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衣染血,墨发微乱,目光呆滞,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那虚无之处望了许久,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过幽篁的沙沙声,间或还有一两声鸟鸣,旁的便再也听不到了。
突然!
他毫无预兆的猛地站了起来,双臂陡扫!
啪啷!哗啦!
茶盏茶壶扫落一地。
抬腿猛踹!
当啷!轰咚!
桌椅板凳悉数踹翻。
他依然觉得不够,胸中郁气喷张,几乎无法自持!
烛台、砚台、笔架、画桶,还有他悉心护养了整整八载满架子的书……
凡是触目所见,悉数摔砸踹打,无一幸免!
画桶诸画被他一一撕碎,满地乐谱话本、礼仪伦常,全都扯破!撕碎!
片片残画书页如纸钱冥蝶,白花花一片,散的满屋皆是!!!
待小厮挑了水回来,看到方才还毫发无损的厢房,眨眼间便是满室狼藉,惊得目瞪口呆。
“侯,侯爷!这,这这这……”
耶律越喘着粗气,转眸睨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古井无波,不带半点情绪,却让整日伺候他的小厮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明明只是看了他一眼,为何竟有种想要将他同这书画一同撕碎的错觉?
小厮暗自抚胸,又顺了两口气,这才又道:“小的这就唤了洒扫丫鬟过来收拾。”
说罢,转身要走,还未迈步,便听身后传来不愠不火,却偏生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
“我的贴身小厮是谁?”
小厮一怔,赶紧转身行礼。
“是小的。”
“既是你,为何还要唤别人来收拾?”
小厮暗自咋舌,今个儿侯爷可古怪的紧,平日里分明那般好说话,也从不管这些的,罢了,他毕竟是主子,还是莫要得罪的好。
“是,都是小的懒惰,小的这就收拾。”
耶律越这才起身回房更衣,走到卧房门口又顿住了脚。
“采琴今日下场,你可看到了?”
小厮莫名打了个冷战,赶紧点头哈腰,“小的看到了。”
耶律越面无表情道:“昨日她还与公主主仆情深,今日便能沦落至此,下人终究是下人,无论如何也不及夫君要紧,这府中人多口杂,若是有谁嘴碎,什么都往公主耳朵里传,或许可得公主一时奖赏,可却莫要忘了,一时的终归是一时的,聪明者自当懂得谨小慎微,不该看的不该说的,自当看不到听不到,方能……安详终老,你可明白?”
惯常做下人的,又有几个当真是个傻的?
小厮环视了一圈满屋狼藉,赶紧点头如捣蒜,“侯爷且放心,今日之事小的绝不敢告诉任何人!慢说今日,往后咱们院中诸事,不当说的,小的绝对一字不漏!”
耶律越微微颌首,“我料想你也是个机灵的,这院中只有你我二人,一旦有事传扬出去……”
小厮赶紧接话,“小的绝脱不了干系。”
耶律越不再多言,迈步回房。
……
时晟一夜未眠,望着枕畔酣然大睡小肚子都露出来的小呼呼蹙眉苦思。
他翻来覆去亦想不明白,为何采琴的体香会因着锦儿的远近而变化。
这般想来,似乎当日上官锦服毒前后的体香也有不同,只是之前他从未在意过她,此番回想却也不敢确信。
还有那日在端亲王府,他遍寻不到当日长街追逐的采琴,端亲王便寻了个小丫鬟搪塞他,他本有些怀疑,可锦儿却飞落在了她的肩头,他便也没再多想。
锦儿既认了那丫鬟,那她身上必然是有上官锦的体香,只是并非丫鬟身上散发,而是衣裙上的味道,可他分明刻意闻了那换下的衣裙,并不是上官锦的味道,方才他也刻意嗅了采琴换下的衣裙,也并非上官锦的气味,这又是为何?
当日长街所追之人是采琴,那端亲王府那丫鬟,穿的必然也是采琴的衣裙,而锦儿能从裙上嗅出上官锦的味道,他却不能,是否说明……那味道并非肉身所散,而是……魂魄?
锦儿靠近时,似乎能让那气味浮出肉身被他嗅到,而锦儿离远,那味道便会沉寂,不是不存在,只是掩藏太深,人之力所并不能及罢了,只有锦儿这般非人的小畜生,能从采琴用过的物什上嗅出那一丝丝几不可查的气味。
那是种……类似春日暖阳般的味道,暖而不骄,丝丝润润,让人安心。
想起那气味,便想起上官锦,时晟阖眼,眉宇急蹙,许久都不曾张开。
无人知他在想着什么。
“将军!有消息了!”
