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坐一张长榻,马周在一边为她研磨,看着她写的一手整齐楷体,浅笑着赞道:“以你的年岁而言,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好字。”
云笙放下毛笔,道:“我幼时是耶耶亲自开蒙,阿娘教导写字的,也算是练过字,读过书。只不过耶耶失踪、阿娘过世后,我们姐弟便不能再读书写字了,筎娘和筑郎便是被如此耽误了。”
马周温柔安抚道:“燕雀与鸿鹄怎可相比?鸿鹄心存大志,便是饱受打压,仍旧能够冲破暴风雨,翱翔天空。你阿兄云俊生不过是家雀,被人捧了几句便自以为是雄鹰,如何与你相比?”
云笙放下毛笔,靠坐在椅子上,朝马周勾了勾小指,懒洋洋笑道:“马教谕今日这般甜言蜜语,可有甚目的?”
马周俯下身,抚了抚她的长发弯唇而笑,十分包容宠爱:“我便不能夸夸你了吗?”
云笙按住他的肩,微微起身几分,与他鼻息交融,轻轻哼了一声,笑道:“你定然是有目的的,比如想要用甜言蜜语勾走我的心……”
马周的目光深了几分,轻声问道:“那我勾走你的心了吗?”
云笙忽而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快速退开:“没有。”
马周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的腰,将她搂回怀中,紧紧箍住,低喃道:“若是没有,我便不能放你走。”
云笙猝不及防被抱住,不由地面红耳赤。她正想推开他,忽听得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娘子,二郎来了。”
二郎?哪个二郎?
云笙尚在疑惑,马周便略略松开了她,只环着她的腰,道:“是霍国公府的二郎。”
“柴令武?”云笙疑惑问道?
马周点点头。
自云笙来霍国公府之后,便没见过这柴令武几次。柴令武也高傲地很,向来不屑于理会她,如今来找她,会有甚事?”
云笙推了推马周,坐好后道:“请他进来。”
大冷的天,柴令武穿了雪白的白狐裘,纤尘不染。一进门,暖融融的热气便扑面而来。他解下白狐裘,递给侍女,行礼笑道:“没想到先生的书房里也砌了这‘娘子炕’,倒是暖和的很。”
云笙和马周早已起身,与他互相行礼。云笙道:“二郎客气了,我不过是侥幸能够指点世子些许粗浅功夫罢了。”
柴令武笑道:“先生是大兄的师父,自然便也是我的师父,又何须自谦。”
云笙笑笑没有反驳。柴哲威与柴令武在她心里孰轻孰重,她自己有数便好。
柴令武没有见过马周,云笙便又为两人互相引见。一番寒暄后,柴令武才道:“年关将近,大兄还在金溪守着水泥窑,不知他何时才能回来?”
平日里没见他多关心柴哲威,这会子怎的如此在意了?
云笙笑道:“新年里不能动工,年前定然能赶回来的。”
柴令武便笑道:“这样最好,到时候大兄回来,将军与先生也留下过年,这样府里便热闹了。”顿了顿,他又道:“先生,太学开学迟,不知年后,我能否同阿兄一起去金溪看看?令武虽无甚大本事,帮着大兄看管一个水泥窑还是可以的。”
这才是重点吧。
云笙垂眼笑了笑,道:“不过区区一个水泥窑罢了,世子一人绰绰有余了,何必再劳烦二郎?新丰如今也热闹地很,也是一个消磨闲暇时光的好去处。二郎若是有闲暇,我便找人带你去逛逛。”
柴令武眼中闪过不满:“令武年岁不小了,也该找些实事学学,免得荒废了时间,先生便让我跟着大兄吧。”
云笙沉默笑笑,端起茶盏不再说话。
柴令武见状,眼眸中染上了怒色。
“柴二郎,”马周清浅开口,淡淡道:“新丰工程紧急,材料紧缺,那两口水泥窑,虽则名义上是阿笙的,但实则由新丰县令接管。二郎若想历练一番,不妨去寻崔县令说说。”
崔博便是古代家中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年纪轻轻已经是一方父母官,瞧着他今年的业绩,评优也是必然的,来年怕是会有更广阔的前途。柴令武对他向来没有好感,如今听马周这么一说,脸色更是难看。勉强端着仪态行了礼,他便脸色漆黑地离开了。
云笙好奇问道:“他竟与崔县令不和?你是如何得知的?”
马周神秘笑道:“虾有虾道,鼠有鼠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云笙调侃道:“我这人,素来爱欣赏男色,你如此符合我的心意,便是看着你这张清隽的脸,我也不忍心将你和虾鼠一流相比较,你何苦自嘲?”
