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这可真真儿是折煞奴婢了,若将军不弃,奴婢自当喜不自胜,能入将军的法眼,可是奴婢前世,前前世,不知修了多少世才修来的福气。”
时晟嗅着她手上淡淡的草药香与那熟悉的暖阳气息,眸中古井幽深,薄唇微动,出口的话依然冰冷,却仿佛比平日了多了些许压抑不住的愉悦。
“你当真这般以为?”
“那是自然。”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得反悔。”
余小晚下意识地又望了他一眼,不曾想,竟又与他的视线相撞,仿佛他一直都在注视着她,半息都不曾转眸似的。
望着那饱含深意的眸子,余小晚突然有种想反口的冲动。
她可以反口吗?可以吗可以吗?
自然是不行的。
她兀自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时晟向来谨小慎微,且又小心眼,怎可能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往自个儿府上带,他就不怕采琴这一场受罚其实是皇上特意安排的苦肉计?
不等得余小晚再为此事分神,汤药端了进来。
时晟自然的接过,喜儿赶紧搬过矮凳放在床头,时晟撩摆坐下,那般身量,按现在说法,两米往上,坐在还没他小腿高的矮凳上,何其憋屈,可他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似的,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递到了她唇边。
“喝。”
他那冷眉冷眼的模样说出这种话,丁点不像关怀备至的喂药,倒更像是威吓她喝那穿肠毒|药!
余小晚内心是拒绝的。
可她……还是乖乖喝下。
良药苦口,不喝如何好的快?
不过……
好苦啊!
喝惯了药片的余小晚当即苦的吐了下舌头,完全的本能反应。
自打穿到这个副本,印象里除了没完没了的受伤喝药,还是没完没了的受伤喝药。
喝了这么久,她还是不习惯啊摔!
时晟蹙眉,“很苦?”
余小晚下意识地摇头道:“不苦不苦。”
这是上官锦的反应,上官锦向来不管什么都是自己咽下的,何曾撒过娇?
让她变得懦弱,学会撒娇的,从来都不是时晟,也不是玄睦,而是……耶律越。
耶律越……
只要一想起这个名字,心就痛得撕裂一般,连眼泪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时晟望着她眸中渐起的雾色,微微蹙眉,转头问喜儿。
“药苦当如何?”
喜儿怔了一下,这才回道:“回将军,药苦自当吃些甜腻味甘的压一压。”
“譬如?”
喜儿眼神飘向一旁,边思边回:“譬如果脯啊,糖果啊之类的,像狮子糖、芝麻糖、杨梅糖等等,都可。”
“速去取来。”
喜儿迟疑了一下,“这个……咱们府上没什么女眷,少有人吃这甜腻之物,大约只有茯苓姨娘哪里有,我去找她讨些?”
时晟蹙眉,“便是有也是吃剩的,买新鲜刚做的,速去!”
“是。”
喜儿转身要去,时晟望了一眼随时都可能凉掉的汤药,又加了一句:“让高德去,快马加鞭!刻不容缓!”
“啊?哦,是是。”
喜儿暗自咋舌,闹市骑马,还快马加鞭!将军莫不是忘了这些都是官府明令禁止的吗?
还有,高侍卫虽说马术精湛,可也不是用来买糖的吧?
喜儿前脚走,时晟后脚便将那药碗递给了秀娥。
“先温起来,稍后再喝。”
秀娥下去温药,房中便再无他人,时晟也不起身,依然坐在那矮凳之上,视线与她相平,余小晚这才意识过来,坐矮凳竟是为了方便她喝药。
她趴着,不能起身,自然得坐低些喂药才更合适。
望着近在咫尺的墨瞳,余小晚莫名觉得有些尴尬。
“那个……奴婢怎会在将军府?”
“自然是我带你来的。”
“将军为何要如此?”
她毕竟是公主的人,在时晟眼里也是皇上的人,时晟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何会突然对她这个不是死对头也差不多的小小丫鬟这般好?
时晟许久不语,突然问道:“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余小晚心中微惊,面上丝毫不显。
“自然相信,不然各家各户,上至皇亲贵胄,下至黎民百姓,为何都修墓建祠?为何诸人死后都想求个全尸?还不就是为着能有个好轮回?”
“是吗?”时晟神色冷凝,看不出悲喜,“我却不信!我是武将,躲不过上阵,逃不过杀敌,手上沾染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若这世上真有前世今生,怪力乱神,那我岂不是早已被冤魂索了命?为何现下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同你言语?”
她就知道他不信这些!