高德的身影映在纸窗上,声音不高不低,却恰恰好打破了他方才坠入的美梦。
时晟张开眼,墨瞳一瞬间的恍惚,很快便再入冰封。
“进来说。”
“是。”
高德绕门而入,轻甲沾着露水,抱拳回禀:“属下多方探查,神鸟当日确实是飞入的公主府,昨夜也确实是从公主府飞出,将军揣测不错,它之前必然是被什么人给扣住,刻意等到将军上门讨走采琴,这才放鸟儿归来。”
时晟翻身下床,披衣而出,出门前还不忘栓好房门,免得小呼呼再跑得不见踪影。
“是敦贤公主所为。”
高德颌首,“将军所言极是,属下以为,神鸟失踪一事必然是公主临时起意,神鸟知晓采琴在公主府,必然是自个儿飞了过去,再无意间被公主捉到。公主禀明了圣上,圣上顺水推舟,必是想借此事试探一下神鸟于将军究竟有多重要。”
时晟不置可否。
高德又道:“恕属下直言,将军身在皇城,本就四面楚歌,若再露了弱点,只怕……”
时晟转眸,墨瞳冰封,无需开言,已然寒意咄咄。
“若我连只鸟儿都护不住,还当这将军有何用!”
“是,属下失言了。”
时晟束好袍带,这才唤了丫鬟小厮进来梳洗。
饭毕,一同去门,天尚未亮,披星戴月,高德自是不敢再提神鸟之事,转而说起战事。
“西甲关当日传来的飞鸽急报不知被何人劫走,竟生生延误了月余才将战报传入宫中,幸而发现及时,改了飞鸽路线。
今晨又有战报传来,说是西夷不知有何人相助,平白多了五万兵丁,西甲关虽易守难攻,可扛不住他们不分昼夜轮番攻打,甚至避不应战都不成,他们几番强攻,着实骇人。
待会儿上朝,皇上必然提及此事,不知会不会派人前去支援。”
时晟行在天将明未明之中,身形如刃,墨发随风,望着天际渐沉的月色,眉峰冷冽,形神无动。
“即便派人,也决计不会派我,他若敢开口,我必要回我的夜狼符!”
出了望归院,人多口杂,两人都没有再多言,只踏着最后一抹夜色而行,刚走到一处拐角,便听晨起的洒扫丫鬟在窃窃私语。
“昨个儿夜里将军带回那女子你可见了?”
“见了见了,我还被唤去伺候她沐浴来着。”
“哦?那女子长相如何?是何身份?将军可是许久都不去后院了,这突然带回个女子,莫不是……”
“你可别瞎猜!我看那女子也就那么回事!比之茯苓主子可差的远了。”
丫鬟感叹:“茯苓主子确实极美,还为人和善,待咱们这些下人从不假辞色,为何将军就是不肯多看看咱们主子。难道还真是应了马大嘴的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另一丫鬟也叹道:“这还真说不准,我看昨夜那女子,端不像是个好人,身上还刺了字的!”
“刺字?什么字?”
“我又不识得字,怎会晓得,不过那确实是个字,还会发光呢!我本也没察觉,只是浴房本就昏暗,给她穿衣之时,裙衫遮过,昏暗间瞥到的,我还当自个儿眼花,还特意多看了两……”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站出一道黑影!
丫鬟只觉肩膀陡然一痛!
再回首,却见一双墨瞳夜枭一般,阴鸷地瞪视着她,铁钳般的大掌死死抓在她的肩头。
“你说什么?!”
丫鬟当即吓得面如土色,扑通扑通,纷纷软跪在地,磕头如捣蒜。
“将军恕罪,将军恕罪!奴婢再不敢多嘴!将军恕罪!”
时晟一把揪住她前襟,几乎将她悬地而起!
“我问你!你见她身上有何字?在何处?是何色?”
丫鬟吓得瑟瑟发抖,颤颤巍巍道:“奴,奴婢不识得字,奴婢真不知是何字。但,但奴婢晓得它在肚腹之上,大约,大约这里。”
丫鬟指了指自己丹田的位置。
时晟蹙眉,“在此处?不是心口?”
丫鬟哆哆嗦嗦地摇头,“并非心口,确实是肚腹,是素白之色,昏暗中莹莹有光,看着极美。”
时晟蹙眉,略一思索,直接扯着她的衣襟扯到了不远处的门房。
门房有纸笔,以备拜访之人没有拜帖,可临时自书。
他取了纸笔,书了个“心”字,给她看。
“可是此字?”
丫鬟早已吓白了脸,茫然摇了摇头,“并非此字,那字有些繁稠,要数笔才成。”
繁稠之字多了去了,这如何去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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