马周黑眸温柔:“能被阿笙看中,我荣幸之至。”紧接着,他又道:“这柴二郎打起了水泥的主意,也不知道霍国公是否知晓。”
云笙便道:“水泥利益太大,圣人还未发话,世家便开始前窜后跳。只要世子守在金溪,这水泥的利润,霍国公府便无论如何都能分得一杯羹,柴二郎这般都能被挑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马周便淡淡道:“这世上,自以为聪明的人,总比真正聪明的人多。水泥此物,事关民生大计。圣人登基后,便被突厥逼着立下渭水盟约,此等耻辱,怎会轻易咽下?眼下正是修身养息,储备物资的要紧时候,水泥铺路四通八达,此等要紧东西,圣人怎会轻易被世家摸到手。别看圣人按而不动,这有关水泥的律例定然在加紧编纂,我想过了年,便会有消息了。”
云笙虽也能判断些大势,但于政治,毕竟不如马周这般敏锐擅长。她素来慕强,马周判断精准,数次猜中朝中动向,云笙一向对他佩服地紧。此刻,他刚说完,她便双眼闪亮亮地看着他,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我的男朋友怎么这么聪明这么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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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令武走后,云笙便向柴绍提出了告辞。朝堂秘密开发水泥窑,派重兵把守,是世家们摸不上边,自然便会将目光转向新丰。金溪的水泥窑是世家唯一知道且能够接触到的,虽然有柴哲威守着,但若有人暗中设计阴谋诡计,也是桩麻烦事。
她细细地同云翼分析了此事,云翼十分通达道:“你尽管去办你自己的事情,不必担心阿耶。”
一一同众人告别后,云笙便和马周快马加鞭离开了。
待赶回新丰县后,发现那坊市还在热火朝天地建造着。袁越秀得知云笙返回,带着人气冲冲地赶过来,一见着她,怒气便成了委屈,双眼红彤彤的:“我当你要扎根长安,再也不回来了。你便是要走,也先带上我呀,端茶倒水,伺候洗漱的,我难道还学不会吗?”
袁越秀心里要强,面上却十分注重礼仪,少有失态之时,此番这般委屈,还真是怕云笙就此便丢下她不管了。
云笙笑道:“越秀姐姐不是做的很好,我都听马教谕说了。”
众人簇拥着将云笙迎回了云宅,柴哲威得到消息后,亦是立刻从水泥窑赶了回来。
休息了一晚上后,云笙还未来得及听袁越秀的汇报,便听得健仆禀报,说是:“崔仆射与崔县令一同来拜访娘子了,还带着许多礼呢。”
第167章 、金溪集市(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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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禀报几乎让刚到云笙书房的袁越秀手足无措。
云笙暗暗叹了口气,道:“你且从书房后门出去吧,待他们走了再回来。”
这两人之间,从前是一笔烂账,现在仍是一笔烂账。
袁越秀匆匆行了一礼,便从后门走了。
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云笙才朝侍女使了个眼神。那侍女见状,行了一礼退到门口,将崔陵兄弟二人迎了进来。
崔陵贵气逼人,崔博清冷如雪,这两兄弟,仍旧如往昔般英俊潇洒、迷倒万千小娘子。他们携手进来,云笙只觉得她这小小书房,都变得亮堂了。
她含笑行了一礼,道:“崔仆射和明府大驾光临,我未曾远迎,还望两位见谅。”
崔陵刚想说话,崔博便如春雪消融般笑开,眉宇间微微带点羞涩,道:“本就是我们突然来访,阿笙千万别介意。”
崔博顿了一下,心中叹息了一声傻弟弟,接过话茬,自然而然道:“再过几日便是新年,三郎在新丰,受三娘照顾颇多,我兄弟二人十分感激,无以为报,准备了一些小东西,权当做是给三娘的新年年礼。”
他刚说罢,崔陵便让人将准备的东西带了上来。
“这怎么好意思?”云笙一时倒有些意外,“你们太客气了。”
她这般的小娘子,若在别的地方,哪个一县长官会随她这般折腾?也就是崔博,从未反对过她提出的东西。若说帮扶,反倒是崔博帮她许多。
况且,她给崔博的年礼还未备下。莫不是,她真的太忽略崔陵这个新丰县长官?
崔博又是微微一笑,道:“不过是写市井顽物,不值几个钱,阿笙千万别推拒才好。”说罢,便让人将东西抬了进来。
云笙只好上前去看,见尽是些大福娃娃、竹笛等东西,便也不再拒绝了。
崔陵等了许久,见二人看完了年礼,才抓到机会问道:“三娘,今日为何未曾见到秀娘?”
云笙原本看到了一个木盒,想要拿出来瞧瞧,听到他这问话,便收回了手,转身道:“她今日一早便出去了,坊市修建不是一个小工程,我又离开了许久,这段时日全靠她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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