余小晚懒得与他多做计较,便顺着他说。
“其实,奴婢方才也就是随便说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其实鬼鬼神神的,谁又见过,不过是世人臆想出来的罢了。
就如将军所言,若真有鬼怪,必会索命的,杀一人不索,杀两人不索,杀百人千人,总有一个怨气重的,总有一个索命的,既然谁都不曾见过,必然都是无稽之谈。”
时晟探臂牵起她的手,不等她本能地往回抽,已然凑至了鼻翼之下,眸光幽暗。
“如此说来,你也相信这世上并无鬼神?也无前世今生?”
余小晚被他牵着手,说不出的不自在,可此时此刻她又不好大咧咧地抽回,只得忍耐。
罢了罢了,就当他是个算命的,正在帮她看手相。
可他微烫的鼻息不断喷洒在她的手背指缝,让她想洗脑成看手相都做不到啊摔!
谁家看手相贴这么近的?
即便时晟想试探她,这也未免太敬业了吧!
她果然还是被耶律越宠坏了,定力不足,演技退步。
“这世上有没有鬼神,奴婢也是道听途说,大约有,大约没有,奴婢也不曾见过,说不好。”
这个敏感话题可以打住了吧?
时晟垂眸,忽而又问:“你可曾听说过,夙世缘结?”
噗通!
余小晚的心猛地撞击了一下。
刚绕过去一个敏感话题,怎的又来一个更可怕的?
她装傻充愣,“什么?奴婢从未听说过。”
顿了下,她又道:“将军,奴婢觉得……腹中似是有些饥饿,不知能否先容奴婢用些饭?”
“还不行,赵淳说,那药需得空腹服用药效更佳,你再稍等片刻,糖马上便来。”
她又不是没糖就不能吃药的小孩子!
算了。
话题转开就好。
余小晚怕他再提起,强占先机问道:“将军好端端的为何要将家中姨娘统统遣走?”
她自然知晓是为了茯苓,可她这不是没话找话嘛。
时晟始终牵着她的手,本还没那么凌冽,一提这话题,声音立时冻结成冰。
“无用之人还留着作甚?”
也是,有了真爱,谁还在意旁的虾米。
余小晚压根不给时晟再主动开口的机会,左一句右一句,问个不停。
不大会儿高德便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门外隐约传来马嘶声,竟是直接驱马入了院中。
这是有多十万火急啊!
不就是送包糖吗?
时晟起身,踢开脚踏板,拉过一旁的小几并在床边,示意高德将那些大包小包放上去。
一包包摊开,桂花糖、糯米糖、芝麻糖,杏干、桃干、葡萄干,还真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不大的小几塞得满满当当。
秀娥很快便端了温热的汤药过来,时晟喂她一勺药汁,便塞她一口糖,不是一颗,是一口,一口!满满一大口啊啊啊啊啊!
余小晚简直无语了。
满嘴糖果、果脯,口味各异,有软有硬,嚼不好了硌牙,想挑着软的先嚼了,偏又翻不过舌头。
都这样了,时晟竟还想往她嘴里塞!
余小晚赶紧撤头躲过,一旁的秀娥看的嘴微张,眉头都了扬起来。
“将,将军,这,这似是多了些。”
“不是要压苦味吗?少了如何可以?”
余小晚说不了话,冲喜儿挥了挥手,示意她取了簸箕过来。
喜儿伺候她惯了,虽不晓得她是上官锦,却还是一眼便懂了她的示意,赶紧取了过来。
余小晚稍稍挪了挪,满嘴糖果全吐在了里面。
“呼!甜的牙都要倒了,喜儿快给我倒些水。”
喜儿赶紧倒了茶给她。
大苦大甜,还要不要牙活了?
时晟瞟了一眼她,又睨了一眼喜儿,一言不发,又舀了一勺药汁递到了她唇边。
余小晚勉强撑起一点身形,喝了那勺,探手接过那碗,如当初喝耶律越的药般,仰头一饮而尽。
苦啊!
没喝过的人永远不懂!
药碗一丢,赶紧摸了块桂花糖塞进嘴里。
舒服多了。
时晟举着那空碗,望着满桌糖果,眉心微蹙。
“一颗便够了?”
“够了。”
时晟神情有些古怪,抬眸睨着她,扬了扬手中药碗。
“这般大一碗苦药,苦得你想落泪,只这小小一颗糖便够了?”
余小晚含着糖,淡淡一笑,“苦得久了,哪怕喝口水都是甜的,这一颗糖,足以压下所有,唇齿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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