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华延帝还偏偏吃他这一套,并不认为他冰冷淡漠的性子有什么不好,因为虽然他冰冷淡漠,为人处事却一向从容沉稳,也并不狂妄。而且见惯了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在自己面前总是装傻装乖装笑的人,华延帝反而更加欣赏他的这种“真实”的性子。
皇帝都没说什么,别人再看不惯也没有用。
而且不能否认的是,无论这位四皇子是什么姿态,看起来都是赏心悦目的。
譬如此刻,如果换了其他人来用这样冷淡的神情和语调举起酒杯,一定会让人特别反感,觉得此人真是太狂妄太没风度教养了,可由他做出来……却真让人生不起半分不适感。
拥有一副好皮囊,有时候真的也挺重要的呢。
观妃终于也是克制不住,抽了抽嘴角,饮了杯中酒,然后就沉默地坐下了。
华延帝望着这个颇为“独特”的儿子,无声地笑了,然后让身旁的公公斟满酒,朝顾惜爵举起来:“爵儿,来,陪父皇喝一杯。”
顾惜爵滞了滞,却没有慌乱或受宠若惊的表现,很快便拿起酒杯站起来朝他淡然一笑:“好,那就让儿臣敬父皇一杯,儿臣干了,您随意。”
说罢,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捏着累丝嵌紫玉酒盅儿,慢条斯理地抬至唇边轻啜一口,顿了顿,缓缓抬起眼皮,复加深了动作,一饮而尽。
今夜的顾惜爵,着一袭月白色云纹织锦的暖裘,头戴青玉冠,站在华贵的殿中,柔和的灯火映照在他的身上和脸上,显得身长玉立,白皙的皮肤竟好似冰块般微微透明,仿若一块寒凉凝玉,清冷孤傲的容颜却透着高贵,眼里有浅浅的波光,显得璀璨动人。
殿中几乎所有人都看得痴了,无法侧目。
而顾惜爵却对这些几乎可以将人灼化了的目光视而不见,放下酒杯,从容地坐下。
直到宝裳公主清脆的声音响起,众人才猛地回过神来——脸红的脸红,低头的低头。
“四皇兄,你可真好看呐!跟画走出的上仙似的!”宝裳公主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顾惜爵转头朝她弯了弯嘴角——谢谢,十一妹也很漂亮啊!
宝裳小公主期待着能听到这句话,但结果却让她失望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伤心的瘪瘪嘴,继续埋首跟桌上的“奶汁樱桃羹”奋战去了。
为什么宝裳小公主会尤其受到华延帝宠爱的一大原因——太像他了,也是个超级吃货==。
过了一会儿,殿中的气氛便再度恢复正常了。
所有人都神色如常的继续吃喝、交谈,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宫女们进来换上第二轮的菜。
顾惜爵这边刚挟了一筷子菜,就听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今年除夕,人也太少了些,唉,说是团圆饭团圆饭,这样哪算团圆哦?”
说这话的是太后她老人家,她看着殿内的人,神色间透出几分忧愁。
今年除夕的人确实是最少的,大公主、二公主已出嫁多年就不提了,但今年又少了三皇子、三皇妃,大皇妃和小郡主、五公主和她额娘也因感染了风寒不便来,八皇子的额娘去年还在,今年却佳人已逝……华延帝子嗣单薄的问题,在这一刻似乎显得尤为突出。
太后这话虽然像是在指别的,但离不开这意思。
华延帝有些尴尬。
这是他一直以来最不想提及的话题,却也是令他无奈郁闷的问题。
这也不能说是他的错啊,子嗣这问题天注定,虽说他在美色这方面懈怠了些,但后宫宠幸过的女人,也真的不算少了。
华延帝尴尬,底下的他的妃嫔们也不是不尴尬的,但转念一想,她们为何要尴尬?皇帝这“单薄”的子嗣,可都是她们给生的呢!比起那些不下蛋的母鸡,她们已经是功臣了!
皇后娘娘便笑起来道:“瞧着确实是有些冷清呢,明年我们一定要将孩子们都叫回来。”
另一个着玫瑰红的遍地缠枝海棠花锦缎宫装的女子,也是七公主的额娘容妃也笑道:“说不定明年咱们家中就添人口了呢?”
很多双眼睛立时落到了她身上。
容妃一愣,连忙摆手:“哎呦臣妾不是那个意思啦,臣妾没有……”
怀孕……
大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容妃也暗暗咬了咬牙,呵呵一笑:“臣妾的意思是,也许明年就要添小皇孙了,三皇子和三皇妃年初成婚的,明年也该有好消息了!”
