多少朝堂异党。
再加上他和容家势不两立,在朝中可谓树敌良多。
吴嵩和赵皇后这两棵保护伞,他暂时还十分需要。
那么,他就得向赵皇后表忠心。
桃花眼漆黑幽深,他朝苏酒伸手,“过来。”
苏酒见他情绪似乎不大对劲儿,于是慢吞吞挪过去,“皇后找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与我有关?她肯定猜到,是我对萧镜贞下的手。”
萧廷琛把她拉入怀中。
矮案上一盏灯火,照亮了这座帐篷。
他们坐在火光里。
萧廷琛拥着苏酒,沉默地埋首在她颈间。
太弱了……
现在的他,仍旧太弱了。
“萧廷琛?”
苏酒蹙眉。
男人声音闷闷:“你弄死萧镜贞,皇后很生气。”
“她找你麻烦了?”
“倒也没有,只是敲打了几句。”
苏酒咬了咬唇瓣,忽然直起上身,抱住萧廷琛的脖颈。
她认真地盯着男人的桃花眼,“我以后做事会很小心,不会给你添麻烦。”
萧廷琛挑起眉头。
怎么听小姑娘这意思,以后还要动手杀人?
小姑娘身娇体软,搂着他的脖颈,周身弥漫着独属她一人的甜香,非常好闻。
他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乖,去睡吧。”
苏酒乖巧地点点头,羞涩地亲他一口,去了屏风后。
长夜漫漫。
萧廷琛挑亮烛火,在矮案上摊开笔墨纸砚。
一行行簪花小楷出现在宣纸上,他默诵着一卷卷超度佛经,薄金色烛火落在他的眉眼之间,俊美而凛贵。
苏酒的字是他教的,他可以写出与她一模一样的字迹。
他要替她抄写整夜佛经,明日一早以苏小酒的名义送给赵氏。
如此一来,在皇后眼中,便算是他惩罚了苏小酒。
深夜静寂,四周的林子里偶尔传来野兽嘶叫。
苏酒拥着被衾,面朝屏风。
半透明的丝织屏风,隐隐绰绰地倒映出萧廷琛的背影。
这么晚了,他还在写字。
他在写什么呢?
第556章 他替她受罚
苏酒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念头。
赵皇后若要敲打一个人,必定不仅仅只是简单数落几句。
萧廷琛他……
是在替自己受罚?
翌日清晨。
苏酒醒来,看见男人趴睡在矮案上。
她踏出屏风,拿了一块绒毯盖在他的肩头。
目光落在案上,男人手边堆着一沓手抄佛经,那手簪花小楷她熟悉至极。
少女揉了揉眼睛,“萧廷琛……”
这个男人,平日里总是和她打打闹闹,还总爱找机会欺负她。
可是,当她面临危险时,他也总是第一个冲上来保护她的。
少女心情复杂,没让侍女打搅他睡觉,轻手轻脚地梳洗更衣。
换了一袭淡青袄裙,她带着那一沓佛经离开帐篷。
她要去见赵氏。
萧廷琛已经替她做了很多,这一趟前去必定会受辱,萧廷琛那么骄傲,她不愿意让他被赵氏羞辱。
踏进赵氏的帐篷,里面的婢女正在收拾箱笼,准备返回府邸,安葬萧镜贞。
赵氏一夜之间仿佛苍老十岁,盯向踏进来的苏酒,睚眦欲裂。
苏酒立在床榻边。
萧镜贞躺在榻上,换了华贵的珠钗衣裙,入殓的妆容都已画好。
苏酒看了半晌,轻声:“萧姐姐是因为我才落水的,我心里愧疚,昨儿一宿没睡,特意为萧姐姐抄写佛经,期望她来生能投个好胎。”
说完,认真地把佛经一张张放进火盆。
赵氏猛然起身,冲上来拎住她的衣领,“你害死我的贞儿,还敢假惺惺上门道歉!苏酒,我要你抄佛经做什么?!我要的是你的命!”
苏酒眉眼平静,“我挺惜命的。”
“你——”
苏酒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我能做的都做了,尚书夫人如果还不满意,大可再去皇后面前闹。”
皇后还有用得着萧廷琛的地方,而赵氏已经毫无用处。
她不信皇后会再为赵氏出头,寒了手下人的心。
赵氏恨得紧紧咬住牙关,鲜血从齿缝间溢出,俨然暴怒。
良久,她忽然狞笑,“皇后娘娘不肯让你偿命,那我亲自让你偿命!”
她抄起烛台,猛然击向苏酒的脑袋!
苏酒避开,迅速闪身到帐外。
赵氏不依不饶,拎着烛台去追她!
逃跑之中,苏酒突然撞到一个男人身上!
她抬眸,男人生着一双桃花眼,乍一看与萧廷琛竟有两分相像。
虽人至中年,面容却极为俊美儒雅,一袭龙袍衬得他高贵而疏离。
她急忙跪下,“给皇上请安。尚书夫人咬定是臣妇害死萧侧妃,想要杀了臣妇。求皇上为臣妇做主!”
赵氏蓬头垢面地奔了过来。
瞧见皇帝在这里,她急忙跪下,“臣妇……臣妇见过皇上……”
皇帝眯了眯桃花眼。
他把玩着一串佛珠,“尚书夫人一把年纪,如此不成体统,着实坏了朕的心情。”
赵氏惊恐,以头贴地。
皇帝甩了甩佛珠。
赵氏浑身轻颤,知晓这是让自己退下的意思,急忙起身告退。
皇帝睨向苏酒,“萧镜贞的死,朕不想追究。”
苏酒头更低了些。
“起来,带朕去怀瑾的帐篷看看。”
“是……”
苏酒领着皇帝往帐篷走,想起萧廷琛要弑君,忍不住悄悄瞟了眼皇帝。
从皇帝身上,她感受不到对萧廷琛的任何敌意。
他对萧廷琛的感情,像是明君贤臣,却更像父子。
少女收回视线,状似不经意道:“萧侧妃因臣妇而死,王爷和臣妇深感愧疚,所以一同为萧侧妃抄写了佛经。王爷一宿没睡,现在还在帐中休息。”
“还睡着?”
皇帝目视前方,薄唇好笑般勾起。
苏酒从他的语调里,莫名听出一丝宠溺意味。
她恭声:“王爷历来辛苦,因此不忍叫他起床。”
一句“历来辛苦”,令皇帝眼神微动。
他淡淡道:“跟朕说说怀瑾的过去。”
苏酒轻声:“王爷是府中庶子,自幼就比嫡子过得艰辛。王爷常说,世上最爱他的,一是司空帝师,二是祖母。祖母过世,对王爷打击很大。不过,皇上对王爷如此关爱,想来在王爷心中,皇上已经成了最重要的人。”
这话在皇帝听来实在妥帖。
他面上多了些笑意,拢了拢佛珠,步伐更快。
苏酒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的那抹欣慰和期待。
欣慰她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会期待呢?
来到帐中,萧廷琛仍旧趴在矮案上睡觉。
内侍太监正要唱喏,皇帝抬手阻止了他。
他在萧廷琛身边坐下。
亲自替萧廷琛拢了拢绒毯,在看见他眼底的青黑时,素来威严的龙目流露出几许怜惜。
指尖轻触过萧廷琛的双眸,这双桃花眼即便闭起,也仍旧好看,像极了自己。
而他的唇形,则与她一般无二。
如果她没有死,他们的孩子,应当和怀瑾一般大。
皇帝盯着他的脸,微微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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