观妃娘娘闻言也笑起来:“那就承妹妹吉言了!不过,他们要是有了孩子,我可就升级成奶奶了,想想有些可怕,唉,真真是岁月不饶人呐!”
众人都笑起来。
宝裳公主的额娘阳妃道:“还是观妃姐姐风趣幽默,看着姐姐我倒想起三皇子了,往年有三皇子在,家宴的氛围多好啊,他总是能让大家伙眉开眼笑。”
对此太后也颇有同感:“是啊,今年那孩子不在,哀家还挺不习惯的。”
……
一群女人聊着聊着,话题竟然都转移到了三皇子身上,并且都是溢美之词。
观妃没怎么说话,甚至还有心想引开话题,毕竟儿子近年来锋芒太盛,这一次也是因为太高调而让皇帝心生不满,所以能低调还是要尽量低调的,尤其在这种场合,要是又被皇帝听在耳里,怨念上了,那可是不怎么好的事儿…… ~%%@
可是瞥一眼皇帝,他吃菜吃得正欢呢,似乎不必有这样的担忧……
作为一个母亲,谁又不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儿子呢?
即使是虚情假意。
观妃就着釉彩青花汤碗喝口汤,从汤碗后淡淡地瞥了顾惜爵一眼,嘴角浮起一个轻傲的笑。
本宫的儿子纵然远隔千里,你纵然有了机会坐在这里,但是你看呐,依然没有人看到你。
小贱种就是小贱种。
永远不可能改变。
第一百八十七章 饕餮君上
然而,对于这一切,对面的顾惜爵至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淡漠而疏离地坐在那里,优雅地吃菜、喝酒。犹如一樽精致而冰冷的雕像。
让人觉得,什么狂风暴雨都渗不进他的身躯一般。
突然,太后看向他,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四皇孙去年是坐在哪个位置上的?哀家竟然不记得了,唉,人老了就是没用。”
顾惜爵淡漠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修长的手缓缓从桌上收回去拢在袖笼里。
不过也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已然恢复如常,只是那双寒潭一样的深眸又添了几分冷凝。
他并没有抬头。只薄唇微启,声音却跟眼眸一样的温度,冷凝地回响在大殿内。
“孙儿也记不得自己坐在哪里了,因为去年塞北,在除夕夜的时候,驿馆被冰雹砸塌了半边。”
殿内骤然一静。
连华延帝挟菜的动作都停顿下来。
去年除夕前半个月,塞北忽传有敌国探子潜入的消息。顾惜爵请缨前去侦查,再次回来已经是两月之后;
前年腊八节当日,洪洞州出现大批流民骚乱,四皇子顾惜爵受华延帝潜派带兵前去镇压、梳流,一去三月;
大前年十月,远隔重洋的柔然国圣女及笄日,邀请众邻国前去捧场观礼,大公主华裳和四皇子顾惜爵作为华国皇室成员代表,坐船千里奔赴,回程路上遭遇风暴,差点葬身海底;
大大前年在军营受训,还有大大大前年……
如此数下来,从十五岁冠礼之后,顾惜爵就没有一年的除夕夜是在宫中度过。
很多年中。你们温馨舒适奢华的除夕家宴,并没有他的存在。
然而,没有人记得,没有人想起,没有人不习惯。
感受着殿内的沉寂,顾惜爵缓缓勾起唇角——无情最是帝王家。
当然。他并不在意这些。
但是,也不介意说出来恶心他们一下。
静默了半晌,终于有了响动。
竟是华延帝第一个开口:“皇儿是我顾家的好男儿,以后每年除夕。朕都要你留在朕身边过年!只是不知道,朕还能还能陪你们过几个年唷。”
顾惜爵抬头看去,那个男人直直看着自己,脸上竟透出几分沧桑和歉疚。
眸光微敛,他站起身,沉声道:“父皇言重了!”又看着他,作揖一拜,“父皇龙体康健,春秋正隆,儿臣以后还会有很多个除夕可以侍奉左右,以后父皇莫要嫌儿臣烦闷便好了。”
大皇子本还没什么反应,接受到自家母后大人的眼刀,一愣过后才赶忙站起来,学着顾惜爵作揖一拜,呵呵道:“对啊对啊,父皇一代明君,必然是洪福天,寿与天的!儿臣等要年年岁岁陪父皇过除夕,父皇一定会看到咱们顾家儿孙满堂的!”
华延帝露出了愉悦欣慰的笑容。
哪个皇帝不爱听这种话?这个大儿子虽一无是处,但这一点还是可取的。
其妃嫔也是有眼力见的,看到这场景,连忙拉着公主或皇子座位上站起,朝向皇帝盈盈一拜,整恭声道:“皇上洪福天,寿与天,儿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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